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青兄麾下尚有一千多名雄壮健儿，聂某虽败帐下依然还有六百士卒，况且这些还都是经历了血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劲卒，杀敌报国绝不会甘落人后。日军大岛旅团跟我部连番血战如今也是筋疲力尽，伤筋动骨，已成强弩之末。此时曙青兄挥军北上必能重创倭军，进而收复汉城，到时候这平定朝鲜的首功就非曙青兄莫属了！”聂士诚策马紧随叶志超，慨然说道。

“功亭啊~~还谈什么歼灭日军呢？！如今我们与朝廷音讯断绝，补给无望，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孤军了~~~哪还有力量歼灭日人！”叶志超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的答道。

“曙青兄，北攻日军不行，咱们可以坚守公州呢！公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我们认真布置还是能够挡住日军的。如果将来北洋大军南下汉城，我们也可作为后应啊~~~一旦我们也撤了，徘徊在汉城附近的新营一千多号兄弟就真的完了！曙青兄~~~”聂士诚满脸激动，连嗓音中都透出了无尽的焦虑。他伸出右臂想要拉住叶志超的马缰，却被簇拥在对方周围的亲兵给架了过去。

“坚守？！你不是留下了两千多人坚守吗，结果就带回来了这么点儿人，你对得起中堂大人吗？！新营已经好几天没有音讯了，估计已经被日军包饺子了，我们还要为他们留在公州等着日军来攻吗？！走，走，走，赶紧走！到平壤后，依托北洋再跟小鬼子拼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话语未落，叶志朝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嘶鸣着就奔跑了起来，身后是大批扬鞭跃马的亲兵。

“曙青兄，曙青兄，叶军门~~~”聂士诚策马疾驰，却终究没能拦住对方。只能木然地望着叶志超等人消失的方向，一脸呆滞。

“大人，大人~~~”胡毅甲骑马来到一个土坡上，扯了扯呆坐马上的聂士诚。

看到聂士诚回过了神，胡毅甲轻声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聂士诚默然不语，只是挨个细细地打量随后赶来的麾下众人。众人也是静静地围着自家大人，等着行动指令。

半晌后，聂士诚悠然出声：“走，回平壤去，跟着叶提督回平壤~~~”

总要为剩下的士兵们负责吧！

就这样，叶志超和聂士诚开始带队北撤了。他们不敢与大队日军正面交火，只能沿着朝鲜东海岸，穿山沟越大岭走村道涉溪涧，辗转颠沛一千七百余里，最终于八月下旬到达平壤与当地清军会师。

“大人，都游击回来了。”杨金良满脸微笑地走进屋里，他知道自家的这位长官可是非常担忧都啸天的。昨天还为此发了脾气呢。

“哦~~~回来了？！好，快请。”赵天宝连忙收回逡巡在地图上的目光，急急说道。不待杨金良转身离开，他又喊住了对方：“行了，还是我亲自去接吧。”

“······聂帅败了，那仗打的惨啊，我到的时候成欢已经失守了，到处都是死尸啊······”都啸天见到赵天宝就说了起来，从门口到屋里一路上嘴就没停。

把都啸天迎进屋后，亲手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对方，赵天宝安慰到：“喝口茶，喘喘气儿，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了新营也能顶起来！”

受到感染的都啸天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喝口茶后，略一思付，说道：“大人，你让我带人侦察敌情，联络聂帅，我们就先赶到了牙山可是那里已经弃守了，聂大人跟日军在成欢顶上了。当我们赶到成欢附近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日军，到处都是缠斗，场面十分混乱，我们根本找不到聂帅的行踪。我们在山沟内隐藏了一个晚上，天明后才乔装成了日军到处观察战况。攻破我军阵地后，日军只是排出小股人马冲击尾随我军，旅团主力却留在了原地进行休整，下步动向不明。成欢之战双方都打残了，聂帅的芦台防军算是彻底溃败了，大岛旅团也损失惨重，好多建制都被打残甚至完全被歼，弹药也耗费完了。可以说大岛旅团也是强弩之末了。不过这群疯狂的鬼子并不准备就地休整，反而准备稍事休整后就趁机回师汉城，妄图趁着余勇攻克汉城。”

看到赵天宝疑惑的眼神，都啸天喘口气后解释道：“趁着战后的混乱我带人乔装成鬼子兵，深入更个连地了解军情，所他们幸存的各级军官就是这样动员的。错不了！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这些鬼子的士气还是相当旺盛的，还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这些家伙还是人么？！”

“鬼子嘛~~肯定不能当人看待，有这种疯狂劲儿也是很正常的。”赵天宝随口邹道。

“给他们来一下？”都啸天又恢复了一脸坏笑。

满脸严肃地盯了都啸天半晌后，赵天宝突然回首朝着屋外喊道：“甫仁（杨金良字），把几个‘头头’都给我找来，要快！”

