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白月牵衣袖
作者:竹耳 | 分类:历史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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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兵法之道,缓缓图之。
大约是四十多年前,新历二十九年。邱桑国西有有滢,民风彪悍,东临大夏,兵强马壮,于是势处夹缝,喘息的便有些艰难。
新历三十年,邱桑国与大夏国交兵,一时兵败如山,全境溃散。邱桑的使臣带着和亲的诏书只身前往大夏国,只闻大夏国内求战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时年十五岁的长公主便是此时去的大夏国,由此换来了邱桑东境二十年的休养生息。至此,邱桑国的国威渐盛。
新历五十年,严律将军出奇兵压境大夏国,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恒王先于严将军,连夜将他和亲的妹妹接了回来,却在离边境不足十五里的地方失了性命,恒王妃伤心过度,难产血崩而死。此后,长公主归国。这个邱桑国曾经最尊贵的公主,十五岁和亲,换东境二十年的安稳,二十年后,她的丈夫儿子都死在了那场战乱里,自此久居深宫,孑然一身,只独自将恒王唯一的儿子养在身边。
凤暖念着这些旧事,瞧见的,却是一个意外平和的长公主,将她拉至身边,就要去看她的胳膊。凤暖知道她想看什么,于是拉了拉裙裾,“你们怎么知道这就一定是他咬的?”
长公主笑指着她脚脖子处的上排齿痕,那里其实是有豁出一块的,“当时他正换牙。”说完在她的手面儿上拍了拍,“所以彼年我就玩笑,干脆就定个亲。凤大哥却是不愿,说孩子自有孩子的缘分。结果还是成了我们家的人。”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们在西窑关,竟是没有见过面?”
凤暖觉得,长公主与她想象中的样子,真是十足的不同,却十足的亲切,“我爹不许我靠近军营三里以内,成日里,只逼着我学女红。”
长公主笑着应道,“凤家世代从军,杀伐气重,三代都是单传,他却多得了你这一个闺女,自然宝贝的紧。只是雪颜也是个豪爽性子,却不成想,凤大哥竟是将你贤淑般教养。”
凤暖听着便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女红学的不大好。但我还是有优点的,我狼叫就学的很像,红薯烤的也好,偶尔央着我阿娘,偷偷带我进军营的伙房帮些忙。”
长公主却像是想起了旧人,“这么一看,你的眉眼,确是更像雪颜。”
犹记得,恒王哥哥爽朗却急躁,凤大哥刻板却温和。
那时杨花春柳,恒王哥哥在,凤大哥在,她也在,走马观花,醉卧千场,是寻常日子。后来,凤大哥遇到了雪颜,去了西窑关,恒王哥哥送她去和亲,那些寻常日子就成了她一生最好的日子。韶华易逝,须臾白头,她尚在,故人却已逝。她将凤暖又拉的近些,“凤家人丁祚薄,所以才不惧其功高震主。他膝下只有一个病弱的太子,他需要保家卫国的将士,却不需要手握重兵的亲王。”说完便又在她的手面儿上拍了拍,“你们初从西窑关回来,你哥哥锋芒太盛,寒儿就时常让我在国主面前对他照顾一二。你不要如你哥哥一般记恨着他,要两相扶持,过得圆满些。”
凤暖听懂了长公主话里的意思,这些,大概才是洛今寒离开西窑关的真正原由。没有父母的小孩,再尊贵,日子能好到哪里去呢,大概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吧。若是奕清在,肯定又该说她想多了,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会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去对他好么?
凤暖回过神,恰就直撞进方从老国主处回来,要接她回府的洛今寒眼中。余生那么长,总是可以互相关照的。
从长公主处退出来的时候,凤暖的思绪有些乱,经过林园亭的时候,惊鸿一瞥间,只见亭中坐了一个人,忽惊于她浓艳烈火般好看,见洛今寒行了礼,凤暖便也跟着拜了身,转念一想,她可能知道此人是谁,有滢国的公主,娇阳。
三年前,有滢国因得了雍王的军防图发兵邱桑,却最终兵败。荒唐了一辈子的老国主只说了一句,听闻有滢的公主娇阳是个美人。
于是解了莫峡关之困的小凤将军,又马不停蹄地去西境接娇阳和亲。大概是因此心情不大好,他的铁银战铠在日光照耀下就更是不可一世,不知怎么就被心高气傲的娇阳看成了个铁打身坚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奕清提起这段旧事时,总是很生气,“听说接她的那天天儿不错,国境边儿上,你哥哥的战甲闪的也好看,他本来是想示威的,谁知娇阳就瞧上他了。”说完将花生咬得“嘎嘣”响, “小凤将军也是不解风情,一句‘你是君,我是臣’,让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凤暖赶忙去给他倒了一杯茶,“不能吧,这是诛心的传闻,是想我凤家倾覆啊。”
“说是已经在背后抱住了你哥哥,要跟他私奔。”
凤暖记得,当时她是这么安慰他的,“不会的。你知道的,从背后偷袭,小凤将军是要打人的。”
奕清似是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也是。有些人的心就是座戒备森严的城,想进去,晚一步,就是满盘皆输。毕竟,他也只想做你一个人的盖世英雄。”
她总不知别人怎么总是在恶意地美化她与小凤将军的兄妹之情,但谁让奕清心情不好,她大度,不与他计较。
如今初与这娇阳公主打了个照面,只觉得小凤将军不至于如此的灭绝人性……吧。
于是脑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长公主说与她的话,伸手就将洛今寒牵着她手的那条胳膊抱住,“你离开西窑关的事,你不再效力于军中的事,我去跟小凤将军解释。”
“他知道。”
凤暖停住身子,“什么?”
