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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第十节 恨长久

书名: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字数:13852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2:16

繁若树,轻柳风。

那是幽寰繁祭特有的风景,原来在碧落九重这是通用的。

无论是哪儿,都能看到繁茂的树丛,以及感受到那拂过绿叶的轻风,缱绻若风,丝丝温暖,而又惆怅不堪。

仰头望向繁茂的大树,目光微散。

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是那翠绿欲滴的绿叶,或许是那枝头乱窜的灵鸟,或许什么都不是。

“朔辛。”

一个女子声音,轻轻柔柔。

颜朔辛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被柔儿推到自己身侧苏柔桑,浅浅微笑,目光柔和。

“你来啦。”

苏柔桑轻嗯了一声,仰头看向他,轻声询问着:“觉得如何?”

“还不错,你来陪我了,我很开心。”

苏柔桑闻言无奈扶额:“我是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老样子,云月说会痊愈就会痊愈吧。”

“敷衍!”

苏柔桑美目圆瞪,嗔视着不甚在意的颜朔辛,沉吟道:“你当我是傻的么,好歹苏家是医药世家,你真当我看不来么?病人不好好配合医者治病,那是医者有心有力却也不可行的!”

颜朔辛默默听着苏柔桑的责备,是连声都不敢吭,低首认错,那么听话与乖顺,让一旁的柔柔着实咋舌而叹却也不敢言其它。

“说吧,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晒太阳。”

苏柔桑默默地瞥了眼前这棵偌大的繁树,又瞅了瞅脚底下的大片树荫,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一脸无辜无害的颜朔辛,也不说话。

似乎是被苏柔桑这么直接的目光看得心虚了,颜朔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小声喃喃道:“没出来多久,就一会儿……”

苏柔桑无奈轻叹:“云月说你不能离开蔓藤居。”

“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没有离开。”

“……云月让你多休养。”

“成天在屋子里很无聊的,看着还很无能。”

后者才是重点吧!

苏柔桑忍不住内心吐槽了颜朔辛一句,竟是说不出什么再来责备他的。

“云月有没有告诉你你的腿什么时候会痊愈?”

“再过两三个月吧。”

颜朔辛低首凝视着苏柔桑,竟是缓缓蹲了下来,将头轻轻枕在了苏柔桑的大腿上,闭目假寐,低声说道:“我不嫌弃你。”

他没说,是不嫌弃她虽然褪痂却隐约还有红印的容颜,还是她暂时不能行立的双腿,抑或是,两者都有。

苏柔桑低首,伸手轻抚过他柔顺的丝发,眼帘微敛,无言,而目光温柔。

柔柔静静站在一旁,又静静望着,那么和谐与美好的两人,恍惚竟觉飘忽了许久,自己竟不似站在一旁而是站在了远方。

睫羽轻颤,敛去眸中的情绪,转身安静地离开了,独留下那么静好的两个人。

待柔柔离开了,苏柔桑忽然轻轻开口。

“颜絮游辜负了一个好姑娘。”

“那是命,颜絮游没有那福气。”

“朔辛,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走,明天就离开这里。”

“可是你的伤。”

“不过小伤,没什么大碍。更何况,你家是医药世家,这点小伤难不成也会难倒苏泽贯或苏菀殊?”

“那我还真不清楚,你可是妖呢,体质不一样。”

颜朔辛闻言身子一僵,抬头盯着苏柔桑,眼眸微眯,透射着危险的味道。

“怎么,嫌弃我了?”

“当然不会,我是个连死都控制不好的人,怎么会怕你呢,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苏柔桑轻叹,笑着抚着颜朔辛的发顶:“朔辛不打算回幽寰了?”

“嗯,不想回去了。”

而忽觉得哪里不对劲,眼角微跳,轻声道:“你是把我当小孩了么?居然敢摸我头!”

苏柔桑闻言也不忌惮,反而摸着更来劲,笑逐颜开:“有什么关系,我还真没摸过这么大的孩子呢。”

“我们来生一个孩子,让你摸个够好不好?”

苏柔桑闻言竟是一怔,一瞬的迟疑,而后无所顾忌,莞尔一笑,轻轻应了声好。

颜朔辛仰头凝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垂眸,继续趴在了苏柔桑大腿上。

是错觉么,那么一瞬,他明明看到了苏柔桑的哀伤。

——————

人界就是这般喧闹的么?

那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大叔要吆喝呢?

欸,那两个人,为什么争得耳红脖子粗的?唔,好可怕,比父亲还可怕……

“真是的,都说不能回本了,还争什么争……”

小贩小声念叨着,整理着散乱的商品,瞥到了一旁的孩子,看其面相,白净红润,精致漂亮,眉宇间更是不同凡人的傲气。瞧其衣着,丝绸锦缎,做工精致,金丝银线编造的工艺是极好的,是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啊!

