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浮世录
作者:岁末之秋 | 分类:历史 | 字数:155.5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三十八章 林冲的选择
话说林冲自从离了梁山,在江湖上闯荡个三五日,最终决心投二龙山而去。
鹅毛大雪,已经下得铺天盖地,落在林冲的身上、肩头,很快已经覆盖住了他的身形。
林冲还是扛着那柄丈八蛇矛,挑着三年前跟随自己上山的那个酒葫芦,那顶范阳笠仍旧盖在头上抵御风雪,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
尽管天气的严寒让人难以忍受,但这个汉子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
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那份坚定和信念。
有的人,不愿意做恶事,却被这个残酷的世道逼得比恶人更恶,否则,除了自己只能化为一堆白骨之外,别无其他出路。
“老天,为何如此逼迫我林冲!”林冲抬起了头,任情绪对着冰天雪原无情地发泄。
“我已经那么忍下去了,可是,陆谦、高俅、富安那帮畜生,是他们不让我活下去!”林冲拿起那柄蛇矛,一边嘶吼着,一边在雪地上舞了起来。
挑、刺、拨,招招寻人要害,宛如银龙飞舞。
劈、砸、扎,式式无有保留,恰似猛虎下山。
点、圈、缠,路路出奇制胜,好比腾蛇入云。
搅动时似翻江倒海,静止时如暗中蓄劲,舞起时若寒星夺魂,杀人间如冷月索命!
“好枪法,好身手!”林冲舞了一套枪法,在雪地上大笑数声,笑声原地回荡开来,就像忘了先前的不快一般。
“呵呵,林冲,你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又如何?”林冲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一位老友倾诉:“到头来,还不是连自己的娘子,家人,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雪,仿佛在响应着这个人的自嘲一般,越下越大,林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快,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手上的蛇矛伫立在雪地里,林冲双眼看着前方,目光里尽是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看来今天是走不出去了。”林冲苦笑一声:“不想我林冲一世英名,却要了结性命在此处么?”
“也罢,娘子,林某这就来陪你了!”
“救命!”
“你这厮还不速速交上钱财,是想找死不成!”
一声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林冲的思绪和回忆。
也让他的心底,对活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还要为娘子报仇,还要发兵灭了这个不公平的世道,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林冲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强撑着身子冒着风雪往前走去,这些事,他已经不想再去管了。
他帮助了无数人,却没有人肯帮他一次,哪怕是一次。
即使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陆谦,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就选择了卖友求荣。
就是自己一向尊敬的大哥,也为了所谓的诏安和前途,要把自己和兄弟们带上一条不归路!
“朋友,兄弟,呵呵……”
林冲挑着那杆丈八蛇矛,取下悬在矛尖上的葫芦,仰脖喝了一大口烧酒,感受着一触即融的雪花落在了眼睛上,他的嘴角也渐渐泛起了一丝苦笑。
微微地摇了摇头,林冲用左手搭着蛇矛,右手拿着葫芦往那道喊声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诏安,自己是从那条路走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再钻回去。
他林冲虽然已经落魄潦倒,但是一个人不能心死,心,一旦死了,那就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老葫芦上古朴的纹路,诉说着它和它主人的过往,林冲抬起手将葫芦放到了眼前,愣愣地盯着它,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连腿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放缓了。
“娘子,这葫芦如此破旧,还留着在家作甚,你若是需要储物器具,我去市场上寻个回来便是。”林冲刚忙完禁军的操练赶回府邸,取下了头上的铁盔,从旁边的桌上端起一杯茶茗了一小口,笑着说道。
“相公,你有所不知。”
林娘子拿起林冲的铁盔挂到了墙上,给他盛好了饭后,勉强笑着说道:“这葫芦说起来,也是一件传奇宝物了。”
“哦,此话怎讲?”林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顿时来了兴致。
“这葫芦,是我母亲和父亲当年随种帅出征西夏,一次偶然得来。”
林娘子苦笑一声:“当时战机大好,我父亲他便率军追出了数十里,原本想一举歼灭西夏人,哪料贼人有伏兵在侧,我父亲带八百孤军在数万贼军中苦战一日,最后是他一箭射伤西夏皇帝,冲阵夺取了这个御用的装饰品。”
“后来,我母亲和种帅率兵赶到,从两翼包抄突破了西夏的防线,救下了父亲他。”
林娘子说着,泪水已经滴落了下来:“不想父亲他为了救陷入敌阵的伤员,竟然孤身闯入阵中,结果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连那葫芦也一起被夺了,是母亲她带兵死战以死换回了父亲的生路。”
林冲的眼神也渐渐沉了下来,没想到,这个葫芦居然还有这等离奇的故事。
“二十年后,父亲他带兵闯入西夏腹地,杀了西夏太子,和种帅在横山大破西夏主力十余万,从太子帐中找到了那个葫芦,终于替母亲报了仇。”
林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苦笑着说:“我有时候也在想,父亲他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错,为了救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又连累了母亲,但是今天我才明白,这件事情的一开始,就只是他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罢了,而后面的事,已经不是他能预测的了。”
本……能吗?
呵呵,真是有意思。
时间回到现在,林冲的嘴角渐渐扬起了和三年前听到这个故事时一样的冷笑。
林冲的脚步,刹那间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神色。
山丘的另一侧。
“大王,求求你放过老汉一家啊!”
