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踏
作者:无愁山人 | 分类:历史 | 字数:1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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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遥遥冬雪昏
“大人,这边请。”浣灵将裴亦宣和邱叶往寻梅堂引去。
到了门口,裴亦宣与邱叶解了披风,抬脚入内,秋蓬霜正正襟危坐于正堂主案,见两人前来,连忙站起身行礼。
“风大了,入了冬估摸要下雪了。”两人入座,秋蓬霜留眸于远天,那是厚卷如匹的云彩,愈加愈厚,是风雪将来之势。
涂牧郡天上的雪像是鹅毛一般,随着凛冽的北风,化作刀子,狠狠地割在将士脸上,铠甲如雪,刀戈似冰,似乎手一碰,就会被冻在上面,如果要逃脱,就要忍着剧痛,将那块可怜兮兮的皮硬生生撕下来。
雪和着血,还有断尸,还有嘶喊,还有铮铛碰撞,马号角沉,还有风声,云声,雪声,充斥在荒凉的冬日天地之间,这是战场,是男儿披肝胆洒热血的抱负之地,也是思家乡,愁明月的伤心异人家。
大恒军队分出三万人马夜里暗中前进,这日被派出两队五千骑夜里往涂牧两翼进行围堵,一面五千骑于正面叫嚣,待到人困马倦,敌人也就从方才紧张的严守阵地不迎战转为放松警惕安心夜寐,从而两翼埋伏持短刀暗声偷袭,正面举大军行虎狼之势扑向漠戈军营,从夜寐到破晓,再到天色与雪色相融,漠戈大败,后退十里,离开城门,大恒军队驻守涂牧郡城门,两兵已是正面相向,如火如荼的战役,随时爆发,或是,已经爆发。
“这场胜仗,可多亏了安诚大人。”苏淌闲笑着摘下头盔,打打身上的雪笑着对安诚说。
安诚挑挑眉:“只可惜,我不能一颗心分两地使。”
苏淌闲听了这话,眸子暗淡下来,想起京城那个鱼目混杂的风云之地,又想想秋蓬霜孤身一人的模样,心口便会猛的痛起来,只是在心口隐隐的痛着,叫他好好打好这场仗,如她一样监督他:
回去的时候,梅花也就开了。
“殿下心里还是担心京城局势的。”安诚支起腿,端着茶杯,饶有兴趣的看向苏淌闲。苏淌闲将手从风恒玉上移开,放在炉火上,笑着说:“我走了,京城自然不会安生,就拿古斋晏来说,她在我离开之前就蠢蠢欲动了。”
安诚放下茶杯:“那你为何?……”
苏淌闲叹口气:“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但既然给大恒造成了忧患,我也不得不将自己身躯赴于疆土,如何也要把这些土地夺回来。”
他看向被风偶尔吹起的帐麾,白雪被吹进帐内,竟有股梅花的香气。
而真正要梅花飘香的是数她的寻梅堂了,那日裴亦宣与邱叶临走时,雪就下了起来,这雪不比边塞大雪那么纷飞绵绸,而是星星点点飘飘洒洒,许久才盖住地。又吹了一夜的风雪,梅花露出了骨朵,梅花开盛之时就是深冬之日了,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自从倾又卿驾鹤西去之后,小叶山就被废弃许久,松柏也不如常年一样郁绿了。秋蓬霜请裴亦宣在城外的那出荒郊之地安插使者,如有变故,既能眼见火势,又能毫无阻拦的奔赴边疆传达火势,邱叶安定住陛下的心,若是风云突变,就在陛下左右圆滑,阻挡苏景拓的利剑指君,裴亦宣则稳定朝局,叫大臣们不要见短视而忽长远,还要叫徐少英无论何种情况,攥紧手里的皇宫禁军。
她也只能如此了,秋府外已经暗地里插下了许多平山门杀手,她的手也就很难伸出去了,只能把重任委以信赖的人,而自己,专心应付古斋晏吧,接下来的事情,绝不会如秋风过耳般不屑了之了。
红珀急匆匆的往寻梅堂赶,推开门就跪下来,也没顾得上关门:“大人,古斋晏进宫了!”