小贩赶忙堆起了笑容,谄媚地冲小孩笑道:“这位小公子可是瞧中哪个小玩意儿了,我帮您取下可好?”

男孩抬眼看向小贩,再望向货架,小手伸出就想指,可又思及了什么,收回了手,正眼看向小贩,正色道:“需要用什么来交换吗?”

“呃。”

小贩一个愣神,继而笑着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来,说道:“是呀,哝,要用这个,这个叫铜板,小公子是不是看中了这个假面呀?那小公子只要给我二十个这样的铜板,这个假面就是小公子的了。”

男孩沉默了会儿,沉声道:“我没有铜板。”

小贩傻了下眼,不过想想这么小的孩子,是不能携带什么银两的,便和颜悦色地说道:“那小公子可以带自己的娘亲过来,再来买这个假面好不好?”

男孩闻言沉默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扭头就离开了,什么也没说。

“诶?”小贩奇怪地看着二话不说就离开摊位的孩子,“这孩子……”

小贩嘟喃着今天真倒霉,生意没来几趟,就碰上个狠命砍价的,又碰到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孩子。

“小子,这个鹿纹面具多少?”

一个女子的声音,小贩闻声望去,眼睛一亮,也忽视了女子所叫的称呼,赶忙答道:“三十文!这位夫人,这已经是很便宜的了!你看这假面的做工,这纹路,都是纯手工精心绘制的!绝对不是我夸!”

“行了行了,夫君,付钱吧。”

女子一袭淡紫衣裳,手中把玩着一个鹿纹的精巧面具,正是男孩刚才指的那个。

“买这个做什么,还是孩子么?”

立在女子身旁的男子说着,却也掏出了银两递于小贩。

“有什么关系,君儿喜欢嘛,你看!”

女子嬉笑着,将面具掩于面上,看向男子,眨了眨眼,随后又拿下,看着手中的面具,目光悠长,面色柔和,低低喃语道:“好怀念呢,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男子静静看着女子,伸手就搂过了女子的肩,带着女子继续往前走着,目光平视前方,而言语温和:“这就叫做,该是一对儿的就是一对儿,拆都拆不散。”

女子笑出声来,眉眼间皆是笑意,却又这般温柔似水,那是做母亲后才有的风华。

“就你歪理多。”

“这哪叫歪理,是正理!”

男子笑着伸手轻捏女子下巴,将她面容扬起,看向自己,低首,目光凝视着有着美丽娇颜的女子,轻声说道。

“卿,你看,你就是我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的。”

女子嗔怪地拍开男子的手,笑骂他的肆无忌惮与轻佻浮夸,而又念及了相识的第一次,忽的开口询问:“对了,后来那个假面呢?怎么说也算是个月老,拉起了我们的红线,那个假面后来放哪里去了?”

“你忘了?”

就似很诧异女子所询问的问题一般。

“怎么,不是被你拿去了?”

“哪有的事,看来你真是忘了。卿后来当着我的面把它给烧了呀,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难过心痛了很久,你居然给忘了?”

“烧了?我亲手……”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女子抱歉地看向男子,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庞,低语着:“对不起,又让你伤心难过了……”

男子嘴角微扬,抓过女子的手,握在手心,调侃着:“你这句话呀是好过千万良药了,真是暖我心呢。”

“我知道,”女子轻叹,“你就喜欢看我对你愧疚的模样,好满足你那颗枯涸了很久的心。

男子浅笑着,也不置可否,反而转开了话题,牵握着女子继续往前走。

“走吧走吧,要是跟丢了君儿你可又要恼我了。”

女子不言,只是抬头看着男子俊美的侧脸,看着他温柔的眉眼,邪气的嘴角,轩昂的气宇,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那时正阳春三月,桃花翻飞,旧市喧闹,铺了一地的零花碎雨,他也是这么牵着自己,温柔的眉眼,邪气的嘴角,轩昂的气宇。

是自己傻了呀,这么清楚明白,那段时日自己却是装作不知,也就硬生生伤害了他。

“不过,君儿那明明很想要,却硬生生忍着装矜持的模样真的好生可爱!”

“……别乱说话。”

“实话嘛!”

——————

“哝,给你。”

一个女子的声音。

男孩抬头闻声望去,便是瞧见一个少女,肌肤如羊脂白玉,柳眉,杏目,樱唇,雪白的双瞳流离着浅浅的光泽,就像是冬日的晴朗。

他见识过长得妩媚的女人,像他的姑姑,见识过长得温婉的女人,像他的母亲,见识过长得冷艳的女人,像他的舅母……

可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可以相貌如此纯情,好似与世无争,绝尘灵动。

男孩打量完少女便是敛下了眼帘,也不接少女递于自己的梅花糕,轻轻说道:“我没有用来交换它的东西。”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盯着对面那个摊点这么久却迟迟不肯迈步。”

少女平静地说着,而依旧是递梅花糕的动作,没有收回,另一手却是拿着另一个梅花糕开始吃了:“给你你就拿着,我知道想吃吃不到的滋味,别驳了我的面子,快拿着。”

男孩还是静静看着少女,看她只是平视着前方,吃得很欢,犹豫了许久,才伸出小手接过少女递于自己的梅花糕,低首看着它,轻声询问道:“算是同情我?”

