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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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请在此输入标题
“就在前方不远处,靠近灵泉的地方,师兄生前最喜欢呆在这地方,念清就自作主张将师兄埋冢于此了。”
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带领着云雀往前走,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烛还有些许水果。
“倒是个清净之地,想来念清的师兄是个极其安静的人吧。”
小和尚轻点头,道了声嗯,抬头远远地便瞅见了两个身影,一玄一赤。不由驻足,敛眸,攥紧了手中的竹篮子,继续向前走着。
一袭瑰丽的红衣,铺落于草地之上。
女子跪坐在那方碑墓前,目光清冷。
娇容不施粉黛,唇色些许苍白,而额间花钿熠熠生华。
她是个长相娇媚的女子,可眉目间紧锁着哀愁。
永夜站立于一旁,静静看着她,无所言语,将目光落到那方碑墓上,眉头微皱。
他是很不悦来这儿的,更不待见这方碑墓,看到娇红替他跪坐在这碑墓前,心中更不是滋味。
“小娇红这是在做什么,在暗讽我什么?”
终是忍受不了,质问出声。
“赎罪。”
轻声回答着,目光无所波澜。
“……你当我是傻瓜么,你这叫赎罪?你在讽刺我,在挖苦我!”
娇红长睫轻扇,目光一转,瞥见来人沉默了。
“你跪在这儿有什么用?师兄看不见,也不会回来!”
小和尚一边取着竹篮中的果盘与香烛,一边对跪坐在那儿的娇红说道,不看她一眼,言语刻薄。
云雀瞅了眼态度明显恶劣了很多的小和尚,又打量起一旁的娇红与永夜,心下猜测着,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小和尚罗里吧嗦说些什么,干你何事了?”
永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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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闻言一怔,心下恼火,瞪向永夜:“你又是谁?干我何事?怎么不干我事,他是我师兄,是我除了师傅以为唯一的亲人!”
永夜突然大笑,肆意狂傲,弄得小和尚只觉莫名其妙,心下很不舒服。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佛教之徒也不过如此,不明是非,深文周纳,这就是你们释迦佛所点悟你们的?”
小和尚一愣,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气呼呼地瞪着永夜:“你胡说!”
“胡说?”
永夜嘴角轻蔑扬起,逼近小和尚,那阴冷的眼眸让小和尚瞅着直发毛,不由往后推了几步:“你、你想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师兄是谁杀的?”
小和尚眼神下意识地落到娇红身上,而又惹得永夜一阵大笑,不由气恼。
“你到底在笑什么!”
“笑你呆,笑你蠢,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话至此,永夜忽地眸光转冷,戾气纵生,他如是咬牙切齿而不屑哂笑:“他肖想了他不该肖想的东西!”
“你胡说!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这般诋毁我的师兄!”
小和尚气得涨红了脸,双手紧握,愤恨瞪着永夜却不能将他如何。他心下没底,他还是怕了永夜那双阴测测的眸子,好似只要被永夜盯着,就觉血液都冰凉了,从头到脚。
“呵,我是谁?我……”
永夜正想说什么,娇红清冷开口,直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一时噤言,眉头微皱,心中不大乐意,却也终是没再说什么。
“走吧。”
说罢,娇红站起身来,轻抚了下衣摆,转身便是离开。
永夜也不过轻扬眉,也懒得理会小和尚了,跟上娇红。
“站住!”
小和尚蓦然转身,愤恨地瞪着他们,心中尤是不甘心,永夜傲慢的态度让他很懊恼。
“怎么,小和尚还有事?”
永夜不过懒懒回眸,瞥了眼脸红脖子粗的小和尚。
小和尚沉默了会儿,搁下竹篮,愤恨上前,拦住了娇红的去路。
“不许走!你、你……告诉我,师兄他……为什么,为什么是师兄!”
小和尚握拳,他至今难以忘怀看到师兄尸体静躺在寺院门口的模样,面色苍白,失去了所有气力,倒在血泊里,血迹染满了那浅灰色的僧袍。
娇红敛眸沉默。
为什么?是呀,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永夜闻言眸子一冷,戾气纵生,不过一个闪身,下一秒小和尚的双脚慢慢离地,抓着永夜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想掰开却觉无力,面容涨红,呼吸困难。
“你听不懂我刚才说的么!他肖想了他不该肖想的东西!”
