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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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去留
阊阖门下,元彧越众而出,戟指陈庆之大声呼喝:“陈庆之!陛下在此,尔等如此僭越,意欲何为?”
陈庆之大步而出,语带三分轻蔑:“你又意欲何为?”白袍军人数虽少,可若是真个火并起来,绝无吃亏之理。
元彧怒目圆睁,恨不能立时杀将过去,拼个你死我活。急转头来看元颢时,却见元颢踌躇再三,终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可,还特意嘱咐元冠受约束兵马。
元彧看在眼里,黑了脸,咬牙切齿。
元颢走上两步,声音不小:“子云!朕与你一路至此,全仗两家守望相助,方得今日之大好局势。现下你陈兵阊阖门前,这。。。这是要杀朕么?子云呵,你若执意如此,朕也无话可说,便。。。便把这颗大好头颅让与你,那又何妨?”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元冠受急得脖子通红,忙不迭上前挡在元颢身前,却叫元颢一把推开。众人定睛看时,元颢昂首阔步,又为上前几丈,与陈庆之隔着已然不远。
陈庆之料不得元颢竟说出这番话来,先前备下的种种腹稿一发没了用武之地,怔怔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底此来只是想威吓一下元颢,也没打算真个兵戎相见,既是元颢跌软,也不好催逼过甚。。。
一念至此,陈庆之暗忖只有另想他辞,眼珠子一转,得了主意,当下提气叫道:“庆之怎敢僭越?遑论伤及陛下。今日陈兵此处,实因陛下早先便封了庆之为徐州刺史,庆之寻思,当尽快领军离洛,入据彭城,驱走尔朱仲远,也好为陛下镇抚东南。”
虽是临时起意,可远走彭城未必不是一步好棋---一则,敌暗我明,若强要待在洛阳,万一哪天元颢起了歹意,来个先下手为强,须不好应付,还不如早早来个一拍两散,避祸于外。二者,彭城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也,又与梁朝接壤,若得占之,无论以后元颢是成是败,皆对大梁大大有利。
元颢与元彧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喜---徐州虽是要紧,到底还在尔朱氏治下,你陈庆之有本事,那就自个去拿呗。再怎么说,陈庆之这一走,也算拔掉了白袍军这根眼中钉不是?
元彧一脸松弛,就待元颢开口答应。不想人丛中忽然冲出祖莹,急匆匆跑到元颢跟前,附耳低语几句,刹那间元颢变了脸色,再张嘴时,说出来的已是:“不妥!主上(梁主萧衍)以洛阳之地全相任委,若是忽闻子云舍洛阳而奔彭城,岂不要心生疑虑?万一主上以为子云不为国计、只图私利,则不仅有损子云声名,便是我也要并受责难呵。”
陈庆之心底一个咯噔:元颢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我主见疑,那可大大不妙。稍一思索,已是放弃了离洛奔徐的念头。
那边厢元颢声响又起:“子云!朕与你肝胆相照,富厄与共,可不兴在此自相闹哄起来,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若今日到此为止,各归各营,只当甚事也没发生过,可好?”
今日陈庆之率白袍军陈兵阊阖门,本就只为扬威,并没有真刀真枪打上一仗的打算,眼下元颢跌软,差不多也算达到了目的,既如此,不若见好就收。陈庆之点点头,拱手道:“谨遵陛下旨意。”乃下令收兵归营。
两下里如潮水般各自退去,一场内乱就此消弭于无形。元彧兀自愤愤不平:“陛下!陈庆之欺人太甚,陛下何得这般容让?”
“文若有所不知。”元颢苦笑一声:“快马急报,伪帝元子攸与逆贼尔朱荣并力而南,五十万大军已至大河北岸,这当口。。。朕哪里还敢和陈庆之火并?还得指着他白袍军为朕出力不是?哎,事不由己呵。。。”
。。。。。。
傍晚时分,白袍军营中响起宋景休的大嗓门:“元颢这厮也忒是奸猾,说的那般好听,还当他真心要与我军共富贵,却原来是元子攸与尔朱荣反扑已至,他这是害怕了,要借助我军之力为他退敌呢。”
陈庆之面无表情:“击退北虏以存洛阳,此非元颢一人之事,亦我大梁利益所在,我等责无旁贷。”
宋景休一愣,忍不住嘀咕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也不能由得他元颢百般戏耍罢?旁的不说,就说裴果与杨忠两个,直到此刻,哼哼,可还未曾归营。。。”
陈庆之冷笑道:“你去!递话儿给元颢,就说北军将至,我白袍军正筹谋对策,可升帐点将独独少了裴果与杨忠两个,却该怎么办?”
宋景休领命而去,不久归来,一脸不忿:“使君!元颢那贼厮鸟说,裴杨皆为大才,反正都是和北贼作战,他两个在哪里领兵都是一样。又说他元颢军中正缺大将,不若就让裴杨两个留在他那边,还请使君放人。”
陈庆之双目中寒光灼灼,强忍心中怒气,冷冷道:“你再去!不用问元颢,只问裴杨两个自己作何打算。你与他两个直说,我陈庆之不勉强人,去留随意!”
宋景休讷讷而去。
再回营时,裴果随他一起回了来,杨忠却不见踪影。
见着陈庆之,裴果面色郁郁,语声黯落:“使君,忠哥儿他。。。”
“人各有志,随他去罢。”陈庆之收起怒容,脸浮笑意,反过来宽慰裴果:“孝宽,你当知我陈庆之心中,最重的便只得你一个。你既回来,我心甚慰。”
裴果还待说话,陈庆之摆摆手:“今晚早些回去休息罢。明早升帐议事,嘿嘿,有的忙活了。”
裴果悻悻回去自己营帐,翻来覆去,哪里又能睡得着?朝夕相处多年的好兄弟,到了今日终要分别,唏嘘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