“不,可怜你罢了。”

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吃不吃随你的便,但是糟蹋食物总是不好的,那个卖梅花糕的阿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男孩沉默了会儿,拿起手中的梅花糕,慢慢细细地嚼咽着,香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一直传到了心底。

“你是妖。”

“你也不是什么人类。”

好一会儿,少女早是吃完了手中的梅花糕用丝帕擦拭着指尖,男孩才吃完。

“谢谢你。”

男孩这么说。

少女动作一顿,继而将手中的丝帕扔到了男孩手中:“擦手,擦干净后就扔掉吧。”

“扔掉?”

“不要问些有的没的,我们不需要这块丝帕,可是有的人需要,但是天上总不会白白掉馅饼儿的。”

少女说罢便是转身离开了。

男孩愣在原地,看向手中的丝帕,擦拭起双手来,而又展开丝帕,看着这雪白的丝帕,也并没有多脏,深深困惑起来。

来人界,第一次,他开始质疑和茫然。

“那就是他的女儿?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卿见过罗沙?”

“嗯,以前见过一次,是个冷艳的姑娘,脾性很差,戾气很重,现在看她,倒是变了个人一般。”

男子侧首,看着小口咬着梅花糕,吃得津津有味,目光却是落在前方不远处那个男孩身上的女子,一时语噎,无奈轻叹:“儿子吃不到的,你倒是在这儿吃得欢。”

“没办法,我也想递给儿子,可是这样不就暴露了?归根结底呀,还是你的错。”

男子语塞,可是算起来归根结底,还真的是他的错!

不好责怪娇妻什么,就把目光投到了那个还站在原地望着丝帕发愣的男孩身上。

加油吧小子!你迟早会遇到困难需要呼唤我的!

——————

“去哪了?”

“前面有个卖梅花糕的阿婆,那个梅花糕非常好吃,哝,我给你也带了些。”

献宝似地将手中的油纸递上前,雪眸晶亮亮的。

白霜雪无奈少女刻意的讨好,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发顶,目光温和,轻声道:“你呀,下次去也要和我说一声,突然不见我会担心的。”

“嗯,好。”

乖巧地应允着,收回双手,打开油纸就拿出里面还热乎的梅花糕开始吃。

“不是说给我吃的么?”

“你要吃?”

“不了,你吃完它吧。”

而终是有些担心,看向少女,询问:“小沙,你决定了?去圣城见你的父亲……”

少女目光微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娇红的离开让她通透了一个道理,她不该软弱下去,是时候做出她自己的选择了,为了霜雪,也算是为了她自己。

——————

有些人总是执着于面子,而存活于世确乎是离不开面子,定义不同却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面子,而皆美名其曰为自尊。

有那么一种面子,是明明后悔不已却硬是说不出口来挽回,接受与认知不同的观点是需要磨合的,而磨合时间的长短又取决于事物的性质,自己是否愿意接受。

也像是一种游戏,一种谁先开口就会输掉的游戏。

苏芸儿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惊讶,显然他也是会因为这不期而遇感到错愕的。

向天行是没有想到竟是能在转角相遇苏芸儿,他也吃惊苏芸儿竟会来炎宫——毕竟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强迫她来炎宫了。

而惊讶也不过是一瞬的,向天行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冲苏芸儿颔首微笑,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就和平时的笑容一般。

他不是个相貌出尘的少年,却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

理当来讲,就算是出于礼貌也要说句话来寒暄才是,而向天行也不过一个颔首和微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就从来的路准备走回去。

“向天行。”

苏芸儿叫住转身离开的向天行,话语出口又是懊恼不堪,责怪自己的没头没脑,轻而易举就掉进了向天行设置的陷阱。

陷阱不是精心设计的,只是如此漫不经心的设计却也轻而易举让她掉了进去。

向天行驻足,侧身回首看向苏芸儿,头微斜,像是在说:有什么事吗?

眉眼弯弯,嘴角弯弯,笑颜依旧,就是不说话。

苏芸儿抿唇,瞪着向天行,秀气的眉头微蹙,思忖着该说什么,是不是该放柔语气,不该尖酸刻薄地质问,毕竟她清楚地知道,恼了向天行让他与自己为敌,是对自己万分不利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对!

苏芸儿惊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的话语,她想的明明是该放柔语气,该和气点的,怎么一开口就凶巴巴的……

向天行静静看着表情有些纠结,死咬着唇瓣就怕又说出什么错话的苏芸儿,笑容微敛,低首垂眸,而后又看了苏芸儿一眼,便是转身继续往前走了,不言不语,只留了个背影给苏芸儿。

“向天行!”