“我……我……不信……不信!”
随着永夜手的缓缓用力,小和尚只觉空气是那么可贵,而自己只能做无用的挣扎。
不甘心!不甘心!
“这位阁下,能否放开这小和尚?”
云雀见状赶忙上前,想救下永夜手中生命可危的小和尚。
“你又是谁?这个和尚惹到我了,我凭什么放了他?”
永夜不屑地瞥了云雀一眼,并未松手。
“放了他。”
娇红抬眸,看向永夜,轻声说道。
永夜抿唇,微眯眼眸,而后松手,小和尚便是直直地跌到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娇红长长的睫毛轻垂,微颤了颤,扫了狼狈的小和尚一眼,便是直接越过他往前走去了。
“喂,小和尚,今年这个忌日她会来,明年那个忌日她一样会来,以前我没陪着她,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她。”说至此,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阴测测说道,“若是明年你还这般愚蠢,指不定今日这时辰,也是你的忌日。”
永夜说罢,嗤笑一声,随着娇红离开了。
云雀沉默,扶起脸色很不好看的小和尚:“小和尚,你没事吧?”
“……”
小和尚不过沉默,神色凝重。
——————
暖风拂过,看着高悬于空中的那轮如镜的太阳,不由徒生困意,伸了个懒腰,径自走到树荫底下,看着树叶婆娑,那渐渐浓郁的翠色。
“快夏天了么……”
男子轻轻低喃了一句,略显惆怅,而后一改郁色,打开手中折扇,替自己扇着风,径自往前走着,不由哼起江南小调,喜上眉梢,心情好不愉快。
“将我和姑姑留下,自己和小火焰到处风流快活,哼,如今连姑姑都偷跑了,我风炟岂会甘心作罢!”
一合折扇,轻倚旁边的一棵大树,望着街上行人往来,一时出了神,而忽瞥见了一袭翠衣的姑娘,面容姣好,身姿婀娜,不由眼睛一亮。
翠衣姑娘左顾右盼,脸上带着新奇的愉悦,好似初入世间,瞅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双墨黑的瞳眸好似坠入了水潭,微微泛着涟漪与光泽。而渐行渐偏,竟是走进了一个小巷之中。
风炟一怔,下意识地便迈开脚步,尾随了过去。
“咦?奇怪,明明是进到这里了的……”
风炟纳闷地瞅着无人来往的空旷小巷,纳闷刚才那位翠衣姑娘跑去了哪里。
惊觉背后有声响,赶忙转身,伸手截过了一根木棒,一愣,抬眼就看到正是那个刚才的翠衣姑娘想要拿木棒偷袭他。
翠衣姑娘见风炟很快便反应过来,且成功挡过了她的偷袭,神情也不过诧异了一下,而后颇是玩味。
“哎呀哎呀,失败了呢,我还以为我轻手轻脚的不会被发现的。”
“姑娘,你下手还真重。”
风炟无奈一笑,感受着手掌的微微发麻,心下不由思量起来。
“放开。”
语调轻柔,声调轻快,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浅笑,柳眉轻扬,真的看不出半丝羞恼和害怕。
“姑娘保证不打我?”
风炟心下奇怪着眼前这个姑娘不一般人的反应,开始思考这个姑娘的来历。
哪有姑娘家对着个尾随的陌生人这么……呃,感兴趣?
不管这翠衣姑娘眼中那闪烁的光芒是不是感兴趣,反正翠衣姑娘挺开心的,这个他真看出来了。
“你是坏人,打你是应该的。”
翠衣姑娘理直气壮,侃侃而谈:“夫子说,不能和坏人客气,所谓的愚善最是要不得。”
“姑娘,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尾随着我这姑娘家做什么?夫子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
“姑娘,我们打个商量。我知道姑娘并不习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所以……”
“你是想说你来硬的我也抵抗不了对不对?”
