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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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病(一)
赫云大陆,十月廿二,圣城如家。
这是一个引起整个大陆人都讶然并关注的事情——听闻,如家家主如一梦要娶亲了,娶的还是个平民女子。
本以为是谣言,可当各界有威望的人士都收到了如家的喜帖,不禁咋舌而叹,这居然是真的,那个危险可怕的男人竟然要娶亲了。
十月廿二,一个喜庆吉日,今日,宜嫁娶。
十月廿二,如家张灯结彩,红绸遍布。一派喜庆之红,一派华丽之彩。奢华而不失端雅。
十月廿二,圣城格外热闹,尤其是如家周围的街道,里里外外皆是来来往往的人们。
十月廿二,如一梦要娶林忆琴为结发之妻。
“阿琴,怎么样了?”
如一梦温柔地笑着,眼中也有些许笑意。
今天他心情好,好得不得了!
他推门而进,就见着了背对着他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林忆琴,看着那还未披上霞帔的窈窕身姿,如一梦眼前一亮,就欲走过去。
“不行哟!”忽地,一个少女的身影挡在了如一梦身前,看着一身红衣,愈显妖邪之美的如一梦,撇了撇嘴,“原来家主穿红衣能变成妖孽呢。”
“如兮小丫头是在夸我好看么?谢谢。”如一梦依旧温和地笑着,却似乎与平时的笑不同,也不知是否因这红衣衬得的,那般明媚,目中带着水泽的笑,让如兮惊艳了三秒,呆了两秒,傻了一秒。
“如兮小丫头快些让开,我要去看看阿琴。”如一梦目光越过如兮,看着依旧端坐在那儿背对着他的林忆琴,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转头呢,阿琴?
如兮这才回神,双臂一张,拦住如一梦的去路,扬起下巴,看向如一梦,认真道:“家主你猴急什么?不知道在未洞房前,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么?不吉利的!”
如一梦目光微闪,看向如兮,笑容微敛,双眼微眯,轻笑:“谁借你的胆子,如兮。”
如兮浑身一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惊慌捂住了嘴,低头认错:“家主,我错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如一梦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是自己一时的张狂没大没小?还是那“不吉利”三个字眼?
如一梦一声冷哼,就要绕过如兮靠近林忆琴。
“阿一。”林忆琴微低首,看着膝上交握的双手,轻柔地唤道。
如一梦脚步一顿,目光微闪:“阿琴?”
“你就听小兮的,先出去吧?”林忆琴长长的睫毛轻颤,轻而柔地说着。
如一梦沉默了片刻,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了声好,又看了林忆琴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林忆琴舒了一口气。
“家主居然这么听话?”如兮作无语望天状,继而开心地跑到林忆琴身边,嬉笑,“忆琴姐姐,你可要帮我在家主面前多说好话哦,你不知道,家主生气很可怕的!”
“嗯?嗯。”
“咦,忆琴姐姐,你脸红红的呢,是胭脂涂多了?还是姐姐生病了?”如兮笑容不怀好意地扩大,“莫非是,姐姐害羞了?”
“欸?”林忆琴慌乱地看向如兮,见她在笑,知她是打趣自己,眼神不禁闪躲开来,有些不自在,“小兮莫要打趣于我……”
“好好好,不打趣姐姐!”如兮暗吐了下舌头,显得那般俏皮。
天知道姐姐刚才的样子有多勾人哟!
“姐姐来,我帮你披上霞帔,时辰不早了哟。”
“嗯。”
“小兮。”林忆琴突然开口。
“什么事呀?”
“我想逃。”
“不行哟姐姐,家主会生气的。”
“……”
“姐姐还在气恼家主将轻风送去了岑家这件事?”
“不能不生气的呀……”
——————
如家大堂此刻是热闹非凡的,大家都在攀谈欢笑着,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去找今日的主角谈话,因为此刻,今日的主角也便是如一梦,正微笑着望着一个方向——那是今日另一个主角将过来的方向。
明明他只是单纯地坐在那儿,那么单纯地微笑着,可是没人敢上前,仿佛在他身边两米范围上有个屏障一般,阻拦了所有想接近他的人。除了,他身边的那个老人。
老人抬眼望了望坐在他身旁的如一梦,目光闪了闪,许久才开口,轻唤:“一梦呀。”
“嗯?”如一梦笑着转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岳父大人唤小婿何事?”
老人无奈一笑,轻摇头:“忆琴待会儿就会来的。”
“嗯。”如一梦点头,转头继续看着那个方向。
老人哑然,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
难不成真怕林忆琴撇下自己这个老爹跑了不成?
“如霖?”
“家主。”
“怎么还没到时辰么?”如一梦有些不开心了。
“回家主的话,还有一刻钟。”如霖微笑着再次回答,内心却是郁闷不已的,因为在不久之前,如一梦就刚问过好几次了!
“还有一刻钟?!”如一梦皱眉。
怎么还有一刻钟,那他岂不是又要等上很久?
如霖笑着点头,望向天际心里默算着时辰,作为今日礼司的他,可不想因误了时辰而受家主处罚呢。
“吉时已到!请新娘入堂!”
郁闷着的如一梦耳边忽闻如霖那温和的嗓音,顿时整个人振作起来,眼睛发亮。
——————
如果这只是场戏剧,那未免太过真实,那般的逼真。
如果在场的都是演员,那他们定是很出色的,演技一流。
恍惚着,就真的像是自己要出嫁了,由他人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自己今后的他。
那是漫天的梅花雨,带着淡淡的冷香,片片飞舞在空中。
都不忍去踩踏那片片的柔嫩,可是落脚之处皆是花瓣铺就,又怎么能让她避开来呢?