苏芸儿气恼,很气恼。

明明知道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想怎么样?让我跪下来向你道歉么?你平时话不是很多的么!收起你那虚伪的笑容,看着就讨厌!”

“阿芸。”

他终是开口,轻轻唤道。

她抬头,看向他。

眼前这个少年,眉眼弯弯,目光柔和,嘴角扬着恰好的弧度,他说道。

“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逛逛炎京。”

而鬼使神差,她答应了,她应了声好。

——————

有些错误,回头想要弥补,然而丢失的和错过的,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

「就像这个破裂的箜篌,骨架断裂了,再怎么换弦也无用了,大人,我欠你的,你对不起我的,就像这箜篌,弦还紧绷着,其实骨架早该断了。我也不会再弹《吟碧落》了……」

这么平淡而决裂的话还回荡在耳畔,一复一日,一复一夜,不停地搅乱他的思绪。

是。摔坏了箜篌是他的错!可是,这么狠心的话为什么要说出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终是及不上那箜篌?真的只是这么低吗?

那他就去把它修好好了,这样她会不会就收回这么狠心的话了?

而他刚从乐铺出来,老板的话还响在耳畔。

「玉侯大人,真的很抱歉,我技术不精,这把古箜篌,实在修不好……要不,您去朝暮街那家请那位老先生看看?」

朝暮街那家老师傅是么,是他昨天去的那家呀……

炎语陌有些魂不守舍地漫游在街市中,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那些市井之人的喧哗与热闹充耳不闻,就是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的事情都忘得干净,直到其中一个来到他身侧,喊了好多遍,终于回神。

“什么事?”

“玉侯大人……”

随从为难地不知如何说,便冲炎语陌使了个眼色,让他朝那个方向望去。

炎语陌微蹙眉,寻着随从的目光望过去了,便是瞧见了苏芸儿与向天行二人,目光微闪,上前了几步,唤道。

“天行。”

“哦?五叔叔。”

就似才看到炎语陌一般,向天行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炎语陌亦颔首,又看向苏芸儿,行礼道。

“景华公主。”

“玉侯大人客气了。”

苏芸儿轻仰下巴,望向炎语陌,不过如此淡淡回应。

炎语陌也不甚在意苏芸儿傲慢的态度,将目光停留在了向天行身上,轻声道。

“天行,叔叔想拜托你一件事。”

向天行轻扬眉,只是微微笑着:“叔叔见外了,有什么事吩咐小侄便是,哪敢当请呀。”

“天行,我听说你精通音律,也把玩过不少器乐,不知天行可会修整?”

“只懂些皮毛,哪敢当精通!至于修整,小侄也只是初学,叔叔的器乐若是损坏了,可寻朝暮街那个老师傅,他手艺精着呢。”

炎语陌沉默了会儿,轻叹:“天行,帮帮忙吧。”

向天行诧异了下,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叔叔要修整的乐器是?”

“是箜篌。”

炎语陌回首看了眼随从手中的抬着的用紫布遮掩的器物,不由一叹:“天行随我去府上再看吧。”

“好。劳烦叔叔带路了。”

看着前行的炎语陌,向天行正欲跟上,余光瞥见了停在原地的苏芸儿,不由驻足,看着她却又不语。

察觉到二人并未跟上,炎语陌微蹙眉,转首看向他们,是瞧见了凝视着苏芸儿的向天行,目光微闪,缓缓道:“景华公主可否赏脸来趟玉侯府?”

苏芸儿闻言睨了炎语陌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回见吧。”

炎语陌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了向天行先一步有了动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天行,我就在前面那个客栈等你们了。”

说完便是转身离开。

苏芸儿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腕――天气渐渐暖和,她也就穿起了单薄的春衫,以至于向天行轻而易举就攥住了她的手腕,而衣袖滑落。

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放手。”

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的字眼,她有些恼羞成怒了。

“阿芸,你在介怀什么?风啸帝已经回尚风了,他不在这儿,现在和我一起的你是苏芸儿,不是风芸,更不是什么景华公主!”

她好像从没见过向天行这般严肃地同自己说过话,向来轻挑放肆,如此竟觉不容小觑,更当远离这人了――太危险。

“向天行,我不管你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管你对我存在什么意图,但是你给我记住,刚才的那番话,你如果再敢说第二遍,我就杀了你。”

她似乎也养成了这般说话的习惯,无情又无理,蛮横而娇纵。

向天行不过一叹:“我只道你在忌讳什么,果然还是因为国家的立场。阿芸,走吧,就当是陪我一趟,事后请你吃一顿可好?”