“咳,是这样的。”
可是,怎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好吧,像眼前这个姑娘的这种……咳,面色从容,处事不惊,当真是吓到他了。
“纵然你说的是实话,而夫子曾说过,鹿死谁手,尚未皆知,我并不觉得你的脑筋会比我好。”
“……”
这是在损他吧,这一定是在损他吧!
风炟笑容微僵,咬牙切齿:“姑娘是在骂谁蠢呢……”
“蠢?哦,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认为没几个人的脑筋会比我好的。”
“……”
他是不是跟错人了?
“所以,你可以放手了么?”
风炟下意识便松开了手,虚咳了一声,抱歉道:“姑娘,我真不是什么坏人,一时跟着姑娘,只是好奇。”
翠衣姑娘把玩了下手中的木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手掌,看着有些窘迫的风炟,标准的微笑,声音轻柔,语调乖俏,清脆悦耳。
“夫子曾说,好奇心,害死猫。”
“……”
“夫子说”、“夫子曾说”、夫子、夫子……
风炟只觉自己脑子要炸了,天知道他有多厌学,多讨厌风啸给他请的那个啰嗦夫子!当下咬牙切齿,笑容僵硬,皮笑肉不笑:“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翠衣姑娘闻言一怔,扑闪着灵动的眼眸,一瞬的呆萌。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我的老师太多了,上至百岁老人,下至襁褓婴儿,都可以是我的老师,不知你询问的是哪位?”
风炟只觉当真是无言与词穷了,他还能说些什么?眼前这个姑娘绝非一般人,他惹不起,躲还不行么!
于是风炟赶忙冲翠衣姑娘作了一揖,道:“尾随姑娘实在是无心之过,望姑娘原谅在下的莽撞,在下在此向姑娘赔不是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越过翠衣姑娘,匆匆忙忙就离开了。直觉告诉他,再呆下去会有麻烦的!
翠衣姑娘转身,瞧着风炟显得狼狈的逃跑身影,不由莞尔,觉实在有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木棒轻敲掌心。
“真奇怪,夫子说,坏人一般黑,只分两种,一种对谁都坏,一种只对少数人不坏,莫不是他属于后者?明明初识,为什么我会是那少数人呢?又是怎样的少数人呢?”
“二小姐?”
百里拟倩悄然而至,奇怪地瞅着独自念叨的自家小主,不由出声唤道。
“哎呀,是拟倩呀,可吓死我了。拟倩走路怎的老是没有声音呢?”
翠衣姑娘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而后将手中木棒随手就扔回了柴堆中,拍了拍手。
百里拟倩无奈轻叹:“二小姐出门怎的不与我说一声,让我好是担心。”
翠衣姑娘无所谓地笑了笑,眉目轻盈,而忽转向百里拟倩,负手而立,面带浅笑,目光微灼:“拟倩是不会告诉父亲的。”
不是询问,是陈述。
百里拟倩沉吟片刻,正想说什么,翠衣姑娘又开口阻止她要说的话。
“拟倩是来保护我的,不是来监视我的。”
不是询问,依旧是陈述。
百里拟倩低首,目光微沉,轻声道:“二小姐是在试探我?”
“嗯?”
翠衣姑娘粲然一笑,眉眼清灵,是个长相如青荷般的姑娘,而目光如染墨的白梅。她不甚避讳地点头,语调轻快:“是的。夫子说,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
百里拟倩抬眼看向自家笑颜清浅的小主——这如青荷般的女子,有着染了墨的白梅般的瞳孔,以及心。
“拟倩接到的任务只是保护二小姐。”
翠衣姑娘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轻颔首:“对,拟倩的任务只是保护我。”
“……”
何等的防备,明明是父女……
百里拟倩心中微叹,只觉无奈。
“二小姐,是不是该准备下前往如家了?”
“哎呀,是了是了,该去见表哥了呢!”
翠衣姑娘作惊讶状,而目光流转,心下计量着,轻声说着别的事情:“听说表哥娶了一位有着仙姿琼骨般的嫂嫂,真想见见是不是如传闻般的漂亮呢……”
——————
似心有余悸般地轻拍胸口,风炟只觉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莫不是圣城的女孩子都这般、这般……咦?