那定是美得飘渺的梅花雨,她想她也会痴醉于此的,可是入目的只是一片红艳,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除却脚边的那片片柔嫩的花瓣,她什么也看不见。
如一梦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堂中,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林忆琴,在那美得让人窒息的梅花雨中。他想,若是掀去那碍眼的红盖头,此刻的景色会更美吧。
不要那红绸相连,他只是冲来到身旁的林忆琴伸出了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林忆琴迟钝了下,才缓缓将自己的手搭到如一梦的手中。
如一梦满意地笑了,握紧手中柔若无骨的小手,看向如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拜天地,让天地来见证,我们之间的连结是天意。
拜高堂,让高堂释然,我们之间的连结将无需再担忧。
与你对拜,是为了让你明白,我们之间的连结是一种无形的承诺,此生你便是我的另一半,会相伴下半生的唯一。
“如霖。”如一梦突然开口。
“什么事家主?”如霖好奇如一梦的突然打断,他还要读一大堆背得老辛苦的誓词的。
“除了岳父大人,让堂里的人都退到屋外去,包括你自己。”
“欸?”如霖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顿时本有些拥挤的大堂空阔了许多。
只见如一梦来到林忆琴身前,让林忆琴背对着院中的所有人,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掀开了林忆琴的红盖头。
因为视线的突然变亮,让林忆琴有些许不适应,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与如一梦的目光交汇了,一阵呆愣。
她不明白为何如一梦此刻就掀开了她的盖头。
如雪的肌肤施加了脂粉饰之,唇瓣红艳,诱人一亲芳泽,水眸中有疑惑的朦胧。
母亲曾告诉过他,女孩子家都是美的,胭脂是很神奇的东西,因为它可以将那女子的美放大,所以女孩子都喜欢它。
如一梦一直都知道林忆琴长的是一副美人胚的模样,不然就算是因为那个和老不死打的赌,他也不会那么花费心思想真的得到她。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居然有些庆幸。幸好,林忆琴是个美人,幸好,自己要娶的人是她。
“阿一?”林忆琴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如一梦那灼热的视线,脸颊上爬升起红晕云,晕开来。
“阿琴,突然觉得能娶到你,是我命好。”如一梦微笑着,伸手将林忆琴发饰上的珠线撩到一旁,美颜展露无遗。
如一梦忽的上前几步,将林忆琴带到众人面前,满意地看到了众人眼中的惊艳,却更是将林忆琴的手握紧,将她揽于怀中,望向众人,温和一笑:“诸位,这是我如一梦的结发妻子,也将会是如家唯一的家主夫人,我如一梦唯一的妻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意思,有多少不敢置信的、羡慕的、嫉妒的、不甘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林忆琴的身上。
闻言,林忆琴只是呆愣,迷茫地看向温和笑着的如一梦。她贝齿轻咬,想说什么却是哽在咽喉中,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一梦低首,柔情地看着怀着的人儿,低喃着:“阿琴,为夫刚说的话,你可满意?”
林忆琴别开视线,不语。
如一梦只是笑笑,而淡淡失望滑过眼底,他抬头看向如霖,道:“如霖,招呼客人,我要陪我家夫人入洞房了。”说罢,揽着林忆琴便离开了。
“欸?”如霖郁闷了。
这、这不合礼数呀!怎么好好的传统流程就被打乱了?我可是背那老长的誓词背得很辛苦的!
看着已经奈不住性子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如霖无奈地笑了笑。自家家主还真是不消停。
一直坐在位上的豆腐爷爷,始终没有说什么,看着如一梦和林忆琴离开的背影,目光微闪,神色复杂。
一梦,你这是在把忆琴推上浪尖啊!把忆琴交给这小子,真的可以么?
——————
“阿一,我不明白。”坐在新房中的红楠木椅上,林忆琴才开口询问。
“阿琴不明白什么?”如一梦温和笑着,将刚沏好新酒的两个酒杯拿起,走向林忆琴,把其中一个递给她。
林忆琴犹豫着,没有接。
“阿琴,交杯酒是要喝的。”
“可是阿一,我不会喝酒。”
“就一杯没事的,乖,拿着。”
林忆琴还是有些迟疑,却也慢慢从如一梦手中拿过酒杯。
“咳!”林忆琴被酒呛着了。
“阿琴你也真是的。”如一梦笑着轻拍林忆琴后背,让她好受些。
“说了不会喝嘛!”林忆琴孩子气地瞪了如一梦一眼。
美目中水波迷离,脸颊红晕未退,那还带着晶莹水泽的唇瓣,看上去着实像个冲爱人撒娇的小女人。
如一梦不免心神一荡,轻抚上林忆琴的脸颊,慢慢俯身而下。
“阿一,你说过不会逼我的。”看着越凑越近的如一梦,林忆琴突然轻柔地说道。
如一梦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懊恼地瞪了林忆琴一眼,打量起这新房来,最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和苦涩地笑了:“阿琴今晚在这儿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熟悉如家。”说罢,转身来到门前,伸手就想开房门。
“阿一?”看着站在门前迟迟未出去的如一梦,林忆琴不解。
“阿琴。”如一梦转身看向林忆琴,微笑,“门被反锁了,怎么办?”
“反锁?!”林忆琴不相信,走过去亲自开门,却是发现门从外被锁了,郁闷,“谁敢锁你?”
“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些个小混蛋敢锁我呢。”如一梦笑着,些许危险,走至橱柜前,“看来我今晚是要在这儿过夜了。”
看着打开后,里面只有衣物的橱柜,轻扬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忆琴抿了下唇:“柜里有没有多余的被褥?”
“看来是被搬空了。”如一梦笑着摇摇头,关上柜门。
“啊?”林忆琴一呆,微蹙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放心吧阿琴,别忘了我可是如一梦呢。”如一梦扬起自信的笑容,走至床前,将一半床褥对折,露出床板来,只见床板中间有个细小的连接口。
如一梦将其打开来,取出了放在里面的被褥和棉毯:“跟我玩,他们还差得远呢!”
