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太医仔细问道，“汪公公，你侍奉皇上最久最近，皇上近些时候可有什么征兆吗？”

“啊……杂家经你这么一提倒想起来了。皇上前不久倒是有咳过一次血，是暗红色的。但皇上不许杂家告诉任何人。杂家记得……皇上那时咳得很是厉害，但是次日喝了陈太医给开的方子之后，精神就会大好，丝毫看不出有病态。但是……？”

“但是什么？”卞太医和董贤都沉不住气急忙问道。

“这个杂家也不确定，杂家只是觉得皇上喝完这药之后，这精神头一过呀，就开始犯病了，那个猛咳啊，气又喘的。喝了药吧。嘿～又好了！你说奇不奇怪～周而复始像是上瘾了似的。”

“上瘾，上……瘾……”卞太医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哎呀，不好！皇上可着上道了！你快说，这陈太医可是哪个主子那儿干事的呀？”

“杂家想，十有八九是太皇太后那边的！”汪公公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宫中的内幕连线还是略知一二的。“这太皇太后平时看起来满脸慈眉善目的，但杂家还能看不出来麽？她可不是什么善主！为了权利，什么事儿还干不出来呀！”

“可是，皇上毕竟也算得上她的孙子吧。”

“孙子又怎样？这后宫争权夺利的，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敢动念头呢！何况皇上也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

“嗯～”卞太医捋着胡子沉思着。

董贤现在担心皇上，十分着急，拉着卞太医的衣袖求道，“卞太医，皇上严重吗？您可要救救他呀。皇上他可是勤政爱民的明君啊！”

“贤儿莫急，你卞叔总有办法的！”

“是了，如今我们也只有将计就计了。一方面，老卞探寻原因，要替皇上揪出毒源，并且彻底根治。另一方面，我们要让太皇太后那边，以为皇上还在服药。从而麻痹敌人。”

众人皆称，如此是好。

只是最终，俩人执拗不过，只留董贤一人留下照顾刘欣。

已是夜深人静时。

第一次，董贤是那么近地看着刘欣……

第一次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替刘欣揶揶被子，拢拢额前的秀发……

也是第一次看到刘欣那绝世的俊颜里，平日里那威严的眉宇间，还隐藏着旁人读不懂的忧伤。

欣，你究竟将怎么样的心事藏在心底？为什么你的眉头总在睡时皱得那么紧，那么紧……为什么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从来都不向我倒一点苦水。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让我也为你分担一点吧……我不想永远只做个被保护的人，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你知道吗？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想要离开你的。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冰冷冰冷的皇宫中，让你一个孤独地承受一切……

刘欣那修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滑过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那昔日厚薄匀称的唇也干裂着，伴随他的梦话而翕翕合合……

“父亲……父亲……”

梦呓渐渐把俩人拉向回忆痛苦的另一端……

当刘欣还是定陶王的小王子时，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那时正是成帝刘骜登基时，他虽已坐上皇帝之位，却日夜不得安枕。原为定陶王刘恭曾被先帝所赞，众人所拥。但成帝刘骜却是靠母后王氏多方拉拢，再得以继承大统。名虽正，言却不顺。于是欲除之而后快。

一道圣旨，一杯毒酒就断送原本美好的家庭……定陶王原本无心权利，只想好好地和家人过日子的，但是结果却是这样子的……

王后抱着定陶王痛哭，小王子刘欣拼命地拉扯着他的衣袖，希望他能够……能够听听自己的呼唤，能够再一次伸出臂弯来拥抱自己幼小的身躯。

可他的高大身躯却渐渐地僵硬，渐渐地冰冷……

“天哪……！”王妃抱着定陶王的身躯仰天质问，“为什么你要那么残忍！！”

虽然刘欣还小，小得不足以知道什么是“死”，父亲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了地上，他难道真的不会再站起来了吗？他要丢下自己不管了吗？

小刘欣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不会的，父亲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他会醒的……第一次，小刘欣哭得那么伤心……小脸哭得通红通红的……

小刘欣慢慢地长大了，慢慢地明白为什么父亲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知道了父亲一定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很美很美的地方，因为父亲是那么善良，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母亲说过只有好人才可以去哪里……

“父亲……”刘欣常常在梦里面重复那段痛苦的过去，是谁害得他如此悲惨，他一定会加倍回报给他的！！刘欣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抢回来，是的，这原本的一切本该都属于父亲的。可是这个人却害死了父亲……要怎样才能原谅这样一个人呢？根本不可能！！

他一刻也不能安宁，一刻也不能停歇，巨大的过去时时地背负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必须做到！是的，刘欣终于当上了皇帝，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向着天的那一头问道，

“父亲，我终于为您报了仇，您高兴吗？

……

父亲，我真的好想你……

这些年来，母亲和我都过得好辛苦，恁知道吗……

父亲……”

坐在床沿为刘欣拭泪的董贤，此刻也泪流满面了……他真的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内心可以藏得住那么多的事情，他能受得住吗？明明过得那么苦，却硬是不吭一声……

“欣，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真的……相信我……”

董贤含着泪，轻轻地靠着刘欣的右肩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一起呼吸这片只属于俩人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