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终于受不了红豆薏米粥了，特地起了个大早，做了两碗馄饨。

就在苏安然盘算着如何糊弄小玉，直捣道远书斋时，余光瞟到了顾止译的身影，她扔下筷子，将过长的面吸进嘴里，一幅要冲过去的架势。

小玉伸脚绊住她：“上哪去啊，小姐？”

“嘻嘻，”苏安然装疯卖傻地干笑两声，拉着她的袖子左右摇晃，“小玉儿，人家就到对面逛逛，好不好嘛。”

小玉儿狠心撒手，把摔的四仰八叉的筷子递回给她：“快把面吃完回府去，你都芳龄十八了，再这样下去……不对，你都要嫁出去了……”

“我昨天看见你给王家丁私会，刚好李管家还未娶亲，要不我给你做主，让你嫁过去？”

小玉反手将筷子扔回去，放下银两，挽起她家小姐的手，那一个叫亲切：“小姐，我们到对面逛逛吧，消食。”

“好呀。”苏安然拉着小玉直奔顾止译，无视身后默默磨牙的小丫鬟。

“公子，好久不见，这几天我一直找你呢。”

顾止译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女子：“不知姑娘是？”

小玉在她身后小声嘟囔：“人家都不认识你，在这献殷勤。”被苏安然掐了一把。

“免贵姓苏，公子可还记得，去过你家拿字画的。”

“哦，”顾止译想起来了，是相思喝醉的那天。想起她那日的模样，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见他想起来了，苏安然直奔主题：“在下非常欣赏公子的才华，不知可否再到公子家中瞧瞧其他画作。”

小玉瞪了她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合适吧，小姐。”说完冲着苏安然尬笑。

苏安然瞪了回去。这死丫头，尽会坏事。

顾止译顺势推脱：“这位小姐说得对，确实不太合适。”这回也不知道相思在干嘛呢。

居然拒绝我。这个顾止译，果然可以。

“那么公子，我们先告辞了。”小玉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拽走了。

相思在家无聊极了，东翻翻，西找找，竟让她找出几个药包，其中一个已经服用了，剩下一张用于包装的纸，上面写着“济世”“巫”。“顾止译生病了吗？他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吗？既然住在一起，就应该相互关心，嗯。”

于是，不知道多久没离开书斋的红豆姑娘裹得严严实实的，左绕右拐，走了不少冤枉路，终于到了济世医馆。一个小童看了眼她递来的药纸，给了她一个牌子：“左转最里面那间。”

相思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进来。”推开门，一位戴着黑纱的姑娘问：“什么毛病？”

“在下此次来不为看病，是想问大夫一件事，”相思递上药纸，“不知这位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巫真接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心中顿时了然：“你是他朋友？”

相思愣了愣：“呃，算是吧。”

巫真放下纸，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你从不死国来。”

话语中不带一丝疑惑，看来是知道些什么的。相思坐下：“大夫姓巫？”

“怎么，你认识我？”

“我还在昆仑山上时，听一个长辈说过。巫族巫真对不死民动了心思，被族人处以火刑。你没死。”

巫真悄悄攥住微微颤抖的手，强装镇定，却又听她说：“林然算是我大哥，他说过死也要护住你的性命，他果然没有食言。”

巫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积攒了百年的眼泪，入山洪般爆发。相思见她如此，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等她哭够了，相思再次问起药纸的事。她说：“他想换你的血，让你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你应该知道，事成之后，他将如何。我只愿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他活，还是要你今世自由，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相思未曾料到这药竟是做这般用处，一脸不可思议。良久，她问巫真要了六服药，起身离开。

回到苏府后，苏安然就听到仙人今晚来访的消息。果然，苏安然见到了黄大仙。他袈裟披身，摸着胡子，将道具一一布到她院中，活生生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苏安然掩面，可眼中的笑意是遮不住的。

黄大仙干咳几声，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使劲憋住笑，颤着身子乖巧地站在苏老爷身后。

又是喷酒，又是烧符，一番动作下来，黄大仙向苏老爷汇报：“苏小姐房中确有恶鬼，阴气极重，而且已经缠上了小姐。请允许本仙带小姐到房中清除恶鬼，还小姐安宁。”

苏老爷挥挥颤抖的手，表示同意。苏二娘看着他俩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

门一关上，苏安然酒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可以确定了，鹿儿巷道远书斋地顾止译肯定有问题。一开始我不确定，是因为他身上的甘木味道很淡，但今天早上我看见他，说想到他家里看看，他推三阻四的，你说，是不是很可疑。”

黄大仙笑了，摁住她一晃一晃的脑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随便带陌生女人回家的好吗？”

两人同时噤声，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

黄大仙松开手，后退几步：“先不说这个。话说，你在这也混得不咋地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草扎的小人，上面写着她妹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他解释道：“这是喊我来那个女人给我的，让我放到你房中，说你祸害你妹妹。”

苏安然见怪不怪：“那你会这么做吗？”

黄大仙避而不答：“为什么是你妹妹？”

“这件事就要从我跟你初次见面的时候说起了，”又绕回去了，“那时候我不是逃婚嘛，我爹为了颜面将我妹妹推上了花轿，那新郎长得……嗯，不怎么好看。我妹跟二娘因为这件事恨死我了，成天侧敲旁击，跟我爹抱怨我被抢了未婚夫，对她们很是不满什么的。”她拿起一缕发梢，在手指间转圈圈，满不在乎地回答。

“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

“哎，等一下……”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黄大仙将小人塞回怀里，手搭在门把上：“放心，你屋里没有恶鬼。”说罢，推开门：“恭喜老爷，恶鬼已除，小姐又如此貌美，定能寻得如意郎君。”

苏二娘脸都垮下来了，面上还得笑着：“太好了，老爷。”

“安然呐，”苏老爷傻笑着跑进屋内，好像他女儿已经嫁出去了，“怎么哭了呀？”

黄大仙诧异地回头，发现她低着头，几滴眼泪掉落在地，以为她是想博取父亲的同情，倒打那二娘一靶。他不禁感叹这女人戏真好呀，却不知苏安然是真的哭了。

寻你妹的如意郎君啊！

“你这道士，傻笑什么？”

黄大仙回过神，上扬的嘴角一僵，迅速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玉凶巴巴地对他说：“你可千万别喜欢我家小姐。男女婚嫁讲求门当户对，你跟我家小姐一点都不般配。”

黄大仙没有接话，默默收拾东西。门不当户不对是真，不般配也是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夜深人静，苏安然辗转难眠，那句“小姐如此貌美，定能寻得如意郎君”在她脑中不断回响。她扯过枕头，包在怀里拳打脚踢：“貌美貌美，貌美你自己怎么不娶呀。”

在房间角落睡得正香的小玉突然惊醒，听见“咚咚咚”的声音，起身抄起鞋子向苏安然床前走去。看见苏安然一下一下地用头磕着床板，吓得扔掉鞋子，向前阻止她：“小姐，你没事吧？”

苏安然被人扶起，几根碎发和着泪贴在脸上：“有事，我摊上大事了。小玉啊，我可能嫁不出去了。”

他是要长生不老的人，世间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白驹过隙。而她只有短短的数十年，应该要对他很好很好，才能被记住吧。

小玉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没事的小姐，是不是那个书生欺负你了，明天我带一票人过去，把他家夷为平地。”

苏安然破涕而笑：“玉大爷，小的以后就倚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