林忆琴哑然,看着如一梦的侧脸,他脸上是那不改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不由失神了片刻。
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
将床铺再次收拾好,如一梦就准备开始打地铺。
林忆琴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走了过去,接过如一梦手中的棉毯,柔和地说着:“我来吧。”
如一梦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也就交由林忆琴帮自己打地铺了。
看着林忆琴的身影,如一梦有点恍惚。
那美丽的嫁服还未被换下,美丽的面容还透着她特有的清丽,秀发轻盘,发间还插着自己亲选的昂贵精美的发钗。
那淡淡的胭脂红浮在她那似雪般的脸颊上,他不知道那是特意施的脂粉,还是因方才的酒染上的醉红,抑或是这艳红的新房映上的晕霞。
他只知道,这一刻的他是醉了,醉在了新娘如水般的眼眸中,醉在了新娘美丽的晕红上,醉在了新娘绯红的唇瓣间。
“阿一,铺好了。”林忆琴站直身子转过身去,却是觉眼前一黑,踉跄了下,险些栽倒在如一梦怀中,有些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和自己一样的红衣,她下意识地抬头,却是发现如一梦也在低头打量着自己,眼眸幽深黑漆夹杂了淡淡灼热的亮光,不由让林忆琴心头一颤。
对于他这样的眼神自己并不陌生,在今天之内,自己就已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大厅中他大胆地掀去了自己的喜帕,还有一次便是刚才喝完交杯酒,他想低下头来吻自己的时候。一想到后者,林忆琴不禁开始心慌起来。
“阿琴……”如一梦伸出手,缓缓触向林忆琴的发饰。
“不要!”林忆琴见如一梦将手伸向自己发后,一着急便大力推开了如一梦,竟是成功将如一梦推到了一边,自己却也因反力跌坐在了刚铺在地上的被褥上,一脸的惊怕。
“嘶,琴儿你推我做什么,我只是想帮你解发髻罢了!”揉着被床沿撞疼的地方,如一梦从床铺上坐起,有些幽怨地看向林忆琴,目及到林忆琴那如受惊小鹿般的表情一愣,低笑,而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解发髻?”
“不然呢?让阿琴自己去解这发髻,很麻烦的吧。”
林忆琴低下头去,倒是有些羞愧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一梦笑着起身,半蹲在林忆琴身前,为她先卸下那有些碍事的珠帘,轻声道:“其实我如一梦倒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反而是外界被我的皮囊所迷惑而夸大了对我的称赞。”
那也确实不错,如一梦就是个有着温文尔雅的皮囊的无赖!林忆琴暗想。
“不过,”如一梦顿了一下,将林忆琴搀扶起,“我如一梦说过的允诺,决不食言。”
林忆琴沉默,觉心里有种愧疚感在蔓延。
“好了阿琴,先去把妆洗了,我再帮你把剩下的发钗取下。”
“嗯。”
看着盆中自己美丽的倒影,林忆琴忽有一瞬的犹豫,最后还是弯下腰身,泼水洗去脸上的妆,触之温暖。
“喏。”待林忆琴洗好脸,如一梦将一块干净的棉帕递于她。
林忆琴迟钝地接过,拭去脸上的水珠:“谢谢。”
“应该的。”
“……”
“阿琴,我们坐到梳妆台那边?”
“好。”
看着林忆琴转身的背影,如一梦微扬眉,扫了眼那铜盆,伸手试了下水温,满意地笑了。
“阿一?”林忆琴疑惑地转身看向没过来的如一梦。
“哦,没什么,就来。”在棉帕上擦去水珠,将棉帕挂于架上,便往林忆琴身边走去。
任由如一梦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解下一个个精美的发钗,望着铜镜中自己的素颜,林忆琴忽觉失望的情绪在弥漫。
“阿琴。”
“什么?”
“我如一梦是人中之龙,你是我的妻,自然便是人中之凤,记住,没有人,也没人敢议论我们的是非。”
“……”
取下最后一根发钗,看着林忆琴秀发如微波般荡漾出水泽,如墨般瀑悬而下。如一梦将发钗轻放于台上,轻抚林忆琴的三千发丝,又转之轻扳过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素颜,柔情浅笑,如情人般的呢喃:“阿琴的芙蓉妆确乎是让我心神荡漾,但阿琴最真实的素颜一样美得使我心动不已。”
闻言,林忆琴眼眸微垂,缄默不言。
——————
次日的阳光懒懒地洒满大地,透过云霄,透过屋檐,透过窗棂,懒懒地挥散着那令人温暖的金色阳光。
很早如一梦便离开了屋子——知道如一梦有早起的习惯,那群娃还真没那胆晚起去开锁。
林忆琴也只是再小睡了一会儿便起来了。
“忆琴姐姐你醒啦!”如兮欢快地跑进屋来,“哦,真是的,瞧我这记性,应该叫家主夫人了才是!”
“小兮……”林忆琴觉无奈。
“主母快去厅堂呗,家主等着您一起吃早点呢!”
“可是……”
“如霖在外面等您,会带您过去的。”
“可……”
“安啦,这儿就交给我收拾好了,反正我呀,就是个丫鬟命哟!”
“小……”
“主母快去啦,不然家主就要责怪我和如霖办事不利了!”说着,如兮就将林忆琴往外推。
被推出屋的林忆琴轻叹了一口气,对活泼热情的如兮无办法。
“主母。”如霖冲林忆琴行礼,温雅而笑。
林忆琴无奈笑着摇头,道:“带路吧。”
“是。”
屋中的如兮此刻是一脸的失望,因为没见着期待中的落花,瞥了眼地上的床褥,咬牙切齿:“真不愧是家主!”
——————
“阿琴,早上我还有些事要安排,你可以让如兮那丫头陪你先逛逛,等我处理好后就来找你,行么?”如一梦替林忆琴盛好一碗粥,亲自递向林忆琴。
林忆琴愣了几秒,不接也不说话。
“怎么了阿琴?”如一梦柔柔笑道,心中竟开始忐忑林忆琴的沉默。
自从林忆琴答应嫁给他后,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按理来说他应该得意开心的,向那个老妖怪炫耀:看吧,我还不是让她乖乖嫁给我了?世上没有我如一梦办不到的事!
可是不对,他发现自己变得更在乎林忆琴的举动了,试着去揣摩她的心思,因为他居然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不清楚林忆琴的想法,自己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自信自傲的如一梦了。
“没什么。”林忆琴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如一梦手中的粥。
“是么?那就好……”如一梦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因为他不清楚这感觉是不是所谓的患得患失。
——————
林忆琴是用过午饭了也没见到如一梦再出现,纵然如兮那个聒噪的小丫头老是说着再过会儿家主肯定来了。
可是说多了便也没什么感觉了,虽然并不觉得如一梦真来陪她,她会有多开心,她甚至会觉得有些无措的吧——如果如一梦真的来陪她。
即便如一梦之前也经常在她身边转悠,她都不觉得什么了,可不知是否因为真嫁于他成为如家家母的缘故,她竟有些不适应了,开始惆怅和惘然。就像现在坐在回廊中,因为如一梦没有像他应允地那样出现,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和落寞。
“阿琴?”
