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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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西幸
七月中,几路败兵各自退归洛阳。计点人数,左军几无损伤,全须全尾跑了回来;中军只剩得一万出头;右军最惨,直接落个全军覆灭。
裴果也率部从荥阳归返,报说“不辱使命,已然逼退侯景所部”。此所谓“万晦丛中一点明”也,元修对关中再有百千怨气,这时也不好朝着裴果发作,只得强忍在胸。
不久消息传来,高欢大军一路南下,飞夺北中城,已至黄河北岸。
北讨军一败涂地,高欢大军逼近大河,仿佛前事重演,洛阳城里一片惶惶。想是近些年洛阳城战乱不息,大家伙这等亏吃得实在多了,此番也不用旁人提醒,一时间拖家带口出城逃难者,络绎不绝。
说也奇怪,高欢赶到北中城后,居然就此没了动静,既不见其往攻河桥,亦不曾效仿尔朱氏打造木筏借以强渡。
过得两天,有使者从北岸过来,带来了高欢的奏表,大意就是说他并无篡逆之心,此番全是天子遭了身边佞臣蒙蔽,方致此祸。如若天子肯诛杀佞臣,并且迁都邺城,则他高欢定当收兵归晋。言辞切切,曰其为大魏尽忠之心不变。
元修一众虽觉奇怪,可既是有了转圜的余地,好歹松了口气。
他等自然不可能听信高欢所言---旁的不论,就好比斛斯椿、元宝炬、长孙稚几个,那可都是教高欢点了名指了姓,赫然名列“佞臣榜”之上。即元修自己,到底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若肯乖乖跑了去邺城从此对高欢俯首帖耳,那么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行此北讨之举?
当下最要紧的,乃是商量下一步如何走。
斛斯椿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待在洛阳他最是自在,于是第一个提议:“洛阳尚有两三万兵马,凭河坚守,未尝不可。再以天子令号召天下勤王,或许还有再起之机。”
话音才落,所有人一发跳了起来,就没一个赞成的。这也难怪,孝庄(元子攸)前车之鉴不远,谁人又会不怕死?
斛斯椿瞧见,一阵悻悻。
这当口裴果岂甘落后?一张嘴,滔滔不绝,口沫横飞:“洛阳四战之地也,实难坚守。关中据崤、函之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皆士马精强,粮储丰积。宇文大行台素称忠心,若闻陛下车驾西幸,必当奔走奉迎。届时藉天府之资,习战阵,劝耕桑,料想数年之间,当可进讨高贼,重振大魏社稷!”
这一席话说出来,泰半人都作了附和。
可惜天子元修的心头,却实在不是滋味:士马精强,粮储丰积?那怎么直到现在,也没听到你宇文泰踏入晋地一步?要么是你宇文泰爱说大话,要么就是你这所谓忠心,嘿嘿,实在也只寥寥。”
一念至此,元修的面色便作阴沉,闭了嘴不置可否。
裴果看在眼里,心底登时一个咯噔。长孙稚看出端倪来,正待帮裴果说上两句,忽然斛斯椿又抢将出来:“或者南迁荆州,如何?”
当此情势,大河之北那是万万没可能去的;大河之南,豫州(今豫东一带)有侯景盘踞,东南则是斛律金父子的地盘,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荆州(今河南省南阳、邓州一带)。斛斯椿最怕去了关中从此大权旁落,既是不能留在洛阳,倒不如跑去荆州碰碰运气。
果然元修眼睛一亮,喃喃道:“荆州?嗯,听来不错。”他既如此说,当时便有好几个墙头草出声附和。
长孙稚见不是事,轻咳一声,幽幽道:“我怎么听说,那荆州刺史辛纂可是心向高贼呵。”
元修瞥了长孙稚一眼,面色豁然一沉:“前番使者回报,那辛纂可是口口声声要为我大魏尽忠。长孙公多虑了。”
元宝炬个糊涂蛋尚且不明所以,自顾自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着些好。”
蠢材!元修气得心里头大骂不止。还是斛斯椿最懂见机,赶忙接口:“我洛阳尚有兵马数万,一发南下,不怕那辛纂搞鬼!”
元修暗暗欢喜,正待定下此议,不料河南尹元孚又道:“荆州虽远,却与洛阳同样无险可守,高贼再至,如何抵挡?何况荆州背接逆梁,岛夷兵马旦夕可至,实非良选呵。”
元孚秉性肃直,所言实出公心。元修虽是不喜,却也深知元孚句句在理,无奈之下,只好推说身体突感不适,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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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还是西幸?
这问题又给带到了朝会之上,不消说,十有七八都是赞成西幸的。话说回来,开口的都算是忠心的,其实殿上更多的朝臣都作了沉默不言,心里多半在盘算:大丞相又不是尔朱氏那般暴虐无道之人,大不了换个天子,这年头实在也见怪不怪了。
正当元修还作犹犹豫豫之时,忽有颍川王元斌之自虎牢关急奔而至,报说高欢所部河北青齐人马已然渡过大河,将近荥阳;又说擒得高军俘虏,一番审问,得知侯景已率部卷土重来,且此番不走长社(今河南省许昌长葛市)、荥阳一线,而是改走叶县(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梁县(今河南省汝州)一线,意在偷袭洛阳南麓。
听闻此般消息,满殿皆惊!人人均想:怪不得高欢停在北岸杳无动作,原来杀招却是藏在东、南。
元修恨恨连声:“高贼!何其阴险也!”乃令即刻整束,御驾西幸关中---既是侯景已然抄了洛阳南麓,自是再不作南下荆州之想。
裴果唤来宇文护,好是一番叮嘱。宇文护点头不迭,乃以“知会关中”为名,先行西去。
满城惶乱,一班闲散王公忙不迭收拾细软,闹个鸡飞狗跳;朝臣们各有打算,大抵整装相随者与滞留洛阳者各半;因鲜闻高军有烧杀抢掠之举,到了今时今日,百姓们倒是平静许多,泰半躲于家中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