秋蓬霜将目光从窗外刺眼的雪地上移到红珀焦急的脸上:“由头?”
红珀似是极其为难的样子,捏了捏裙子,叹口气:“她说,她说女司大人不是正统巫女,不会巫术,还以上凰杖为据,说巫族长使并非是秋氏能牢牢坐稳的。”
秋蓬霜踉跄了一下,险些倒下,见红珀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去扶,秋蓬霜推开她的手,刚要往外去,又扭头看向红珀,思量一番,苦涩的问:“秋府如今可是有出口?”
红珀喉里露出哭腔:“无论是陛下派的暗兵,还是平山门杀手,怕是出不去了。”
“除非皇帝召见。”秋蓬霜的手抠着窗棂,沉重的呼吸着,她万万是没有料到,古斋晏拿着上凰杖做文章,早应该把巫族圣物夺回来,真是大错特错了,长袖不能习舞,这下只能被困住了……
只有皇帝召见……
若说她想念过苏淌闲没有,将这份思念比作一日三餐不为过,容不得忘得。
奉陛下口谕,请巫女司大人觐见。
安杞一扫拂尘,站在门前,面不改色的扶起秋蓬霜,看了看秋蓬霜憔悴瘦黄的双颊,叹口气,与秋蓬霜往门外走去:“大人知道当年老奴的干爹给老奴赐的名儿是安杞吗?”安杞那张停留着岁月和圆滑滚打的脸上露出陈旧的追忆:“是安己如木,大人若问心无愧,便可屹立不倒。”
秋蓬霜看了看盖在屋瓦上的阳纱,似乎闻到了冬雪融化的冷幽甘甜,转而的叹气也看得出,她心里早已没了美妙之物。
她只一步步的登着朝阳殿前的百步阶,而每一步都是思量,都是计划,她如何挺过这一关,如何粉碎掉古斋晏挑拨离间的鬼把戏,如何,维护巫族的祖名,保住自己的名声……
“陛下,女司大人到了。”
安杞退到皇上身侧,见秋蓬霜提裙稽首拜下:“臣秋蓬霜拜见陛下。”
皇上放下手里的奏折,探探头,没有叫她平身的意思。
“祈天的时候,女司要跪几个时辰?”皇上从矮榻上站起身,缓步往秋蓬霜身边走去。
秋蓬霜抬抬头,又底下:“回陛下,巫族里凡三尔六尔九为天庆之时刻,一般祈天为三时辰。”
“腿疼吗?”皇上弯弯腰,声音低沉又沙哑的问。
“回陛下,疼。”
皇上支起身子,略过秋蓬霜,往外一步步走着:“你觉得朕会追问你什么?”
秋蓬霜默不言语,她只知道如今说什么都不一定对,情愿不赌这一把。
“朕不愿放弃巫族,你明白吗?”皇上看着天上的云彩,竟与地上的雪一般般的白,想起的便是她的冷艳,初见,他是正得势的皇子,她是继位的巫女司,她是巫琊山第一才女,她特喜花,她从未与他欢喜过,与他也不过只言片语,几个急促的眼神交汇,而他唯独爱上那眸子里的高傲和寒冷,她是寻梅,别人爱叫她女司或长使,唯独他爱叫她寻梅,到了后来她在危难里对他伸出援手时,告诉他,寻梅只有他叫过,他也年轻过,也疯狂过,当他知道三皇子,那个死对头让出路的条件是得到寻梅时,他便起了杀心,最终,寻梅为了他试了生牵线,死在巫琊山上,那日雪如鹅毛,风卷云动,天地呼啸着苦情,他只跪在城门大哭着,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她眼里的纷纷雪。
三皇子死在了战场上,他是大恒皇帝,她一生守在巫琊山,他做了一代明君,她却难逃慧者难寿的厄运,或许是逃不过他。
自后,寻梅先生的才慧成了巫朝乱记里单薄的一页,他也只是历朝皇帝一序。
秋蓬霜站起身,用颤抖的手接过皇上递给她的上凰杖,噙着泪,哑口无言。
“大恒既在,巫族不可无明主,巫族耐护朝大臣,不可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