说着便也放开了钳制着苏芸儿手腕的手,侧过身去,等着她过来。

苏芸儿抿唇,秀眉微蹙,似在挣扎什么,而终是不满地嘀咕一句,道:“当我还是小孩子么,哄骗伎俩又这般不成熟。”可还是朝着向天行走去了。

见苏芸儿果真走了过来,向天行只觉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苏芸儿的嘀咕――他自然是听见了,毕竟是说给他听的。

纵然有千般反驳之言也识时务地不言不语,只是那么单纯无害地笑着,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子夜般漆黑的瞳眸像是坠入了万顷星辰流光。

他从来没有这般容易就开心过,瞧瞧,只要她选择相信自己,这般容易的事情,他就会感到无比欢愉,好似得了黄金一般。

所以他就开始顾虑,太容易得到的也很容易失去,自知之明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也就因此,他在思索,有些该说的,有些不该说的,他还是要拿捏好尺度,他还是怕恼了她呀。

——————

“天行,等会儿你和景华公主在门口等下,我向你蓝婶婶示意下。”

“好的。”

向天行点头微笑着,“不过,婶婶的院落这般模样倒是让天行有些惊讶呢。”

炎语陌沉默着也不答,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而恰时闻声响,让他惊诧,赶忙冲到了屋前,打开门扉。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怀上这个贱种!我要杀了你……”

他看见了什么?

是碧水和揉蓝。

碧水正死死掐着揉蓝的脖颈,面目狰狞,喃喃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语,对于他的到来也并未收手,就像是无视他了一般,看到揉蓝有些涨红的脸庞,炎语陌心下一急,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便是冲过去拍开了碧水,将揉蓝护在了怀里。

“你在做什么!揉蓝、揉蓝?你没事吧?”

焦切地查看怀中揉蓝的情况,却是瞧见了她的手臂被匕首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殷红的鲜血浸染了衣衫,晕开了一大片。

揉蓝喘息着,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缓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了炎语陌的衣袖,冲他摇摇头:“不可以,她是我妹妹。”

炎语陌闻言一怔,眼底渐渐腾起的杀气才缓缓平息,却依旧不满揉蓝的袒护:“她要杀你!”

“我不管她要不要杀我,你答应我,不可以动她一根汗毛!”

“你!”

“呵呵呵……”

幽幽的笑声,好似从阿鼻地狱中传来的鬼音。

碧水这般阴森森地笑着,疲惫地靠着屏风,缓缓坐下,一手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看着炎语陌与揉蓝,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幽幽说着:“你装什么娇弱,惺惺作态!哦对了,他可不就喜欢你这般模样?哈,你们赢了……你们都是赢家,只有我,只有我!我是失败者,是输家!”

“对,你们是赢家,我是输家,你们都赢了,都赢了!我还剩下什么?只剩下这个贱种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呵呵……”

碧水的目光忽地死死盯着揉蓝,厉声道,“主子来过了你知道么!你知道再次见到主子我有多开心?可是你知道主子说了什么?主子说我是不贞的女人!都是因为这个贱种!因为这个贱种!主子遗弃我了!”

“这个贱种……呵呵,好讽刺……是你的错!揉蓝!如果不是你,我是不可能怀上这个贱种的!是你的错!你的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而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碧水一个腾起,手中不知何时闪现了一把匕首,匕首闪着冰冷的寒芒,硬生生便是朝着揉蓝的方向刺过去了。

也就一刹那的功夫,揉蓝甚至来不及反应,可是她手中已经有了动作,她用力地将炎语陌推开了。

“噗――”

碧水硬生生挨了炎语陌一掌,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狠狠撞上屏风,瘫软在地,有殷红的鲜血流淌了开来……

碧水眼皮轻颤着,视线模糊不清,暼见了地上一滩的鲜血――呵,那是她的血,也是孩子的血,孩子没有了。

碧水手指微动,攥紧了手中那把匕首――她死死攥着它不肯松手,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让她解脱的东西,她不会松手的。

“孽种……”

碧水缓缓提起匕首,目光呆滞着,然后狠狠刺下!

“碧水!”

揉蓝一声惊叫。

捂着鲜血直流的左肩――伤口很深,碧水的怨念也很深。她踉跄着走向被炎语陌打成重伤的碧水,而被狠狠攥住了。

“炎语陌!我说过你不准动她!碧水碧水……”

“你说过的我不一定答应,你当你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凭什么你这般护着她,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刚才推开我为了谁?我?可笑,你分明是在护她!凭什么,为了她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孽种!贱种!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的存在……”

碧水目光冰冷着,动作麻木着,只是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的,匕首起起落落——她在用匕首不断地刺穿着她那微隆的腹部,刺向那个已是在逐渐消逝的生命。

“炎语陌,你让开!”

“你给我适可而止!让我看看伤口!”

炎语陌急切地钳制住揉蓝,细细查看着揉蓝的伤口,看到血液渐渐发黑的颜色,目光不由一冽,冷冷扫向已是近乎疯癫的碧水,狠声:“你下毒!”

