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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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惊变
前秦建元六年(前燕建熙十一年)六月,秦国总攻燕国的准备工作进入尾声。六月十二,大秦天王苻坚在灞上为辅国将军王猛送行,六万大军兵出长安,浩浩荡荡往平阳而去。军中猛将如云,譬如并称万人敌的建武将军邓羌与虎牙将军张蚝,锐不可当的射声校尉徐成,此外步兵校尉毛当、屯骑校尉苟苌等等,无一不是勇冠三军的骁勇之士,可谓兵精将勇,气势如虹。
大军开至平阳,按照早已设计好的战略方针,王猛率部向东进攻上党郡治壶关,以求突破壶关天险,然后长驱直入邺城。驻守平阳的镇南将军杨安与游击将军郭庆则带领本部四万人马牵制晋阳燕军,伺机再次北上夺取晋阳。长安城里,苻坚亲自督师,五万大军以为后备,车船运粮,水陆并进,占城收县,抚民安心,使前军不复后顾之忧。
秦国尽起全国之兵十五万,号称三十万,大举来犯。这等规模的进攻再也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的谋国之战了,消息传到邺城,燕国朝野上下震惊得无以复加。一向叫嚣秦国乃是蕞尔小国的驼鸟派,这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主站派,力谏皇帝慕容暐调集全国兵力抗秦。想来也是,真弄个身死国灭,到时候再多荣华富贵也只是浮云。
于是乎一道旨意传檄四方,急调新乐城中的七万大军,北部、东部、南部的边境守军汇合至邺城,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也只得拆东墙补西墙了。此外举国大征兵,一时间燕国境内鸡飞狗跳,动荡不堪。燕国君臣昏庸贪腐,老百姓的日子本就过得结结巴巴,如今更皆横征暴敛,直弄得民不聊生,人心尽失。
升斗小民的生生死死可入不了皇帝与朝中大员的法眼,此刻邺城皇宫太极殿内,大伙儿正为西征大军的统帅一职吵得不可开交。忠直的大臣们一齐推荐范阳王慕容德,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把握朝政的驼鸟派如何肯将举国兵权拱手相让?索性抬出太傅慕容评来,好歹老家伙资历极深,年轻时候也是个能征善战的。更有些和稀泥的家伙,居然推出乐安王慕容臧来,可惜这厮战绩太差,皇帝慕容暐听的直摇头。
争来吵去,终究还是慕容评胜出。在皇帝与太后的心目中,慕容评比之慕容德那是可靠太多了,何况昔年讨灭冉魏之时,老财奴端的是英姿勃发,军功赫赫,并非碌碌无为之辈。
可惜皇帝与太后都忘了时过境迁一词,如今的慕容评贪财怕死,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得授帅职的老家伙在朝堂上强自支撑,表现得大义凛然,一转身回到家里便颓然躺到,长吁短叹不已。
不久心腹李凤来访,慕容评拉着他诉苦,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上阵,也不知能不能生还。结果李凤大言不惭,满口阿谀,说什么王猛比之太傅,那就是黯星比之皎月,更皆大燕兵多粮足,秦国根本不是对手云云。
慕容评心绪稍佳,可是依然忧心忡忡,闷闷不乐。直到李凤说起此次数十万大军云集,吃喝拉撒那就是个天文数字,自己作为主帅,便是指缝间稍稍漏得开些,所得那也是不计其数。。。刹那间慕容评一跃而起,眼中精光爆射,全没了老态龙钟的模样,抚须大笑:“国家社稷危亡之际,老夫我又怎能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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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邺城北边的官道上烟尘滚滚,千余骁骑军将士紧跟一马当先的段随与慕容冲,打马向着邺城狂奔,全然无视头顶的烈炎。大伙儿忧心忡忡,没曾想跑了一趟辽西,回来已是惊变陡生!
