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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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自立
贺拔岳急躁起来,心底大是不悦,暗忖:天光啊天光,本以为你只是忌恨天柱不公,这才迟迟不走,却原来你是真个惧怕乱贼啊。你这般畏首畏尾,枉费我一力推举你为西征大都督。。。
哗哗咔咔,那是劲风吹在窗枢上生出的声响。贺拔岳一抬头,隔着窗纸可见外头暗暗沉沉,原来天色已然不早。
贺拔岳顿然想起今日可是答应了众兄弟定要劝服尔朱天光,愈感烦躁,又见尔朱天光兀自犹犹豫豫,不由得怒从心底起,脱口而出:“蜀獠草寇而已,大都督竟存迟疑,他日若遇强敌,将何以战?”
一言既出,直有瞧不起尔朱天光之意,贺拔岳虽是略感不妥,却也没甚后悔。本以为尔朱天光定是拍案大怒,不想他呆立片刻,却说出一句:“阿斗泥即有此心,那么眼前之事,我就一以相委。”
“嗯?”
“你麾下两千武川军尽为骑兵,来去自如,大可一试。若能驱散赤水蜀獠,打通潼关至长安的道途,我自会率兵跟来,与你共入长安。”尔朱天光悠悠道:“你若败了,那也无妨,你我兄弟,你只管回来潼关。天柱那里,我定当尽力为你遮掩。”
天光啊天光,你身为一军主帅,却把事儿推个一干二净,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贺拔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今日来时,我曾言“大不了两千武川军自行西进”,不想一语成谶。也罢,总比困死在这潼关里好。。。
当下拱手告辞,算是领了将令。
出得军衙,贺拔岳急驰而去,心中所思:尔朱一族里,天光为人算是不差的,只可惜,格局小了些。不过这样也好,我武川一军,今日起可谓自立于天下!
忽觉心神激荡,驰马愈急。。。
。。。。。。
两千武川军兵出潼关,一路而西。华山在左,延绵不绝;渭河在右,冷水愁波。
不知前路情状,贺拔岳不敢大意,乃分一千骑为前军,亲为先锋,宇文泰与侯莫陈兄弟共往。虽是骑兵轻装而发,总有辎重粮草,便由李虎赵贵两个统领后军押送。
经冯翊郡,这昔日的关中三辅、左冯翊畿辅之所,本该繁华昌逸,人口稠密,如今则赤地千里,杳杳不见人烟。或遇堡城村落,皆断垣残壁,白骨累累,望之触目惊心。
众兄弟初来乍到,今日才知关中残破,一至于斯。相比之下,山西地界因尔朱势大,统治相对稳固,可谓“繁华”;即便河南河北这些才遭了乱的地儿,瞧着也比关中强上十倍。
宇文泰长长叹息:“关中形胜,号金城千里,天府之国,谁想贼乱经年,竟至如此凄凉。即此刻荡平群贼,恐也要多年休养生息才得复兴。哎,念及汉时关中之昌盛,思之直叫人怅然。”
“黑獭还有兴致忆古思今?”侯莫陈悦呲笑一声,说道:“这一入关中,才知大都督抵死不肯离开潼关,原来自有他的道理。这一路上的荒凉,堪比六镇外的戈壁大漠,莫说筹措补给,便是树皮草根也寻不得多少。亏得咱武川军马快,若只靠两只脚慢腾腾行路,万一再碰上几个不知死活的乱贼獠夷拦路,嘿嘿,怕不就真要饿死在这路上。”
话音才落,左边山坡哗啦啦滚落一片山石,砸在地上溅起阵阵烟尘。大家伙吓了一跳,慌忙扯马避开,所幸没伤到人。
抬眼看时,山头上人影憧憧,沿着山脊排了一溜。山不甚高,可见山上之人肩刀背弓,显然不是什么“良民”。