没过多长时间，新营的几个“头头”们就陆续赶来了。

“什么事儿？是不是仁川的鬼子出动了？就说嘛，鬼子会真的听西洋鬼子的话，乖乖撤出仁川？！”邢英荣进门后，大嗓门马上就嚷了起来。不过看到赵天宝一脸凝重马上就闭上了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和朱牧等人“眉来眼去”。

等到重要人员到齐后，赵天宝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番后，肃然开口：“诸位，聂帅已经和大岛义昌在成欢展开了决战。很不幸，聂帅败了~~~”

此语一出，马上就引起了众人的一片窃窃私语。聂帅跟大岛旅团交火是肯定的，要是不交火才出乎众人意料呢。可是短短几天，聂帅就败北溃乱了，却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特别是朱牧、宋占标俩人，他俩都是跟随聂士诚多年的老人了，对这位老上司的作战风格可是很了解的——轻易后退根本就不是聂帅的风格，看来这次损失绝对不会小啊~~~

“大溃败，部队已经彻底的散了，根本不可能再战了！“赵天宝又抛出了一个“重磅**”。

这一下，众人算是彻底乱了起来，整个房屋就像煮沸的热水一样彻底沸腾起来。

“聂大人怎么样了？”

“聂帅撤到哪儿？”

“南下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坚守汉城是朝廷的指令啊。”

“难道就看着兄弟们白白死去啊？！”

“可是大岛旅团的主力绝不是我们新营这千把号人能对付的。”

“攻占仁川切断鬼子的补给基地。”

······

看到众人纷争不断，赵天宝也不起身劝解只是漠然地坐在一边，满脸平静掩盖了内心的挣扎。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聂士诚对新营的影响力,毕竟新营是由聂士诚主持组建的，到目前为止新营士兵一多半都是跟随聂士诚多年的老部下，就连在座的诸将也大多受过人家的提携眷顾之恩。自己不也是靠着聂帅的赏识提拔才掌控新营的吗？！

经过最初的激动纷乱之后，众人逐渐把目光转向了一直静坐未语的赵天宝身上，满脸期待地等着他拿主意。自从跟随着这个年轻人兵行险招攻占汉城后，他们这些被赵天宝一手提拔上来的军官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年轻的上司产生了一丝依赖，还有信任。

感受到屋内异样的气氛后，赵天宝把自己从深思中拉了出来，清清嗓子，缓声说道：“败了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聂大人也是人，既然是人就能吃败仗，世上有几个人能够终生不败？！国内诸公或许不知日军的真实战力，难道大家还不清楚吗？！这次奇袭汉城要不是打了对方一个搓手不及，恐怕新营就是流光了血也不一定能够攻下汉城。我们新营操练刻苦，枪械精良，是芦台防军当之无愧的精锐!是大清朝精锐中的精锐！连我们跟日军打都感到相当吃力，何况其他军队呢？！”

说道这里，赵天宝稍一停顿，扫视众人一番后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聂大人已经败了，败得很彻底，连战死兄弟们的尸首都没来及安葬~~~”

看到众人都是满脸戚戚，赵天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吼道：“虽然聂大人败了，但是新营还没有败！只要我们新营没败，芦台防军就不算败。数千兄弟抛尸高丽，魂飘他国，这个仇由谁来报？新营！由我们新营来报！聂帅曾经不止一次地感慨芦台防军承平日久，暮气已沉，这也是为什么大人极力支持赵某编练新营的原因。聂帅就是想要我们新营继承保持芦台防军的荣光呀~~~如今，大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们新营更不能乱，我们要肩负起保持芦台防军，肩负起淮军的荣誉，甚至华夏的荣光也在我们的肩上担着！”

看到赵天宝在那里慷慨激昂，都啸天忍不住瘪了瘪嘴，心里暗道：“要是前两天新营全力南下，从大岛旅团背后来个强袭，聂大人就不会败了。嘿嘿~~~自家这位大人非要听什么朝廷指令固守汉城，恐怕这个固守汉城是假，保存实力是真吧。”

宋占标瞥了眼赵天宝，嘴巴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出声，而后就紧抿着大嘴满脸复杂地坐在一旁。

众人的面色表情都没有逃脱邓志勇的眼睛，自从进屋以来，他就静静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以一个职业参谋军官的严谨认真，仔细地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他跟聂士诚没有接触过，自然也没受过对方的赏识提携，不过自从加入新营后，他就自觉地把自己的命运跟赵天宝连在了一块儿。，在他看来——聂士诚的芦台防军虽是淮军劲旅但却暮气沉沉，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新营要发展就要彻底地切断与旧淮军的联系尽可能地独立出来，唯有这样才能打造出一支崭新的民族劲旅。他认为赵天宝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为脱离芦台防军做准备而今天这番话语就是新营自成一系的宣言。为了防止可能的分崩，他私下里已经做了好几份应对方案，哪些是忠于新营的，哪些是摇摆不定的，哪些是铁了心遵从聂部的，哪些是可以争取的，哪些是必须监控的，哪些是······今天他只不过是想最后确定一下自己的划分成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