“对呀,有毒,哈哈……陪我一起死吧,揉蓝,陪我一起吧……我们回去吧,回到以前,回到还在主子身边的时候……蓝姐姐……”

碧水目光渐渐涣散,手中的匕首也渐渐滑落在地了,她缓而慢地冲揉蓝伸手,而那双本白皙鲜嫩的手,上面染尽了鲜血!

“蓝姐姐……我……”

碧水的话语断线着,她艰难地咽着气,感觉进去的空气已没有出去的空气那般多了,窒息的感觉渐渐袭来,这般痛苦,她那么执着地喃语着,念着蓝姐姐,念着我们回去吧。

终是最后一个字音未曾滑落,她已是疲惫地闭上了双目,手也跟着无力垂下了。

揉蓝一怔,看着已经失去生息的碧水,目光幽幽,言语轻淡:“你满意了?”

“……”

“炎语陌,这样你就满意了对不对!”

揉蓝嘴角扬着凄冷的笑容,炎语陌看在眼里,那般的嘲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镇定,横抱起揉蓝向里屋走去:“你先别说话了,把你的毒给解了,其它的以后再说。”

揉蓝目光微滞,任由炎语陌抱着自己,幽幽道:“没用的,碧水用的什么毒,你我都清楚,没用的……”

“我叫你闭嘴!”

炎语陌突然恼了,低呵了揉蓝一声,而后抿唇不言,将揉蓝轻轻放至床铺上,看着她狰狞的伤口,眉头紧紧皱着。

“景华公主,我知道你原是苏家人,我恳求你,我炎语陌恳求你,救救她好不好?只要你能救活她,以后炎语陌的命就是你的!”

揉蓝因为炎语陌的话怔愣了,将目光投到了一旁不知何时进来的苏芸儿和向天行身上。

看完热闹才慢悠悠过来的人啊,这两个孩子不是善类呢。

苏芸儿听着炎语陌的话却是不以为然,缓缓道:“她的毒苏家是可以解,用菀殊姐姐得的那盆兰草就可以,不过,姐姐已经把它带回苏家了,想来你们都清楚,这个毒熬不到那个时候。她,没救了。”

炎语陌暴怒了,他厉声质问着:“不是说苏家医者悬壶济天下苍生么!没救了?这是你们医者该说的话么!苏芸儿,你别欺人太甚!”

苏芸儿目光一冽,冷声道:“玉候大人,注意你的言辞,本宫的名讳不要弄错了!本宫不是苏家人,更不是什么医者!”

炎语陌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正想说什么,却是感觉到了衣袖的一道阻力,顺着望去,是瞧见了揉蓝冲他摇头,轻轻道着不必。

炎语陌抿唇,双手紧紧攥着,而后松开,坐到了床沿,低首看着脸色渐渐惨白的揉蓝,明明满目萧然,却还是冷冷置言。

“你不准死,你生是我的人,就要陪着我过一辈子的!”

揉蓝闻言目光反而柔和了,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那么温柔。她笑了,而他竟是恍惚了,她这般温柔的笑颜,他有多久不曾见过了。

她只是这么温柔地笑着,却又不言语,感受着身体的慢慢僵化,感受那毒液慢慢渗透到五脏六腹,感受那种死亡渐渐来临的冰冷。

看她只是这么笑着,也不说话,而她本樱色的唇瓣却是渐渐变成了紫黑色,他彻底慌乱了,无尽的恐惧让他已是不知该言些什么了。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我说我不准你死!你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会把碧水的尸体扔到乱葬岗的!你听到没有啊!”

他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该说这么狠毒的话,可除了下狠言,让他进行可笑的挽留与禁锢,他还能做什么?他当认清她就要死了的事实么!

揉蓝疲惫地闭上双目,缓缓道着:“但愿、但愿来生,不再见君,我愿与君绝……”

抓着炎语陌衣袖的手终是慢慢松开了。

她真的觉得好累了,已是没有力气再和他斗了,她累了很久,从接受这个任务开始,从遇到这个人开始,从真的爱上了这个人开始……

炎语陌瞳孔赫缩,呆愣失神了很久很久,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浑身上下透出的是哀伤与凄凉。

他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喃语,凝视着她惨白的面容,目光清冷。

“开什么玩笑……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愿与君绝?这种话你怎么都说得出口!