侯莫陈崇以手遮面,苦笑连连:“说什么来什么,大兄这张嘴巴,实在是臭。。。”
众人听到,一阵哄笑。侯莫陈悦面红耳赤,怒气遮盖不住。
这时山头上有一人脱离阵列,大步往山下而来,嘴里叽里呱啦,也不知说的甚么鸟语。大家伙既是听不明白,自然无动于衷。
那人走到半坡,见山下人不作理会,似有不满,忽然拔了刀出来,在空中一顿乱舞,嘴里叫声愈响。
侯莫陈悦本就生着闷气,这时见到此人张牙舞爪,陡然血气上涌,也不说话,自顾自拈弓搭箭,“嗖”的就是一箭射去。
“不要!”宇文泰大急,高喊出声欲阻止了侯莫陈悦,却哪里来得及?山坡上那人惨嚎一声,应声而倒。
山顶顿时一阵骚动,那干人纷纷拔出刀,张起弓。
贺拔岳狠狠白了侯莫陈悦一眼,下令三军戒备。宇文泰一挥手,数百骑张弓搭箭,遥指山顶;侯莫陈崇一跃下马,领几个小队持盾在前,随时都可攻山。
武川军这一出手,个个弓马娴熟,训练有素,又阵势俨然,配合默契,岂是一般的兵马?山顶那干人识得厉害,加上人数也稍逊武川军,哪敢造次?呼喝声中,匆匆翻过山脊另一头,转眼消失不见。
敌情、地势都不明,贺拔岳本不愿多惹是非,自是不肯追赶,乃令收兵。
那边厢侯莫陈崇已是爬上半坡,拎了那中箭之人下来。箭矢透肩而过,血流一地,那人吭吭哧哧,甚是痛苦,却兀自乱喊乱叫,足见桀骜。
有兵士上前包扎,那人情绪稍稳。军中正有本地向导,乃喊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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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得知,这人却是个赤水蜀獠。
侯莫陈崇禁不住嘀咕:“这还没到赤水地界呐,这干蜀獠怎会来此。。。”
贺拔岳在旁说道:“关中贼多如鲫,官衙能守住州城已算不错,哪里管得了旁地儿?这些个小族杂落趁势而起,或依附大寇,或自立山头,那么跑出来扩充地盘,抢掠四方,也实属正常。”
果然向导接着说道,赤水蜀獠本散居赤水各地,向来只是鲜卑国族或者汉儿大族的附庸奴户。关中乱起,久不能平,官府失了震慑之力,大族也为破家残户,獠民们渐渐聚在一处,胆气大壮,便行那不轨之事。到后来上万人横行赤水,到处抢掠,遂成赤水之患。不久前更在首领尹癫儿带领下一鼓打下赤水主城,杀死城中官吏,声威大振不说,顺带还隔绝了东西。
只因今冬早寒,物产匮乏,獠民们做了强盗又不事生产,人吃马嚼,眼见得赤水地界就快养不活他等,怎不逾界抢掠,夺占地盘?
今日这干人便是占着附近的几座山头,见武川军来,本打算劫掠一番,孰料一看之下,对手兵强马壮,自是不敢再行胡来。
被侯莫陈悦射倒之人正是这干人的首领,尹癫儿的亲弟尹陀。蜀獠消息闭塞,不知武川军的由来,只道是哪里来的贼匪想要抢夺地盘。尹陀骄横惯了,自恃赤水蜀獠人多势众,“远近闻名”,便想上前报出名号,以吓退了武川军,结果便遭侯莫陈悦一箭射翻,擒于军中。
大家伙听完,也不甚在意。
虽说赤水就在正前,恰恰堵着西去长安的大道,今日既伤了尹陀,他那干手下定必要跑去报于尹癫儿得知,可那又怎的?想那赤水蜀獠虽是人数不少,终归只是乌合之众,若不来也就罢了,眼下急着行军,可没必要多事;若敢来时,武川军可不是关中诸州城里那些自顾不暇的“官军”,发起狠来,一发将蜀獠收拾个干净。
贺拔岳即令继续西进。
有副将问道:“贺拔都督,那这尹陀。。。”
“暂且押在军中,好生给他治伤,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