芋头汤熟了，勺出两钵留待永敏、雄业、定庆、达健，大伙儿吃了芋头汤，珠砂塄的人都回村取来镰刀及待换衣服。

此时，晚霞在西面的山头上已收了最后的一抺亮光，天已入黑了。

各人都多带一套衣服出来，留待永柏、元斌及永敏、雄业、定庆、达健到时更换。

酉时已过多时，天已黑了许久，永敏、雄业、定庆、达健方回，共背来五条枪。

达松忙让永敏等人过去吃芋头汤。

原来枪藏在办冲，永敏等人取了枪，不敢就出，待天黑路静，方一路奔来。

“总共有十条枪了，”如勇说，“还怕日本兵的船劫不过来？”

大伙边擦试枪械，边等着日本兵火船入来。

戌未亥初，传来火船的机鸣声，日本兵的火船果然又入了，船头探照灯开路，驶入白架。

看火船过了葫芦口，达松招呼一声，联动队就朝鹦鹉嘴赶去。

就差如兴和家永还未有枪，两人各背半袋鱼网。

城金塘，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日间最宽处从这边望过那边，难认出人，但很长，南至白架流出西江，北尽丹竹飞机场，弯弯曲曲，绵延二、三十里，两边多种莲藕，时令已是十月，莲花已落，但莲叶还在，虽多有干枯破烂的，但田田叠叠，还算茂密。此时，天上是差不多半圆的月亮，塘里的长莲叶的地方是黑黝黝的。

鹦鹉嘴果然是一处打伏击的好地方。

鹦鹉嘴上有两、三座土墓堆，正可伏人，鹦鹉嘴嘴尖勾出城金塘，嘴尖处水道湾而且窄，在鹦鹉嘴和对面的铜锣湾设伏，可以两面夹击往来船只。

天上是差不多半圆的月儿，望出北面，可以看见远处飞机场上亮着一些灯光，而南面，虽然有月光，但朦朦胧胧的，倒是西面天边几颗星星,非常明亮。远处的山，黑黝黝的，眼前的城金塘，象黑色的绸缎，发出幽暗的亮光。偶然有鱼跃的声音，冲破水面上的寂静，远处浅滩的流水声，隐约可闻。

大伙儿一到 鹦鹉嘴，如兴和家永跳下塘里，解开鱼网袋口，拖出鱼网，往对面铜锣湾拉网。达松、达勇、如勇、如毅、达健各从腰间取下镰刀，往 鹦鹉嘴北面的葫芦肚里劈割莲叶，永柏、永敏枪法最好，在岸上警戒，元斌、雄业、定庆下塘帮赶莲叶出塘。

水深没胸，莲杆上的刺儿擦在衣服上手脚上，都顾不得了，大伙儿都忙着干活。幸亏当地的水十月也能游泳，而且此时大伙儿的心都热的很，所认都不觉的冻。

城金塘畔的人和莲叶打交道的多，哪个不是放莲叶的好手？ 如兴、家永将鱼网拉过铜锣湾，葫芦肚里的莲叶已被微微的北风吹来，踫着鱼网，就聚在鹦鹉嘴水面上。

鹦鹉嘴 水面的莲叶越聚越多、越聚越厚。

如兴和家永拦了鱼网，又过来帮放莲叶。

......