就因为碧水怀了孩子?你平时那么精明,关键的时候脑子呢!你该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负你!从来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算了,现在说这些反正你也听不见……那么,你等等我可好?等我下去找你,我们在黄泉路上慢慢说,这次,一定要说清楚……”

手指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庞,而话至此,炎语陌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意味深长,却让向天行觉大事不妙,正欲出手阻止,可话音未出,动作也僵在了半空中,终是缓缓收回了手,垂在身侧,不由攥紧。

苏芸儿不过淡漠地看着,看那躺在揉蓝身侧,牵握着揉蓝的手,选择自断经脉而已失去生命气息的炎语陌,回首看向外屋,碧水那可怖的尸体还冰冰冷冷靠着屏风,那儿鲜血渐渐凝合,收回视线,望向床铺,揉蓝与炎语陌相依相偎,相继死去。

她不过静静望着,从开头到结尾,无所动容,无所阻止。

甚至哂笑不解:“可笑,轻贱生命的三个家伙,活该都死了。”

向天行闻言一怔,侧首看着身侧的苏芸儿。

他身侧的是谁?一个才十七有余,不足十八岁的少女!她当是个不谙俗世,还抱着美好幻想,单纯烂漫的少女,眼前这个冷冰冰说着死了活该的少女是谁?

明明还是少女该有的青春容貌,娇俏可爱,说出的却是这么无心无情,老巫婆才说得出的尖酸刻薄之言!

不由的,他恼怒了。

“喂!向天行,你要拉我去哪!放开我!”

苏芸儿愤怒地盯着前面一言不发就强拉自己往屋外走去的向天行,只觉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向天行依旧不发一言,表情却是僵硬到了极点。他没有笑了,那么无辜无害,单纯灿烂的笑颜,在此刻一扫而光,有的是不满,是冷酷,是愤怒!可是身后也恼羞成怒的苏芸儿看不见。

“向天行!你放手!”

苏芸儿开始真的恼了,甩着拍打着,想挣脱开向天行的钳制,周围是陌生的景色,没有一点人烟,她有不好的预感,她这刻竟十分懊悔自己方才出门怎的没有带那把贴身携带的匕首!

可是向天行任由苏芸儿拍打着,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甚至抓疼了苏芸儿。

“疼!向天行,你松手啊!你发什么疯!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啊!”

苏芸儿咬紧牙关,忍着从手腕处传来的疼痛,狠狠瞪向自顾自强拉她走着的向天行,愤怒。

而忽的,向天行驻足。

苏芸儿只觉自己被带着转了几转,还没反应之际便是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是墙和向天行之间的距离。

“死了活该?苏芸儿,你当真是没心没肺呢!”

向天行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紧紧攥着苏芸儿的手腕,将她困在墙与他之间,极其暧昧不清的姿态让苏芸儿很是羞恼,可是向天行的笑容却是这么冰凉,她突然恐惧了,心底不由升起的寒意让她害怕了。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懂?呵……”

冰冰凉凉的笑容,那么讽刺,那么刻薄,让苏芸儿看得很不舒服,而向天行俯首看着她,淡漠地说着。

“苏芸儿,那我告诉你,他们就是因为这种感情而相继赴死的!”

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向天行低下了头。

苏芸儿瞪大了眼,惊诧地看着那么近距离的向天行,唇瓣上的感觉那么清晰,冰凉,柔软,伴随着微微的疼痛——他在咬她的唇瓣。

似是被那唇瓣上的疼痛扯回了神,苏芸儿也意识到事情的性质,所以她开始挣扎,开始不断捶打,不断推着身前这堵肉墙。

“向天行你……唔,你!放手……唔!住……住口!”

她想挣扎的,想摇头,想躲开,可是被向天行硬生生禁锢住了脑袋,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向天行的对手,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实力的相差竟是这般的大,那之前算什么?他在逗弄自己么!

她根本就推不开他,也打不疼他,在他手里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任人宰割,不甘,好不甘!

憋闷与屈辱的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从来没有这么受过侮辱!她从来没有这么被动与没自尊过!

这算什么啊,她居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从撕咬的疼痛,到麻麻的僵硬,又到清浅的柔软,再到为之沉沦的酥软。

从疯狂到温柔,又到疯狂。

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异样的感觉,因为她没有吻过,无论吻还是被吻。

那种她以前看到都羞红了脸,到后来回到风都后的司空见惯与麻木不仁,甚至恶心与厌恶的,现在居然就发生在她的身上!

可笑!讽刺!而更多的还是憋屈与不甘……

可是莫名就掺了别的情愫在里面,不过一点点,很容易就会被委屈淹没,不能否认的还是属于她自身身体的反应。

许久,向天行才放过了苏芸儿,却是双手扶着她的头,轻抵额,看着满脸娇红,亦如他这般轻喘着的苏芸儿,相同的还有双方的眼眸都意外明亮,不同的却是苏芸儿眼中的是满满的愤怒,而他眼中的是满满的欢愉。

气息混乱着,彼此融合着,他们就这么沉默了,只是定定看着对方,无所言行。

许久,向天行抿了下唇瓣,嘴角却是轻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轻轻说道。

“苏芸儿,你的心呢?你不该是这般无情的女孩,苏芸儿,你告诉我,你把你的心丢哪儿去了?我帮你找回来。”