洛今寒抬手就去摸了摸凤暖的头,“他初始可能想不明白,但现在,他知道。”
凤暖一脸质疑地看着洛今寒,“你是不是对他的智商,有什么误解?”
“知道你是怎么嫁与我的么?”
“不是黄月老,呸呸,黄阁老的灵机乍现么?”
洛今寒嘴角一勾,耐心地解释道,“他去找的黄阁老,我去找的江太傅,然后陪着他在朝堂上演了一出戏。你总担心他去北霜城照顾不好自己,他也心疼你去北霜城跟他受苦。九岁时我咬了你一口,他就诓我要对你负责,明明狐狸一样的人,也只有你总觉得他脑子不好。”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京都城里关于你是我所找之人的一些传闻。”
“怎么了么?”问完便如恍然大悟状,“所以你是听信了那些传闻,才知道是我?”
“不用听信,本来就是我放的。只是凤枕眠又将它传的更声势浩大了些而已。”
凤暖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所以那段我被洛花流水阁针对的凄苦日子,都是因为你们,一个我的哥哥,一个我的夫君?”
“落花流水阁?武馆吗?”
凤暖摆了摆手,“不不不,你洛今寒的‘洛’,里面都是你的拥趸。”
洛今寒半侧过身,“那……你也在里面吗?”
凤暖心想,自莫峡关回来之后,她躲还来不及,喜欢的多低调啊,哪里会入什么洛花流水阁,“不在。”
洛今寒转回身子,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那就是武馆。”
凤暖觉得,她是没什么出路了,他生气的样子,她都喜欢,肖想了那么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自己的了。于是又站住身子,晃了晃他的胳膊,“来,让我亲一口。”
洛今寒用手指顶住凤暖的脑门儿,“为人夫君的,还是要更有担当一些,不能总被人轻薄,也要学着,主动去轻薄人了。”说完,收了手指,半转过身,双手一环,抱紧,低头,角度刚刚好。
自家郎君,随意轻薄,真好。
后来凤暖去找奕清的时候,奕清啃着桃子,语带嘲讽,“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人,他的想象力,也是很好。”
凤暖探近身子,“那为什么我搬了小凤将军的东西送给洛今寒的时候,他最喜欢,最值钱的那几样,都不见了?”
奕清又啃了口桃子,语带敷衍,“巧了吧。”
凤暖将他的桃子夺了下来,“那你是怎么愿意去的北霜城?”
奕清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梨,“调令啊。说是北霜城有一种果子,老国主喜欢,但产量却低,便想从司农署调派一人过去,还是你家洛小王爷举荐的我。说来还要感谢他,这既不用从军,北境也安稳,我阿娘也能放心。”
凤暖又想去抢奕清的梨,“那果子是不是红红的,小小的,有着长长的梗,还生着硬核?”见奕清点了头,便接着说道,“是小凤将军给严老将军写信说他想尝尝,严老将军才进了贡,又分了些给的将军府。你说他都要去了,一关之帅,再少,也短不了他的,为什么非要快马加鞭的给严老将军写信?”
奕清不愿意放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怎么知道洛今寒一定会帮他?”
凤暖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帮他,是帮自己。”
奕清静静地默了默,表情有些狰狞,“是不是平日里,我们的想象力不够啊。”
凤暖将桃子塞回到奕清手中,“他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脑子不好的小凤将军了,我也有点不能接受。”
“谁还不是呢。”
于是凤暖与奕清,双双有些难受,觉得这世道,人心不古,连至亲之人都不能相信,真是,太险恶了。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读兵法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傻子呢?但转念一想,小凤将军这些年在他们中间,高处不胜寒,也真是,太寂寞了。
兵法之道,缓缓图之,洛今寒如是,凤枕眠亦然。
“诶,对了,你究竟是怎么被洛今寒绑了的?”
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人倒霉起来的时候,买个烧饼,都能碰见同来买烧饼的洛今寒, “你是不是跟你家洛小郡王说过,你喜欢吃将军府前西口,莫大娘家的烧饼?”
凤暖也有些无辜,“我没说过啊。”说完又补问上一句,“那他绑你,也不会消失三天那么久啊?”
奕清冷笑一声,“轻功太好,怪我咯。”
凤枕眠离开京都城,去往北霜城的那日,洛今寒没有去送,从被凤老将军从猎洞中救起,到拜在他帐下,结识凤枕眠。他自幼一人,想,若是有爹爹,大概就是这样的,若是有兄弟,大概就是这样的。
他只给了凤暖些跌打损伤的药膏,让带去给小凤将军。
凤暖接了,问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洛今寒揉了揉凤暖的手,有些宠溺,“我与他和睦了,这亲,就结不成了。”
凤暖有些似懂非懂,但是吧,这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对她好,她喜欢他,只需要明白这些,一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