闻言林忆琴一怔,侧首看向不知何时已坐到她身侧的如一梦。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如一梦微笑,似春风般和煦,眼中却有一闪而逝的悲戚——他不会错过刚才林忆琴的表情,那般的失望与落寞。果然还是不愿意嫁给他生活在如家呀……
“没什么。”林忆琴摇了摇头,轻柔地说着,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双膝上的双手,不再言语,甚至都不问,为什么他会来那么迟,明明答应了的。
“阿琴,对不起。”如一梦轻靠于栏柱上,低喃着,他依旧微笑,目光平静,“事情有点多就一并处理了,这样我就有一段较长的时间来陪阿琴了,我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让你不开心了,抱歉。”
林忆琴目光迷蒙,心中有些悸动,那不是陌生的感觉。
许久,她才喃喃地说着:“阿一,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呢?”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是最值得我承诺的人。”
“可是,我不在乎的,那些口头的承诺,让我在乎的只是阿一的承诺。”
如一梦一愣,他听懂了林忆琴所说的话的意思。他神色复杂,别过头去,眼中的无奈与凄凉不希望她看见。
“好了阿琴,不说这些了,我们去逛逛好么?去看看我们的家,我想你会喜欢的。”他回头,又是那抹完美的笑容,目光柔和,就连牵起她的动作都是那般温柔。
——————
“阿一,那是什么花?”
“嗯?”顺着林忆琴的目光望去,如一梦浅笑,“是白色山茶呀,这种季节在圣城中也就属山茶开得最盛了,阿琴没见过山茶么?”
“见过,在城外的时候,可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很傻对不对?”林忆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朵朵白色的山茶之花上,难得的那般柔和恬美的笑容,让如一梦只觉花儿不及人的美,“真的好勇敢呢,在山谷里我从没见过这么勇敢的花儿。”
如一梦诧异了几秒,轻握林忆琴的手,柔声道:“阿琴,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去习泱,去见见更勇敢的花,好不好?”
“更勇敢的花儿?”林忆琴困惑与惊讶,并强烈好奇着,“阿一,会带我去么?”
看着那般清澈的双眸,带着希冀,如一梦有一瞬的恍惚。多久了,阿琴多久没用这般纯净的眼神看过他了?哦,是从自己顺水推舟般地要求她嫁给他以后,是从她进入如家以后,她的目光就变得哀怨了,变得那般的警惕与戒备。
突然好想维护她这样恬美的笑容,这样清澈的双眸……
“自然,只要是我答应过的,我一定会做到。”
“谢谢你,阿一。”感激而明媚的笑容,那般的真诚。
如一梦浅笑,抚了抚她的发丝,忽想到那白色的山茶花,转身走过去,伸手就欲折下一枝来。
“不要折。”林忆琴轻按住如一梦的手。
如一梦不解:“阿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忆琴愣了愣,随即笑着摇头:“我不是阿一,没有念过那么多的书,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些深哲明理,我只是相信我所理解的。阿一,别折它们好么?就当是我求你……”
“阿琴又求我做什么呢?”如一梦无奈笑着摇头,收回手,“只是阿琴,花开正艳,莫留空枝悲。”
林忆琴也只是笑着摇头,轻抚那娇嫩的花瓣,感受到那清冷的凉意。
如一梦静静地看着抚花的她,许久才开口:“阿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好么?”
林忆琴显然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如一梦,注意到他的诚恳与认真,心中泛起涟漪,再次将目光放到娇柔的花儿上,嘴角亦扬起恬淡的笑容,柔柔地说着:“阿一可是从小便在这围墙高筑的美丽牢笼中长大的?”
如一梦诧异林忆琴的比喻,轻扬眉:“如果阿琴指的是如家,我想我只能回答,是的。”
“我不是。阿一,我的故乡在那个美丽的山谷,家的四周便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都是我叫不上名来的,从小我就看着它们,它们也看着我,除却这萧索的冬季,我几乎每个季节都能见到它们,那么美。”
如一梦不语,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述,没有丝毫厌烦,心中涟漪轻荡。
这是第一次,阿琴在和他说关于她自己的事。
“所以呀,我想那便是花儿的宿命吧,向这世界展现它们的美,可是那美却是那么短暂,短暂得让人都怀疑那美丽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林忆琴收回手,转身看向如一梦,那般地诚恳与希冀,“阿一,不要那么残忍地毁了它们仅有的短暂的美丽。没有生命离开了母体是可以永葆青春活力的,所以放过它们,好不好?”
如一梦心头一颤,林忆琴在说些什么呢?说的真的只是花儿?绝对不是!他别开视线,垂在身侧的双手微攥紧,抿唇不语。
得不到应允的林忆琴有些失望和沮丧地垂下头来。
果然阿一不肯放过她,是么?
——————
冬日的水是静的,如镜一般的水面,清晰地倒映着四周的景色,宛如偌大的宣纸,上面用淡墨描绘了各种事物,清淡而恬静如斯。
林忆琴痴痴地望着这宛若珍宝的水镜,有些出神。
那清冽就如甘泉一般,这不仅是自这水镜中散发出来的,还有身边这位美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让人格外心旷神怡,一切烦杂思绪都一哄而散。
如一梦微笑,轻声询问:“美么?”
好似生怕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这平静。
“嗯。”林忆琴将微散的鬓发别至耳后,柔笑。
如一梦一愣,浅笑,悄悄地将手伸至林忆琴腰旁,自后将林忆琴环入怀中,轻靠于其肩头,呢喃:“没有你美呢。”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林忆琴身子一僵,惊惶。她来不及思考,已是下意识地将如一梦大力地推开。
如一梦错愕,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没料到林忆琴依旧如陌生人般的排斥,侧过脸来看向惊恐的林忆琴,不怒反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
“呵,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嘛!”如一梦自嘲着站直身子,那已是刻入骨中的傲气,那傲视别人,不容许被反驳的霸气与桀骜,“不过林忆琴,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妻子,作为丈夫的我是不是连抱你一下的权利都没了!”
气恼,控制不住的怒火,只因林忆琴那惶恐的表情,原来这么久了,她依旧在怕他,依旧将他当成个小人!
“可是你说过你不会逼我的。”林忆琴低眉顺眼,掩去眼中的情绪。
如一梦挥袖,愤懑:“好!不逼你!不逼你!我还有事要处理,要出去,晚上就不回来了,没事别再来烦我!”