风炟恍惚回神,迷茫地抬头看向浓郁的绿叶,看着阳光透过缝隙,落下点点斑驳。
奇怪,他在逃什么?
那个姑娘相貌秀气,好似青荷。
眉目轻盈,笑容清浅。
就是言行举止也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倒是个读过书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
风炟不由又汗颜。
哪家闺秀胆子那么大,跟个尾随的陌生人谈笑风生?!
可他还是仓皇而逃了,为什么呢?
风炟忽觉后背发凉,心中大惊。
对了,是因为他的直觉。
此人非善类,定要远离之——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这绝不是第一次他有这样的直觉,苏芸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怪对方是他的姑姑,想逃都逃不掉。
想到这儿,风炟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和他并无大牵扯,逃离还来得及。
如是想着,风炟已是有了离开圣城,去他处游玩的打算了。
然,躲不开的就叫命定。
他和她的牵扯才刚刚开始。
“咦?你果然在这儿呢。”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音调轻快。
风炟瞪大了眼,看着蓦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自己还想着要逃开的翠衣姑娘,哑然。
不是吧……
百里拟倩看风炟不过直愣愣盯着自家小主看,当下恼火:“放肆!”
风炟一怔,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收回视线,心下懊恼不已。
“拟倩太凶了,你看,都吓到人家了。”
翠衣姑娘柳眉轻扬,笑容清浅,忽然道:“拟倩先回去吧,我和这个家伙有些话要说。”
“二小姐!”
“回去。”
“……是。”
百里拟倩低首,向翠衣姑娘行了个礼,而后警示地扫了风炟一眼,转身离开。
“……”
“我长得很可怕,让你看了我就逃?”
风炟身子一僵,默默地将那只后移一步的脚又收回来。
“怎么不说话?难道不奇怪我是如何找到你,又或者,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并不想知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这个姑娘真告诉了他,她是如何找到他,又或者,她找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他会更害怕的……
翠衣姑娘一愣,而后是想到了风炟的顾虑,不由扑哧一笑,左脸颊那个酒窝显得甚是可爱。
“你真逗,原来坏人也是可以这么逗的么?”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坏人……”
“那么,不是坏人的你,叫什么名字?”
风炟眉头一皱,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若是其它人,他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个问题,而换成了眼前这个能让他主动想退避三舍的姑娘,他要好好思量了,他害怕涉及到自家哥哥的利益。
见风炟只是沉默也不回答,翠衣姑娘有些失望,而已是猜测到了可能,也就无所谓地轻摇头:“不说就不说吧,那我总该对你有个称呼,叫你‘小四’你可愿意?”
“诶?”
为什么是小四……
风炟有些郁闷,但无奈点了点头:“随姑娘喜好就是。”
“小四不询问我的姓名么?”
翠衣姑娘负手而立,头微斜,睫羽扑闪着,几番俏皮的味道。
“……我需要为你做什么吗?”
见风炟一脸的无可奈何,直接便是询问了最后的一个步骤,翠衣姑娘觉得有些挫败,抿唇,略微的失望:“跟着我,代替拟倩保护我。”
“拟倩?你身边那个高手?我不觉得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会比她更能护你安全。”
“不需要护我安全,我只需要这么一个人来代替拟倩的存在,哪怕是三脚猫的功夫,比我强些就行。”
“……好吧,我答应你,那么,什么时候能结束?”
“直到我离开圣城,回家。”
“你不是圣城里的人?”
“当然不是,我呢,是奉父亲之命,前来探亲的。我的表哥住在圣城。”
“……这样啊。”
“说吧,你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风炟困惑地看向翠衣姑娘,不解。
翠衣姑娘扑闪了下眼眸,呆愣了片刻。
如果说风炟刚才的“直接”让她失望和挫败的话,那么风炟现在的“不记报酬”就是让她惊讶了。
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太单纯,太蠢,还是……
“我雇你,自然是要给你报酬的,你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满足于你,当然,烧杀抢掠不干,以身相许除外。”
“报酬?不用了……”
让他说什么呢,从翠衣姑娘再次出现在他眼前那一刻,他就是抱着认命赴死的心态,其它什么的,都是什么鬼!他只想和这姑娘两清了,然后赶紧逃走。
这是什么孽缘,是他前世欠了这姑娘么?要不然怎么他连反抗都不会,连逃跑都觉是奢望,更别提什么报酬,姑奶奶啊,让他平安离开就是很好的报酬了!