终于，葫芦肚里两边的莲叶都放完了， 鹦鹉嘴水面浮着一条莲叶带，足有两丈多宽，连水也遮掩住了。

众人上到岸来，达松又带着达勇、如勇、如毅、达健取了衣服和枪，又踩水过对面铜锣洲。

一切都是早分拨妥当的。

永柏、永敏、元斌、雄业、定庆、如兴、家永各換了衣服，就在 鹦鹉嘴上的士墓墓沟里伏着，将枪对出城金塘。

祖光岭上隐约传来了鸡鸣声。

不觉过了这多时候。

这时候才觉得夜冷。

“日本兵火船什么时候出来？”定庆问如兴。

方才放莲叶的时候，大伙儿都担心日本兵火船早出，莲叶忙不过来，现在大伙儿又朌着日本兵的火船早点出来。

“快了。”如兴说。

果然，不久就听到了白架方向传来的机鸣声，又见到了灯光。

船越来越近，船头的探照灯照到了鹦鹉洲上，也照到了鹦鹉洲上的土墓堆，永柏等人忙把头伏下。

有东西落在家永的脖子，家永要动，被永柏一把按住。

探照灯照过，永柏才放了家永。

大伙儿屏气息声，静候火船到来。

日本兵的火船终于近了。

火船一转入 鹦鹉嘴，探照灯照在水面的莲叶上，船上传来日本兵的喊叫，大伙儿都听不懂曰本兵在喊什么，应该是喊停船，因为看着火船慢了，而且机声也小了下来。

但船在水面，如何能一时就停，火船还是一直向前，船头慢慢地上了莲叶面。

船头的机枪手忙要将枪口对上岸上，永柏的枪响了，机枪手头一歪，就侧伏在船头。

船上的机声又响起来，而且响的更猛，船又向前冲去，但船身上到莲叶面，船又不能动了，机声挣扎了两下，也闷声停了下来，接着听到对面铜锣湾响了一枪，船头的探照灯也灭了，但分明不是打在探照灯上。

船上没有开枪还击，也没声响，大伙儿都等着日本兵在船上动静，一齐射击。别动队早约好了的，为节省子弹，不见兔儿不撒鹰，船上哪有动静才往哪开枪，不可乱射。

这时，只听到船上有人高喊：“投降，投降，我们投降。”接着一块白布从船舱的窗口伸了出来，左右晃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大伙儿都有点不敢相信，日本兵就这样投降了，这和平时见到的日本兵可不一样，平时见到的日本兵都是凶神恶煞、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哪会这容易就投降了？莫不是是在玩什么“花神【手脚、手段】”？大伙儿一下子也不知所措了。

战场窒息住了，连风儿也不吹了。

“咪开枪、咪开枪【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队都系中国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队投降【我们投降】，我队投降，”又听船上的人喊，一个人出了驾驶室，一边喊着，“我队都系中国人，我系翻译官，船上的人都系中国人，咪开枪、咪开枪。”

“把灯亮着。”永柏淸醒过来，朝船上喊。

“开灯、开灯。”走出驾驶室的人赶忙地说，又回过头去朝驾驶室里说句什么。

船头的探照灯果然又亮起来，连驾驶室和船舱里的灯也亮着了。

那人果然是穿着中国人服装的，探照灯下看得真切，里面一件圆领白色恤衣，外面一件唐式黑色衬衫。

“我系翻译官，中国人，中国人，咪开枪，咪开枪。”那人高举着双手，连连地喊。

“叫里面的人出来，一个个在站在船舷。”永柏朝船上的翻译喊。对面也有人大叫：“不准拿枪，举着手出来。”听得出是达松的声音。

那翻译官赶紧转身对船里又说了些什么，从驾驶室里走出五个日本兵，一个个举着双手，依次站在船舷，站成一行。

听船里确实没有了动静，永柏这才现出身来，接着永敏、元敏、雄业、定庆、如兴、家永也站出来了。

“一个个走过船尾，跳下水里游过来。”永柏用枪指着翻译官命令说。

那翻译官赶紧带着五个日本兵，一个个走过船尾，依次跳下水里。

永柏等人看着那翻译官和那五个日本兵象狗刨地游过来。

翻译官和五个日本兵瓟得上岸，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抖颤的，手脚哆哆嗦嗦，有人还打“呵嚏”。

“船上还有人吗？”永柏问。

“没有了、没有了，”翻译官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就我们几个，就我们几个。”

“那船头死的不算？”元斌问。

“那死了，不算，不算。”翻译官赶忙又向元斌点头哈腰。

大伙儿险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