说罢连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林忆琴木木地看着如一梦大步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她莫名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神色黯然,美目无光,有种什么东西就这么失去了,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淡淡的失望与哀伤,宛如此湖面一般,平静,悲戚。
这都是她自己作死,怪得什么?可是她依旧接受不了。
那是如一梦,不是她的阿一。
——————
“家主。”
如一梦驻足,瞥了眼恭敬站于一旁的人。
几日不见,他明显又变得消瘦了许多,那显得死气的脸色和无光的眼眸,很难想象这还是那个自傲卓越的他。
“如羽小笨蛋?”
——————
“家母,起风了,该回房休息准备用晚膳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林忆琴回神,从平如镜的湖面上收回视线,她转身看向眼前这个自己并未见过却觉眼熟的男子,轻声询问:“阿一他还生气么?”
“家主出去办事了,家母不必担心。”如羽低眉顺眼,没有什么其它表情。
林忆琴失落地低首。办事?胡扯,不是说都办好了的么?
沉默着,见林忆琴没有离开的意思,如羽不得不再次提醒:“家母,起风了,家主让如羽来请家母回房。”
林忆琴闻言迟疑了片刻,继而微笑:“劳烦你带路了。”
如羽这才抬头正眼打量了下这个自家的家母,转身径自往前走。
林忆琴听话地跟在后头,忽想到什么,恍然开口道:“你是经常跟着白玉表弟的那个白羽吧?”
如羽没有停步,依旧向前走着,也不回话。
倒是林忆琴自己在那儿喃喃着:“记得最后见到白玉表弟是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眨眼间就过了这么多年,也想不到你竟成了如家的人。对了,白玉表弟他还好么?”
只是不经心地一问却让如羽驻了足,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转身,也不说话。
林忆琴疑惑,来至如羽身侧,看向这个憔悴的男子,目及到他眼角不断流下的泪痕,讶然:“如羽?”
没有表情的俊颜依旧那般淡漠,仿佛目空了一切,却是没有了昔日的傲然,脸色不是很好,好像比以前苍白了许多,他消瘦了,是,消瘦了许多,现在的他就如一张白纸一般,好似下一秒便会被风吹走,那般容易被人撕毁。
那般清瘦了的人,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黯淡无光,眼角却是泪流不止。
“如羽。”林忆琴轻唤,想让他回过神来。心中不免叹息:差太多了。和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少年,差太多了。
如羽有些机械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林忆琴,惨淡一笑,满眼都是悲戚:“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拿起弓弩对准他的心脏,亲自射杀了他!”
林忆琴震惊,满是疑惑地看着身侧笑得那般悲戚的如羽,叹息:“如羽,你变了。”
如羽一愣,迷茫地看向林忆琴。
林忆琴轻摇了摇头,看着他那依旧泪流不止的眼角叹气,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喃喃:“不要让伤心成为惯性,太伤身。”
如羽只是怔怔地看着林忆琴,不发一言。
不要让伤心成为惯性,太伤身。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
自从那天以后,已是过了七天有余,林忆琴再也没见到如一梦,纵然如兮说如一梦是有事出去了,可是林忆琴却是觉得,他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心里的怅然感在渐渐地弥漫着。
也自从那天以后,如羽仿佛成了自己的侍女一般,一直跟在自己身侧,供自己随便差遣。
可是林忆琴知道,如羽依旧没从白玉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表情总是恍惚着,眼神也依旧无精打采,甚至整个人都依旧消瘦憔悴着。
林忆琴叹息,可怜着他,只是因为白玉的缘故。
自己的母亲白氏就是白家的人,但是与主家却算是远方亲戚了,自己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来过一次白家的主家府邸,也就是那次结识了白玉,那时都很年幼,纵然母亲再三叮嘱,可依旧玩到了一块儿。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这个白玉表弟是很天真可爱的,开朗活泼,在他的身旁也总是跟着一个大他几岁的少年,一个对别人都很冷淡,却是对白玉很温柔的少年。
再后来,她听闻了白家惨遭灭门的事情,惋惜着那么一个如玉般的孩子。
刚见如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自己说自己叫如羽,她也有些不确信,怀念般地低喃着,却是让她不敢置信——曾经那般温柔对着白玉的少年,亲手射杀了白玉。
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朦胧地猜测着,惋惜着那个如玉般的孩子最终还是去了,叹息着这般憔悴哀伤的如羽。
“家母,你知道么,玉儿就好像知道那个人就是我一样,明明我易容得很好。他在冲我笑呢,在他倒下前的那一刻,他冲我笑了,那是玉儿从那次以后第一次,再次冲我露出那样的笑容了……”如羽时常这么向她低喃着,神情恍惚。
而她便会安静聆听着,不言不语。因为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世界,他正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那是外人所不能干扰的。
“家母。”待林忆琴用完午饭,如羽才开口。
“什么事?”
“家主他请您去书房。”
林忆琴呆愣着,许久才回神,轻柔说着:“好的,我这就去。”
那般平静,矜持有度,宛如大家闺秀般的言行举止,让人真的不敢相信,林忆琴竟是农妇出身。
就像当初连如一梦自己都惊讶,为什么这样的女子竟是个农妇出身,她明明丝毫不逊于闺阁中的名媛淑女,甚至可能比她们做得更好,但为什么她却是个农妇出身。
看着已七日有余不曾见面的她,如一梦竟有种恍惚若梦般的感觉。
七日有余,他想了很多。
想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想他为什么要这般处处谦让着她,想他为什么明明很想见她却固执地希望她先提出想见他。
为什么这个已成自己妻子的女人,自己却要与她约法三章?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搅得他茶不思饭不想!
他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会独自思考这么一些问题,而对方就跟没事人一样!
是因为她的不识好歹让自己伤心吧;是因为不想让她难过,从而离开自己吧;是因为自己向来高人一等的态度吧;是因为自己当初的谋算失误吧;是因为这个可恨的女人真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让自己觉挫败吧;是因为自己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霸道地想让她也和自己一样在乎对方吧……
“你来啦。”如一梦温柔的语调未曾改变半分,甚至更加的温柔,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儿,如一梦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旁。
“嗯。”林忆琴微颔首,应答着。
“我很想你。”没有丝毫的隐晦,就那么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声。
林忆琴抬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那般温柔的他,有那么一瞬的愣神,心头一颤,继而轻叹:“我知道。”
“嗯?”如一梦些许疑惑,却也并不在意,他长睫轻垂,眼神迷离飘渺,低低喃语着,“阿琴,抱歉。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我那时是一时气急,我糊涂了……”
为什么又是你先道歉,明明是我的不对,为什么次次都是你来先向我道歉?