“不用?!”
翠衣姑娘一怔,而后目光一沉,收起了那好似青荷的笑容,一脸穆然。
“小四你如果这么说,我会误会你有其它目的的。”
“……你想多了。”
“容不得我不想多。”
“好吧好吧,等你探亲结束了,你陪我喝杯酒就行了,成么?”
当真无可奈何,他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小四为什么想让我陪你喝酒?”
翠衣姑娘忽然这么询问,神色认真,目光有些捉摸不定。
“哪个男人不想要一个漂亮的女人陪自己喝酒?”
风炟有些痞痞一笑,显得邪气,而说得敷衍,心不在焉。
翠衣姑娘怔怔看着风炟,而后低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垂至胸口的两股发辫,轻声道:“小四这是在觊觎我。”
风炟似乎这才反应了过来,赶忙摆手,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要是让这姑娘恼羞成怒了怎么办?他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不不不,对不起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我答应你。”
而翠衣姑娘忽地抬首,打断了风炟急于辩解的话,笃定地说道,目光微灼。
“啊?呃……好……就、就这样吧?”
翠衣姑娘轻嗯了一声,冲风炟微颔首,而后转身,说道:“那小四这就随我来吧。”
“好……”
风炟轻叹,怎么有种进入虎穴的感觉?
――――――
抬头望着那好似烫了金般的匾额,风炟觉得自己瞬间便是有了渺小之感。
他是猜测这姑娘会有一个非常人的身份,却不料竟是如此身份。
如家的表妹?不就是柳家次女柳如画么!
这个姑娘居然就是柳如画!
不可能吧!
柳家次女,如诗如画,赫云大陆有名的才女,更有柳如瑾这样端庄尔雅的姐姐,无论出身还是才学,以及相貌都是极好的,他虽不曾见过此人,却也拜读过她的诗文,那是让他还能继续读书的兴趣。
柳如画这个女子他一直很仰慕,想着若是此生能见上一面也死而无憾了,却又觉是奢望,也就不敢再想,也从未向自家哥哥提起过。
风炟忽侧首,几乎是瞪着身旁的那个挂着浅笑的翠衣姑娘,满满的错愕和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吧!?
对了,或许、或许这个姑娘只是来如家看望某一个亲戚的,而不是如家家主。
想到这儿,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的那些香车宝马,百里拟倩正在一一叮嘱着那些个家仆。场面浩大,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香车宝马里面装的是什么。
如此声势,怎么看也不像是拜访普通亲戚的……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旁边的翠衣姑娘。
“柳如画?”
“嗯?”
翠衣姑娘疑惑地看向表情很是纠结的风炟,一时无言。
看着翠衣姑娘没有应答什么,风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希望她是否认的,至少让他继续保留美好的幻想,可翠衣姑娘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美好的幻想打破成了事实。
“小四原来认识我呀!”
“……”
柳如画看着风炟瞬间惨白的脸,更加疑惑,奇怪地瞅着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如家的管家出来请自己进去了。
冲管家微颔首,便是率先进入如家。
而风炟还傻愣在原地,一时难以消化。
――――――
今日阳光明媚,蔚蓝的天空中,流云缱绻,看着格外惬意。
天气好,人也容易犯困,所谓春慵。
说来奇怪,明明都已经过了小满。
林忆琴有些瞌睡了,合上书本,从树荫下的懒椅上起来,正想回屋去歇息一会儿,却听得不远处小径上匆忙路过的两个仆人的私语,当下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你快些啦!小兰儿已经赶过去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很快了嘛!”
“咦?你停下来做什么!你以为表小姐会等你么!”