一路赶回邺城,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带着千余骁骑军将士自回城北大营,找屯骑大都督慕容强覆命,段随与慕容冲两个则直奔北门。
邺城气氛果然大是不同,城门口戒备森严,盘查甚紧,慕容冲亮了亮腰牌,喝退了正欲上前盘问的守军。两个入得城来,一路上行人寥寥,家家户户闭了门窗,只有一队队禁卫巡逻往复,神情紧张。
慕容冲想了一想,对段随道:“石头!眼下摸不清情势,不如你先回段府待着。我自去宫中转圜一番,你只管在家静候我的好消息!”段随点了点头,两兄弟相拥而别。
段随马不停蹄赶回了段府,只见府门紧闭,四下无声。看着府门前大大的“段”字,段随蓦然一阵激动,到家了!当下一跃下马,用力敲击门环,大声叫喊:“大父!大父!随儿回来了!”
府门开处,段仪迎上前来,老泪纵横,欣喜无限。他一把将段随抱住,口中喃喃:“臭小子,总算还知道回来!”
当晚祖孙两个开怀畅饮,絮叨个没完。先是段随将自己辽西之行叙说了一遍,总是一番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老段关爱心切,听到惊险处不免出言怪责段随莽撞,段随唯唯诺诺,连声称是。
一时间段府偏厅内欢声笑语,祖慈孙爱,气氛好生祥和。段随大口喝下一盏酒,正欲再讲两桩趣事,却发现段仪陡然沉默了下来,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段随还道老段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脱口而出:“大父若是乏了,今日便早些歇息罢。”段仪勉强笑了一笑,略有些迟疑,却终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给段随。
“姑姑又有书信到了?”段随兴奋起来,拿过书信拆开便看。段仪叹了口气,怔怔望向窗外。
一时三刻之后,段府偏厅之内响声大作,杯盘箸盏摔了一地,段随疯了似地拳打脚踢,差点没把屋顶都给掀翻掉。
原来段元妃自桂宫(长安城中后妃居住之所)中偷偷送出信来,先转交给慕容垂,再遣人送来邺城段仪处,具言慕容令与慕容垂被人设计以至“叛逃”一事。又写到自己为救慕容垂性命,更皆保得长安城里头鲜卑族人之周全,无奈委身苻坚,可终究心系慕容垂,每日只得强颜欢笑,只盼终有一日能够回到慕容垂身边。幸而慕容垂与自己两心相依,天地可鉴,两人分别时发下誓言,此生不负,因此心中宽慰,但求老父亲念在慕容垂顾全大局的情面上,不要怪罪女婿。
段随读罢元妃的信件,顿时暴跳如雷,大吼着誓杀苻坚。段仪并不阻止,只是叹了口气,悠悠道:“原来盼着元妃去了长安,便可安安生生的与道明一处,如今却又生出这等祸端,哎,这孩儿当真命苦!好在她性子素来坚毅,既然心中还有念想,倒是不至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只是那苻坚的秦国一日强似一日,眼下便是这大燕都有亡国之虞,元妃怕是盼不到与道明重逢之日了。”说到这里心如刀绞,难过得连连捶胸。
“不!大父错了!姑姑定然能够盼到与姑父重逢之时!”段随蓦然停了狂性,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这孩子又说什么气话!我知道你与道明元妃夫妇两个亲厚,听到此事心中必然不忿。可惜此事却不是你我之力能够左右的。。。”
“大父!随儿可没糊涂。苻坚这厮急功近利,贪多不厌,国内其实并不稳固。休看他如今顺风顺水,一旦败上那么一次两次,秦国便会如那浮沙上的城堡,轰然倒塌。彼时以姑父的本事,正可大起,何愁夺不回姑母?”历史上苻坚在淝水之战中大败而回,不久落得个身死国灭,别人自然不知,可他段随却是一清二楚,当下脱口而出,唱起了大神。
段随言之凿凿,倒叫段仪刮目相看:“不想随儿竟有这般见识!”其实段同学哪里来这般能耐,不过是把当日高弼所言来个照搬不误,这时候也不说破,只在那里讪讪傻笑。
老段突然高兴起来,抚髯笑道:“终究是老了,胸中豪气竟还比不得你这黄口小儿。随儿说的没错,嘿嘿,他苻坚又如何?我那元妃孩儿终有一天能够心想事成!”顿了一顿,霍然想起一事,呵呵道:“如此说来,倒是要修一封书信给道明与元妃,叫他两个修身养性,低调行事,到时自可苦尽甘来。随儿!笔墨伺候!”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