林忆琴定定地看着如一梦,无声询问着。
如一梦只是笑着,站起身走至林忆琴身前,伸手轻抚上林忆琴的脸颊,就似不明白那无声的询问一样,亦不作答。
“阿一?”
“嗯。”
“阿一。”
“我在这儿。”
“阿一……”林忆琴不确定地轻握住他的手。
“阿琴,是我。”如一梦反握住林忆琴的手,另一只手轻环住林忆琴的细腰,没有丝毫厌烦地应着。
“阿一,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受不了这种冷战的,为什么连阿一都不理我了?为什么连阿一都不陪着我了?为什么我出嫁的那天,嫁给的是如一梦而不是阿一?”林忆琴轻靠到如一梦怀里,喃喃着,落寞着,惆怅着。
“阿琴。”如一梦轻叹,伸手轻抬起林忆琴的脸蛋,俯身吻下。
奇怪的是,林忆琴竟没有拒绝。
带着七日未见的相思,温柔情深地亲吻着。那是阿琴来如家后自己第一次吻她,所以用心,用情,温柔着。
“阿琴,我很想你。”伴着炽热的呼吸,如一梦再次吻上那甘甜的唇瓣。
她亦是没有拒绝,即便是如一梦已将她横抱起,向内房走去。
发髻被解开,罗衫垂地,那般乖顺地躺着,背后是自己柔顺的青丝,铺散着半张床。
落下的,除了那炽热的呼吸,还有那温柔得近乎甜腻的情丝。
那般温柔地缠绵,就如同呵护珍宝一般的仔细和小心翼翼。现在的林忆琴就像那娇嫩的花朵,再次向他绽放,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现着她的美,如一梦开心的同时,心中却带着另一种情感——惘然与无措。那是林忆琴未曾嫁进如家前,自己所没有过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真到自己能正大光明地拥有她了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变了?
一番缠绵下来,耳畔只有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都清醒着,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望着怀中背对自己的娇影,如一梦恍惚出神。
如兮那丫头自然是见不到落红的,哪怕成亲那日他们洞房了也依旧是不会有的,因为怀中的人儿啊,他早就得到了,在林忆琴还不曾同意他的求婚的时候。
作为如一梦,他是失败的,同样的温柔,甚至给予得更多,而她却是避自己如蛇蝎,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而作为林忆琴口中的阿一,他又无疑是成功的,能让她对自己放下所有戒备,那般的乖顺与听从,自己根本就没做什么,却为自己付之同样的温柔,甚至更多。
可是为什么,明明同样都是自己,为什么她会对自己判若两人?那是她还未曾进入如家前所没有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清楚她将自己划分为如一梦和阿一是以什么为标准!
“阿一,时辰还早,我们……”林忆琴说着就想翻身坐起来,却是被如一梦制止了。
“嗯,是还很早。”再次吻向那洁白细腻的肌肤。
林忆琴似承受不住地叹了口气,无奈:“好吧。”
林忆琴不清楚再次结束是什么时辰了,只知天还大亮着,如一梦也似乎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已是穿好了衣衫坐在床沿,含着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阿一,我有点累,能睡会儿么?”
“恐怕不行呢阿琴。”如一梦笑着将林忆琴扶坐起,“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一个你绝对会喜欢的地方,就当是我那天的鲁莽给你的赔礼,我想你快些去看看呢。”
“想让我快些看?”林忆琴觉好笑,揶揄地看着如一梦。
如一梦眨了眨眼,自是明白林忆琴的意思,咧嘴一笑:“太想阿琴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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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琴,进院子前要先闭上眼睛,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好。”
如一梦浅笑,走至林忆琴身后,为了防止林忆琴偷看,用双手轻蒙住了她的双眼。
“阿一,我真不偷看!”林忆琴轻声说着,脸颊微红。
“唔,不行,我喜欢这样环着你,这样你又不能偷看,也不会逃走。”
“逃走?”林忆琴哑然失笑。
里面是怪物么,会让自己逃走?
“来,我们现在进去。”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过这样的愿望,想去学堂,就和别的孩子一样,可是没有实现,自己从小就没有去过学堂。
娘亲为了嫁给爹爹而与自己的父亲决裂,甘愿下嫁于目不识丁的爹爹,过着清贫的生活,可是娘亲从没有怨过。
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自己读书识字,那时候的她确乎是太小了,娘亲急于求成般地教授着那般年幼的她深明哲理,她总是懵懂听着。当时的她不明白。
后来娘亲撒手人寰了,而她也终是明白了。
为什么娘亲那么急于求成?因为娘亲不希望她目不识丁,不希望她将来出去后受别人的欺负。
可是,望着那些她还未认全的字与词,她总觉遗憾,再也没有人那么认真仔细地教她读书识字了。
看着林忆琴带着淡淡哀愁的双眸,如一梦沮丧,从后轻环住她的身子,懊恼:“阿琴不喜欢如家的书阁么?”
林忆琴回神,望着前方偌多的书架,笑道:“怎么会呢?阿一你有心了。”
“一直都很有心啊。”
“可是阿一,我不识字……”那般的失落。
如一梦目光微闪,轻扳过林忆琴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柔声细语:“有什么关系,不识字我教你,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我都不介意,我可以整天陪你在这里,从最基础的开始也无所谓,阿琴,我愿意陪着你,教会你。”
那般的认真与坚定。
“阿一?”
感动么?她想是被感动到了,就这么轻而易举,毫无准备地被感动到了。
她想,她是喜欢上他了的,这个这般温柔对待她的男子,哪怕她明知他娶她是有目的的,他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他是如家的家主,他是如一梦!
为什么她喜欢上的人身份竟是如此,为什么自己喜欢的阿一他的本质还是如一梦!
她害怕了,想逃离,可是他却不肯放过她,她喜欢的人不肯放过她,而她也不舍得就这么离开喜欢的人身边,因为她喜欢他,哪怕这喜欢是个圈套,她依旧用着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在喜欢着他。
她矛盾着,希望他赶紧揭开一系列的圈套,狠心地告诉她,他的喜欢只是个圈套,然后自己再狠心,笑着离开他,可是做不到,在这么温柔的他面前,她做不到!