走在前头的黄衣丫鬟责怪着后面那个蓝衣丫鬟忽然的驻足,看她变了的脸色,困惑,将视线转回前方,见来人,当下噤声,规矩地在一旁站好,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夫人……”
林忆琴微颔首,看着丫鬟们的反应,心下微凉,而面不改色地轻声询问道:“你们刚才说谁来了?”
“是表小姐……”
“哪个表小姐?”
“还有哪个表小姐,当然是柳家二小姐,家主的……哎哟!”
被旁边的蓝衣丫鬟掐了下手臂,黄衣丫鬟吃痛惊呼,而后惊觉自己失言了,当下脸色变得惨白,说不出话来。
林忆琴倒也不计较,不过神色微黯,轻点头,径自往自己的住处行去了――与丫鬟们要去的地方是反方向。
“英子,夫人她走了没?”
黄衣丫鬟身子僵硬着,根本不敢动弹,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蓝衣丫鬟回头看了看,而后点头,悄声道:“走了走了。”
黄衣丫鬟瞬间松了一口气,惹得蓝衣丫鬟一阵好笑,觉她实在夸张。
“至于么,夫人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怕她?”
黄衣丫鬟不屑嗤笑,双臂环胸,傲慢高视:“不是我说,她的出生可能连你我都比不上,我怎会怕她!若果不是见家主这般宠爱于她,我怎么会把她当一回事!”
蓝衣丫鬟闻言吓了一跳,赶忙环顾四周,见真的无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埋怨着黄衣姑娘的不识大体,嘴里说着:“这种话你都敢讲,也不怕人家听了去!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黄衣丫鬟并不在意,眼里是满满的鄙夷和轻视,自视甚高,满是狂傲:“本来就是实话,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之术让家主娶了她这个出身低等的农妇,上次我还瞅见她在院落里挑选豆子哩,农妇就是农妇,目光短浅,粗俗!”
“话不能这么说,夫人她虽然出身不高,但为人和善,温柔贤惠又心地善良,也从不曾苛求于我们,没有像有的那些贵家小姐的脾气……夫人还特别勤奋好学,我时常见夫人手不释卷,最爱在家主的书阁呆着呢!”
蓝衣丫鬟莞尔,神色温和,是满满的敬重与喜爱。
“英子,那妖女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她说话!”
黄衣丫鬟柳眉倒竖,对于蓝衣丫鬟所说很是不赞同!而且十分生气:“你忘了表小姐对我们的好么!表小姐与家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赫云大陆公认的金童玉女,是金玉良缘!如果不是突然杀出这个妖女,表小姐才是我们的家主夫人呢!”
“我……”
蓝衣丫鬟一时无言了,不知反驳些什么,心中却暗暗替林忆琴感到委屈。
是了,表小姐很优秀,人也很好,有着能配上家主的资本,何况表小姐和家主是亲表兄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们也一直以为表小姐将来肯定是如家的家主夫人,也暗暗期待着。
可当得知家主竟然是要娶别的女人为家母,她们都感到惊讶,除了遗憾,也替表小姐感到委屈,下意识地也不怎么看好这个家母。
而后因为家母的温柔贤惠与善解人意,她也才慢慢说服了自己,觉得自己是偏见了,如今黄衣丫鬟竟这般诋毁着家母,她忽觉得家母好不无辜。
毕竟嘛,这分明是家主他们感情的事儿,她们这些小丫鬟插得上什么嘴啊。
――――――
如家主厅。
“当真无可奈何,表哥的婚礼竟是不能来参加,表哥莫怪罪父亲与我才好。”
柳如画轻叹,柳眉轻蹙,些许愁苦与愧疚:“本就是极好的日子,却宛实可惜没能前来。”
“舅舅那几日抱恙,你又恰好出游,我已是听说。也确乎是可惜表妹你们没有前来。不知舅舅身子可好些了?”
“已是好多了,这不,派遣表妹我前来补贺礼嘛,都是些小件,表哥莫嫌弃了才好。”
“怎会嫌弃?舅舅一片心意,我这做外甥的当然不能推辞。”
如一梦微笑着,寒暄着,瞥见了柳如画身边不远处的风炟,眼眸微眯,嘴角的笑容更甚:“不知这位是?”
“父亲派于我的护卫,护我周全的。”
“哦……那位姑娘又是?”