本还脑子混沌的苏芸儿,还在想着各种手撕向天行的苏芸儿,听其言不由一怔,迷茫地看着向天行,手迟缓地抚上胸口。

她能感受到那儿的心跳,砰砰地,还跳得很快。

心?奇怪,她的心明明还在……

而又或许,真的像他说的,不知何时就丢到了哪个角落去了吧……

这颗心还在跳动,像活着一般,却是死的呢……

“还疼么?对不起,出手重了点。”

向天行松开了苏芸儿,站直身,抓过了苏芸儿的手腕,看着上面红红的爪印,不由又开始自愧了,轻轻抚着那印痕,指法灵活,按摩伤处起来。

“不用惺惺作态!”

苏芸儿一个用力就甩开了向天行的手,瞪着向天行清俊的脸,伸手就想抽他一个大耳光子,可是手刚提起,却又讪讪地放下了,不过冷哼了一声,用手背狠狠擦拭着有些红肿的唇瓣,就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向天行你给我等着,我是不会忘了今天这事的!”

“嗯,我也不会忘……”

“……”

苏芸儿又狠狠剜了向天行一眼,又是冷哼一声,大步就离开这个破地方,而脚步凌乱,竟显得有些仓皇落逃之态。

向天行只笑不语,视线一直停落在那娇小的身影上,目光温和,笑意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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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来到案发现场了?真不是时候呢。”

一个女子的声音,慵懒,轻淡。

恰是向天行强拉着苏芸儿离开院落之后,有那么一行人,毫无声息地便是出现在了这屋中。

“但愿他们下一世投个好人家,别再相见了。”

清洛轻轻叹着气,来回看了看屋中那三具尸体,目光平静,怜悯。

“找找那个箜篌吧,早办完事早离开。”

若水不过扫了一眼屋中情况,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应该是被随从搬到别的什么地方,我们分头找好了。”

说罢便是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清洛不多说什么,跟着若水就走了。

而祁悠若与溟殇却停驻在了原地。

“啧啧,殇殇,我听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个人用情至深,真是疯狂呢。”

“那是他们的命格。”

“呵,好一个命格。走吧,去找找那什么箜篌。”

“嗯。”

溟殇又回首看了眼早失去生命气息的三人,目光微澜,而后随着祁悠若便是离开了屋子。

——————

“摔成这样了啊……”

若水看着眼前粉身碎骨的箜篌,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就似看着不相关之物。

“怎么样?”

清洛询问道。

祁悠若收回了放在箜篌上的手,轻摇头,道:“我感应不到,也没有瞧见青是这丫头。”

清洛这才微蹙眉头,有些担忧了。

“怎么会呢,天阑说的确是这个箜篌没错,青是她也应当寄宿在这里面了的。”

“既然是寄宿,宿主被毁坏了,她也可以寻找别的宿主咯。”

若水不咸不淡地说着。

清洛闻言只道有理,便是说着再回揉蓝屋中寻下其他之物,看是不是真寄宿到了别物之上。

“清洛。”

祁悠若忽的出言。

清洛驻足,回首看向祁悠若:“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天阑给你的这个任务?”

清洛闻言,敛下了眼帘,只是笑着也不回话,径自往前走着。

若水却是来到了祁悠若身侧,目光落在了清洛的背影上。

她平淡地说道:“为了我。小然,天阑用我来要挟清洛,用我的命。”

说完,若水抿唇,心情不悦,跟着清洛过去了。

祁悠若静静望着眼前两人的背影,轻轻道:“殇殇,你说为什么生命这种东西,总是能轻而易举掌控了一个人呢?或是生命,或是自尊,或是信念。”

溟殇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祁悠若那绝美的容颜之上,道:“你的命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祁悠若闻言眨了下眼眸,嘴角微扬,笑意清浅,侧首看向身旁的他:“我的命呀,是不会轻易被他人掌控了去的。”

“嗯,我知道。”

“好了,我们走吧,正如若水说的,早办完事,早轻松呗。”

也确实如若水说的,宿主死亡了那就会寻找别的宿主,他们也真的在揉蓝的屋子里搜到了那抹靛蓝色的光芒,青是也确乎这时才出现――是个穿着蓝衣的美丽女子,她的神色很淡,目光一直落在那对相依相偎的逝者身上,气息幽幽,只剩悲凉。

祁悠若看着莲玉上齐齐的六道美丽光芒,只剩下了最后一片白莲玉花瓣上没有光芒。

最后一道光芒,那是紫光吧,她记得是个少年,却忘却那人的名字,是谁,又长什么模样。

莲玉生于她,她竟不记得了那最后一个家伙,为什么?

不由的,祁悠若的目光变了,幽暗深沉,似在酝酿着什么。

莲玉生颗玲珑心,心有千千百锁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爱上自己仇人,想来也是件很愁苦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