她贪恋着他那温柔,深爱着那般温柔地他,她真的希望离开他么?
“阿一,如果可以,我真的只想嫁给阿一,行么?”那么真诚地恳求。
只要他点头,只要他说可以,就算是个圈套也无所谓,就算是为了哄她骗她也罢,她想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啊!
“阿琴?”如一梦闻言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眼中迷惘不定着,内心在不住挣扎。
他想点头的,他不想看到她再次失望的神色,真的不想,他希望她能冲他笑,时时刻刻都是那么纯真的笑容而不是愁容,他会心疼,看见她不开心,他也会心疼难过啊!可是、可是……
如一梦别过头去,不忍看到她失望难过的样子,苦笑着就要说话。
“不要!”林忆琴匆忙出声打断,不住摇头,“阿一别说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了,不要说、不要说……”
如一梦心中一颤,双手捧住的林忆琴的脸颊,看着她惶恐的眼睛,低语:“阿琴,你也说了是不可能的如果,因为我是如一梦,所以,不行。”
虽然,这已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林忆琴渐渐松开了紧紧抓住如一梦双手的手,无力地垂下,沮丧而疲惫:“你连骗都不能骗下我么?”
“阿琴,我不想骗你,我是如一梦,我不可能不是如一梦,我生下来就是如一梦,你让我如何不当如一梦!”如一梦赶忙紧紧握住林忆琴的双手,喊着如同绕口令一般的话,而字字痛心。
林忆琴茫然地看着如一梦。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还能说些什么,她只觉得乏力,她现在的脑子好乱,怎么会这么乱?理不清的思绪,她觉得好累,她想睡一觉,让她的大脑休息一下,她真的只觉得好疲惫:“阿一,我累了,让我回去睡会儿好么?”
如一梦沉默不语,下一秒横抱起林忆琴,离开了书楼。
林忆琴不语,疲惫地闭上双眼,轻靠在如一梦怀中,也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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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云大陆,十二月三十,除夕之夜。
崇叶叶城。举国欢庆,灯火亮如白昼,烟火不断,在夜空绚烂绽放。
“好可惜,小殊子还是被逼着回家了。”祁悠若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桌前并不多的人,惘然。
叶铃因为有宫宴,被留在了宫中,只剩炎辰悕郁闷地坐在桌前发呆。
苏菀殊因为家里要求她回去过除夕,从文炎回来后便又匆匆赶走了,犹记得苏菀殊一脸无奈地对自己说,五叔苏泽贯说必须让她和苏柔桑回去过年,不然就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给她们看,还要带着她们那老实巴交的四叔苏泽磊一起上吊给她看。
苏菀殊颇为头疼,只得答应回苏家过年。她这么一走,苏柔桑和慕容凌枫自是都一同回去了。
汤念祖下完厨,做完这一桌子好吃的后便回家继续忧郁去了,因为并不熟也就不加挽留了。
如此细算来,这一桌子佳肴旁竟只有她自己、溟殇、炎辰悕以及四个吃货小娃娃。
看上去还有七人,好像蛮热闹,实则却只有三人,再不济,其实只有自己和溟殇罢了,这一桌年夜饭吃得还真是冷冷清清。
“我还以为会很热闹呢。”祁悠若怅然。
本声音不大的一句,在这安静的饭桌上却是听得那般清楚。
其余人皆是一顿,面面相觑。
炎辰悕闻言撇了撇嘴,似毫不在意般:“一顿饭而已,要什么热闹?又不是没过过这么冷清的除夕。”
那倒也是,想来过去的日子,她也确乎没过过一个热闹的除夕,她甚至对于节日都没什么感觉,就如同一般日子过着。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开始在意节日的意义了?
“嘁,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有本事别承认自己想铃子那丫头了。”黄小丫冲炎辰悕翻了个白眼,顺便偷偷瞄了祁悠若一眼,皱眉。
这女人这么落寞的表情是闹哪样啊!本小姐都屈膝陪你这女人吃年夜饭了,她居然还不满意!
“我为什么不能承认我想那丫头了?我就想她了怎么样!说好宫宴上会偷偷溜回来的,都什么时辰了,破铃铛居然还不来!”炎辰悕闷闷地说着,也不知是在冲谁发脾气,最后郁闷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原来以为会很热闹的呢,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冷清的年夜饭。”饭团忽然也变得惆怅了,放下了手中的肉饼。
“这么一说,糯米也觉得很冷清,糯米也没吃过这么冷清的年夜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糯糯地开口说道,眼中和饭团一样的是对自己家人的思念。
一时间,饭桌上再次沉默,似比之前更加的沉闷。
叶铃一进来就是见到了这番情景,不禁郁闷:“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清明呢!拜托各位,今晚是除夕好不好?都这么郁闷着怎么迎接新的一年啊?”
“破铃铛,你怎么才过来!”
叶铃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冲过来紧紧抱着她的炎辰悕,笑然:“被三哥那个大混蛋拦住了,就来晚了些。真是的,我怎么会食言呢,你看我这还不是急急忙忙地就赶来了?”
叶铃的确是急忙着赶来的,因为如此,所以她连妆都没卸,穿着宫宴要穿的华服便来了。
炎辰悕也这才注意到叶铃没换下行头,心情不由大好,笑着拉过叶铃的手让她坐于位上:“知道你着急,你看你的发钗都掉了一支。”
“呀!真的啊,算了算了,就当施恩积德,保佑捡到它的人衣食无忧。”
“铃子。”
“若若姐!”
祁悠若浅笑,看着叶铃,别有深意说道:“铃子似乎长大了。”
“欸?”叶铃不解。
“好像是长大了。”溟殇思索了会儿,得出和祁悠若一样的结论。
“又一年过去了,小铃铛自然又长了一岁,没什么好奇怪的。”炎辰悕扬起自信的笑容,虽这般说,看着叶铃的目光却是别有深意。
“那倒也是。”祁悠若站起身,“这饭我是真的吃着无味,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要记得早些休息。”说着便往屋外走。
“好。”众人异口同声应着。
“你不跟过去看看么?”炎辰悕看向依旧淡定自若地坐在位上的溟殇,好奇询问。
“为什么要跟去看看?”溟殇云淡风轻地反问,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看着杯中清如泉水的酒液轻轻荡漾。
炎辰悕更是好奇,戏谑道:“你们吵架了?”