柳如画看向一旁静立的百里拟倩,笑意加深,轻轻说着:“父亲派于我的丫鬟,清点贺礼的。”
百里拟倩低首,目光微敛,模样恭敬。
“是么?”
如一梦忽觉好笑,不知这看似柔顺端庄,实则乖张的表妹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一个贵家子弟气质十足的小哥儿是护卫?
一个明显精干利落,气息内敛的女子是丫鬟?
不过他倒也不好奇他这表妹到底想做什么,反正八九不离十是和他那舅舅对着干就是了,这浑水他就不淌了,也没多大的兴趣。
收好这他该得的贺礼,好好招待这表妹就是了。
“自然是的。”
柳如画微笑着,轻颔首,而又左右张望,疑惑出声:“怎不见表嫂?”
如一梦也才注意到什么,微皱眉,询问身旁的如霖:“阿琴没有来么?”
“如兮去通知家母了……”
如霖话还未说完,便已是瞧见如兮小丫头的身影出现在了厅中,身边并没有林忆琴跟随。
如兮面色复杂,走至如一梦身旁,轻声道:“家主,忆琴姐姐说她不是很舒服……”
“不舒服?!阿琴病了么?”
如一梦诧异,这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如兮你有给阿琴看过么?”
如兮虚咳一声,看了柳如画一眼,而后低首说着,眼中闪过狡黠:“看过了,是心疾。”
“心疾?”
阿琴怎么好端端地会染上这个病?还是以前便有?可是,怎不曾听她说过?
如一梦越想越担心,看向柳如画,也就懒得寒暄了,直言道:“我去看看你表嫂,你随便逛就是了。”
柳如画轻颔首,就看着如一梦急匆匆地独自离开,那不掩的紧张与担忧,一时诧异,而后浅笑,轻柔说着:“倒是不曾见过表哥如是心忧的模样……既然这样,那我便是四下走走吧,拟倩你回阁楼,有小四陪着我就行了。”
“……是。”
见柳如画他们也离开了大厅,厅中只剩下如兮与如霖,如兮这才忍不住偷笑出声,惹来了如霖怀疑的目光。
如霖伸手轻拽如兮衣袖:“别笑了,快说,什么心疾,家母怎么会突然染上心疾?你可是医者,不能乱说的规矩不知道么?”
“哎呀哎呀,我怎么会乱说话呢,就是‘心疾’嘛!”
如兮拍开如霖的手,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忆琴姐姐什么性子?表小姐怎样的存在?家主又什么态度?家主别玩太过分了才好,忆琴姐姐要是哭了,我就!”
“你能拿家主如何?”
如霖无奈摇头,却是知晓了一二,也就松了一口气——他还真以为家母身体抱恙了呢。当下便是逗趣起如兮来。
“我……”
好吧,她是不能拿家主怎么样,但是眼前这个货她还是可以的!当下直起腰板,双手叉腰,瞪向如霖。
“你上次欠我的包子钱准备什么时候还啊!”
“呃……有此事?”
“你!你存心的是吧!”
如霖是谁啊?记忆狂耶!才三天前的事情,他敢说他忘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生气,要淡定,不然她根本就斗不过这个笑面虎的家伙!
当下冷哼一声,双臂环胸,道:“古人有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如霖一愣,竟是真的沉吟起来,而后浅笑,看向这个高傲的小丫头,觉得分为可爱,目光柔和,轻声道:“你怎的学起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呀,这叫以理说理,引他人之言,至少是两个人站在自己的观点之上,而对方,只是一个人。”
如兮说着,嘴角微扬,闪过得意的神色:“这就是群架和单挑的区别,懂不?”
“是是是,如兮小姐说得甚是道理,小的甘拜下风,惭愧惭愧。”
如霖佯装受教模样,还真的冲如兮作揖,相当虔诚。
如兮小小的自豪感瞬间膨胀,脸颊微红,笑逐颜开,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她就喜欢看如霖这般受挫的模样!
心情大好,说的秘密也就多了,如兮当下就和如霖分享了一个小秘密:“知错就改,孺子可教。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忆琴姐姐有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