一名年纪七旬以上的老汉,正跪在地上,低着头苦苦哀求着面前的山贼头子。
面前,七十多个山贼喽啰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个个面露凶相,仿佛要撕碎面前这些人一般。
尤其是这些人看到今天的猎物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时,顿时就眼睛放光。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这肮脏的人世间给彻底吞噬了一般。
“爷爷,别求他,孙儿来保护你们!”一个小男孩说着,飞起一腿便向那土匪头子踢去。
“找死!”
山贼头子轻松便躲开了这一击,回过身把那小男孩和老汉一脚踢翻在地,面带阴笑道:“识相的,把那妇人留下,再孝敬三十两银子买路钱,本大王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这位大王。”那老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勉强爬了起来低声道:“我等都是贫苦百姓,哪里来的如此多财物?”
“可恶,爷爷,你别说话了,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小男孩大喊一声,又拿着一旁的木棍冲了上去,要和这山贼头子拼命。
“那就别给老子废话!”山贼头子大吼一声:“兄弟们上,留下女人,抢光所有东西,其余人全杀光,别跑了一个!”
“砰!”
鲜血飞溅,小男孩再一次飞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小男孩倒在这片雪地中,他咬着牙支撑着身体,想让自己站起来。
“你这厮,竟然敢伤到老子!”山贼头子拿着刀缓缓走了过来,捂着脸上正在流血的伤口骂道:“老子改变主意了,我要把这女人当着你面给处理了,呵呵。”
“可恶,你这畜生!”小男孩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坚定的眼神向刀子一般盯着那个山贼头子的脸,尽管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愿意屈服。
暴风雪仿佛已经过了顶峰,降雪规模正处在缓缓下降中,尽管如此,这禀洌的寒风和大雪还是让所有人有些抬不起头来。
那妇人怀里的婴儿见此情景,早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
“小宠,别管姐姐了,赶紧跑啊!”那妇人咬着牙喊道,一边用手把挡在她身前的小男孩往外推。”
“不,我不走!”小男孩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山贼头子,丝毫也不挪动一步。
山贼头子顿时怒了,双臂一用力,高高举起的刀就要往下劈过来,一边狂笑着:“小子,别争了,老子这就让你和那老头一起死!”
“咔——嚓!”
只听一声金属折断的声音响起,那山贼头子循着痕迹望去,一名豹头环眼的汉子正站在对面,一脸凶相地盯着自己。
人可以放弃为他人而战,但是,如果放弃了为本心而战,那,这个人就一定彻底堕落了!
山贼头子厌恶林冲那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便拔出腰间匕首要冲上前去。
“噗!”
林冲先下手为强,手中丈八蛇矛势如雷霆,随着一道血光闪现,那山贼头子的脖子上浮现出一道血花,很快便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怎……怎么可能,孔头领就这么死了?”
“你这厮,可敢留个姓名!”那些喽啰看头领被林冲一招就轻松杀死,也是恐惧不已,都围在一边高声叫着却不敢上前来。
“锵!”
林冲随手将手中的丈八蛇矛插入了坚硬的岩石中,昂着头冷哼一声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豹子头林冲便是我!”
那些人听了林冲的名字,稍微愣了一会,顿时往回一溜烟跑去,连头也不敢回。
“欺软怕硬之辈!”林冲冷笑了一声,便上前扶起来那名老汉,说道:“老伯,可曾受伤?”
“无碍,这次多亏恩人救命了。”那老汉苦笑一声,又道:“恩人若是有空,去老汉家中一坐,待我们全家拜谢过恩人,吃顿饭再行如何?”
“不必了,我还有事!”林冲冰冷的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对了,这位小兄弟。”
林冲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转过了身来,淡淡地看向地上那个虽然浑身鲜血,但是一脸坚定从容的小男孩说道:“你要是有想法,就去陕西延安府找周桐大师,说是豹子头林冲让你来学武的吧。”
那老汉和小男孩还想说什么,看林冲已经一转身走的远了,也没有办法。
那小男孩也咬着牙坐了起来,一脸迷茫地看向林冲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和这个年纪相符合的神情。
“这条山路贼人多,以后自己注意些!”
在已经渐渐停息的暴风雪中,这道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深处回响。
师父,您说的果然没错啊。
林冲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回头,他只是闭上双眼,一抹笑容渐渐从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十多年后的这一瞬间,他似乎已经想明白了,当年师父为什么没有把压箱底的绝技传授给他们师兄弟三人的任何一个。
我果然,做不了冷血的人吗?
东京开封府。
“哥哥,你当真不用再拿点?”张清看着董平准备告辞去,却还是在劝着。
“兄弟的好意我是心领了。”董平笑了笑,拍了拍包裹道:“我如今也是土老财了,怎么好意思让兄弟破费?”
所有人大笑两声,董平又是一拱手:“张清兄弟,此去不知何日能再见,有缘再会吧。”
“再会,保重!”张清也抱拳回了一礼,语气郑重说道。
董平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
张清硬要把那块翡翠塞给自己,董平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下来。
除此之外,董平还自己掏钱买下了十颗夜明珠、两颗玛瑙以及三颗玉石。
其实不光是董平,他们这帮人都对给李师师送什么礼,具体送多少,没有一些具体的思绪。
自己把那把金燕弩交给林冲,就是给他一个刺杀高俅和高衙内的机会,不过当然不是现在,看样子林冲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还是能识大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