“欸?姐姐和姐夫吵架了?!”叶铃不敢置信,有些犯愁。
“吵架?他们敢!”黄小丫咬牙切齿,满是敌意地盯着溟殇。
“要分手了是么?”饭团也来插一句。
看着眼前一下子就相互议论开了的几只,溟殇无奈。
这不是很热闹么?不过他刚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吵架是常有的事,不关你们的事,不要瞎想,吃你们的年夜饭去。”溟殇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轻抚去衣上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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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冬日的寒风从脸颊上擦过,从手缝间穿过,那冰凉沁肤的寒冷就那么一直萦绕在身旁。
天是黑的,没有明月,甚至无星,只有那未曾停歇的小束烟火在默默开放着,为这夜色增彩。
祁悠若轻叹一声,满目怅然:“我真的本以为会很热闹的。”
下一秒,一件温暖的狐裘包裹住了自己,同时包裹住自己的还有那人特有的温暖。
“穿得这么少就敢往屋顶上跑,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崇叶的冬天,那还是会冷的,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让我贴身不离地照顾你?我可不干。”溟殇轻声责怪着,一手伸进狐裘衣中,握住了祁悠若那冰凉的小手,不由抱紧她,用脸颊去温暖她那一样冰冷的脸颊。
祁悠若不语,只是眼神涣散地注视着前方,许久才幽幽说了一句:“殇殇,是不是没有感情才是最好的?无所情,无所伤。如果没有希望,那就不会有失望,就是因为太过热切的期盼,才造成这样的大起大落,总归是让人不爽的!”
溟殇沉默,轻叹一声,松开了握住祁悠若的手,将她的身子轻抱起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再一手轻环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将她的脸轻扳过来,好让她正面看向自己,仿佛想要说什么,却是无声,有些懊悔的神色显露,转瞬又逝,单纯地凝视着悠若的双眸。
“殇殇?”祁悠若疑惑。
“小丫头。”惆怅而深情地低喃着,“我喜欢你。”
祁悠若一瞬的呆愣,继而点头:“嗯。”因为一直都知道,倒也没多大反应,不过听溟殇说的次数却很少,少得几乎没有,心头的一角瞬间便柔软了,她呢喃,“我也喜欢你。”
溟殇轻叹,显然知道祁悠若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于是又继续道:“我很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我现在十分清楚,我很喜欢你,离不开的喜欢。”
“嗯,我知道。”祁悠若浅笑,“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离不开的喜欢。”从狐裘衣中伸出自己的手,轻环住溟殇的脖颈,仰脸凑过去,在其唇角轻吻了一下,表达自己的喜欢,继而笑着望向他。
溟殇本带着淡淡忧郁的神色也随之柔化开来,温柔地抚过祁悠若那柔顺如缎的青丝:“那你可曾后悔过这样一份的喜欢?”
祁悠若怔了怔,思索了会儿才恍然大悟了溟殇的意思,嫣然一笑,美目荡漾着柔和的光华,她轻声喃喃:“不,未曾后悔。”
如果不是曾拥有过,就不会这么在乎。在乎的,是那曾经拥有的,蓦然回首,望见的是现今拥有的,那是一种恬淡的幸福。
“原来殇殇是吃醋了呀!”
“谁说不是?我明明时刻都陪着你,你倒好,这么关心苏菀殊那几个家伙!干脆我也闹离开,看你怎么无视我。”似半开玩笑,而又半认真地说着。
“不要!”祁悠若扑到溟殇怀中,紧紧搂住他,喃喃,“我知道错了……”
她一点都不想再尝试一遍他离开的滋味,哪怕短短三天,一点都不想!
溟殇只是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为祁悠若再次掩好狐裘,抱着她,目光望着夜空中的花火。
“现在是亥时四刻,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
祁悠若懒懒地应了一声,趴在溟殇怀里,因为温暖而有些昏昏欲睡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已经有想睡觉的念头,溟殇低声笑着,将狐裘轻拉下来,露出那颗漂亮的小脑袋。
冷风袭人,祁悠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满地瞪向溟殇,一脸的“ 你不解释清楚我就和你没完”的表情。
溟殇浅笑,蹭了蹭她红润的小脸颊,轻声说着:“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你可不能扔下我就自己睡过去了。”
知道他话还未说全,就轻推开他的脸,自己继续缩回他怀里,尽量保持清醒,耐心地等着他说重点。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非如此不可的事,只是这个大陆的一个传统习俗罢了。除夕夜是要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守岁的,聆听圣钟的祝福。”
“圣钟?祝福?”
“每年那个时刻都会敲响的,而且无论你在哪里,你都能听到,那可是这个大陆所有百姓的信仰,是精神寄托呢。”
“是谁敲响的?”
“传闻是……”溟殇顿了顿,继而道,“圣主大人。”
祁悠若开始轻皱眉头,思索着一些事情。
“传说在圣钟敲响之际,闭目默许一个愿望,美梦会成真呢。”
“真的假的?”祁悠若显然是不相信的。
溟殇浅笑,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又听说如果在来年桃花盛开的三月,你见到了一朵墨色的桃花,那就表示你的愿望会成真。”
祁悠若轻嘟嘴唇,更加地不相信。
“但是呀,”溟殇笑得愈发温柔,食指指尖轻触祁悠若的唇瓣,眼神些许涣散,“不管你信与否,你都一定要许下愿望,因为我将许的愿望是希望你的愿望都成真。”
祁悠若闻言愣了下,心中泛起淡淡涟漪,好似心花怒放的感觉在不断蔓延,不由嘴角上扬:“那我定要贪心地多许几个愿望,因为这其中交织了我们两个人的愿望。”
溟殇只是柔柔一笑,不置可否。
“可是殇殇,我现在真的好想小睡一会儿。”祁悠若调皮地冲溟殇眨了眨眼,忽在溟殇唇上印下一吻,撒娇般的嬉笑,“好啦,又让你占我便宜了,不准拦我睡觉!”
语罢便又缩回溟殇怀里,已是闭上双眼:“到点了你再叫我,放心,绝对醒过来!”
溟殇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迁就着祁悠若了,再次细心地为她掩好狐裘,抱紧她,目光投向那片夜空,清澈透明,却不知其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