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点浪漫 | 分类:历史 | 字数:1.2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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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潜伏者
宁波府位于钱塘江出海口,杭州湾南岸,是浙江沿海历史最为悠久的人类聚居地之一,早在七千年前,先民就已经在这里创造出了灿烂的“河姆渡文化”。唐开元年间在这里设立了明州州治,为之后千余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到明洪武年间,沿海地区全部实行海禁,唯有明州一处例外,继续对外开放海上贸易。到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为了避讳国号,便采纳了读书人单仲友的建议,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府更名为“宁波府”,而这个称呼也一直沿用到后世,直到穿越者们来到这里之前,这片地区依然使用这个明太祖所定下的地名。
由于这里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大明唯一一处对外贸易港口,因此在明朝早期就成为了大明东部最为繁华的海港城市。当然了,伴随商船和财富而来的,还有令大明朝廷头疼不已的海盗倭寇。巨大的利益作用之下,海盗团伙与贸易港口居然以一种畸形的关系伴生共存下来,并且成为了宁波府辖区内一块难以割除的毒瘤。
不过后来随着其他东南沿海港口或明或暗地开放了海上贸易,宁波府原本不可替代的优势也就失去了大半,广东、福建的港口也逐渐开始在区域内分流了原本只能去宁波府进行贸易的海商。到眼下这个时间,位于浙江的宁波府在海贸方面比起南边的漳州、泉州、广州、香港等地基本已经没有太大的优势,而海汉出现后给大明海贸所带来的交易量,也因为浙江这边的地方保护之风盛行,而没能对宁波府和浙江的其他州府产生太大的直接影响。
不过相较于内陆地区的一些州县,拥有地理优势和百年积累的宁波府仍然算得上是相当富裕的地区,这里从事海贸的商人不比长江以北地区的江淮盐商们赚得少,“富可敌国”这四个字在宁波府至少有好几家大户符合。当然了,这些大户虽然也多少有些官方背景,但比起广东李继峰、福建许心素,实力还是略有差距,毕竟能拥有私人武装作为后盾的富商在大明仍然是异数,如果不是山高皇帝远,加上他们在地方上根基太深,这两个违禁无数的家伙估计也早就被锦衣卫打了无数小报告,已经关进天牢待秋后问斩了。
相较于这种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大富豪,民间还有许许多多不那么起眼的小富商,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是直接经营海贸,但其从事的产业在本地的消费水平带动之下,也造就了这些人成为家财万贯的一方富商。
胥克便是宁波府众多小土豪中的一个,他所从事的行业倒也是靠海吃饭,做的便是海产买卖。胥克手底下有十来艘海船,每月至少例行出海一次进行捕捞作业,偶尔也顺带着帮其他商家从附近的岛屿上带些货物走私上岸,一年下来几万两银子的入账是能有保证的。
胥克自称是温州人,不过这些年里他倒是极少会回温州去探亲,因为据说他的家人绝大部分都在早年的一场瘟疫中丧生,存活下来却被乡间视为不祥之兆的胥克只能带着家中的两条渔船流落到了宁波落脚。胥克初到宁波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晃数年过去,现在已经在宁波府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了。
胥克平时除了偶尔会亲自带队出海打渔之外,一般都待在象山的自家庄园中不太外出,甚至连去县城的时候都不多。而附近的乡民们对于胥克的印象也仅仅只是一个深居简出,行事低调的土豪,在乡间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遇到有修桥铺路之类的事情,胥克还会主动捐个千八百两银子出来,逢年过节还会给乡间老人派送一些生活物品,遇到灾荒年也会放些赈济粮出来帮助灾民,在地方上可算是名声不错的乡绅了。
这一日,胥家庄外来了几个生面孔,在庄子附近问了两次路之后才找到胥家不算太起眼的正门。为首的人敲开大门之后和看门人说了几句,然后这几人便进了庄子。
胥克将手中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之后,这才对来人道:“家主可有别的什么吩咐?”
来人应道:“小人只是接了送信的差事,其他事情一律不知。家主要办的事情,都写在信中了。”
胥克点点头道:“好,那容我考虑一下如何回复家主。管家,带老家来的各位先去休息。”
胥克与来人口中说到的“家主”就是许心素,胥克只是个化名,他原名许克强,是许心素堂兄的二儿子,自小便是在海上长大,年纪轻轻就成了船上的一把好手。当年许心素安排人到浙江潜伏,挑中的人选中便有他一个。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许心素专门对他的身世进行了包装,连姓名也都换过了,几乎相当于脱胎重生。
不过胥克能够在宁波站住脚跟,许家的确给了他不少的资助。在宁波买船、买地、招募人手,这些起步阶段的花销基本都是来自于福建方面所提供的资金。而他在宁波这边所需要的做的就是扮演好目前的身份,悄悄积蓄力量。如果某天福建老家那边需要他出力的时候,胥克就必须放下一切,尽力为自己的家族拼命了。
当然了,以许氏一族今时今日在福建的影响力,已经基本无人能够撼动,不再是几年前胥克离开福建时那种岌岌可危的状况了。胥克也已经从前几年的惴惴不安中慢慢稳定下来,不但娶妻生子,买地置产,而且已经在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向家主许心素申请重归许氏一族了。
目前作为许氏一族盟友和支持者的海汉人,胥克在宁波这边也是有所耳闻的。市面上从几年前就已经出现了海汉产的各种玻璃器,就连胥克自己也忍不住买了一些放在家中作为收藏品。不过对于海汉人的军事实力,胥克并没有比较直观的认识,只是定期从福建送来的家书当中,每每都会提及海汉人又在何处作战,攻城略地从无败绩。到去年的时候,就连当初几乎逼得许氏一族走投无路的十八芝,也已经被海汉人逐出了福建海峡。而这次福建老家专门派信使送来的许心素亲笔信当中,还特地说明了海汉人已经让台湾岛上的红毛人和佛郎机人都服服帖帖,下一步大概就会朝浙江进发——宁波府附近的舟山群岛就是首要目标。
但海汉人想进舟山群岛,就必须面对当地的地方武装,以及官府的偏袒。许心素在福建虽然已经权势熏天,但也没办法直接插手浙江这边的事务。如果要找到对宁波府周围海况比较熟悉,且可以充分信任的人,那自然就是胥克这样出身许氏的自己人。不过胥克也知道许心素当初安排潜伏者的时候,留在宁波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
胥克知道宁波水师里还有一个许氏子弟在当潜伏者,大概与自己岁数相差无几,目前是把总官职。不过两人虽然同在宁波,相互之间却并无联络,他也从未去主动打听过对方的身份。
虽然信使也未必知道情况,但胥克大致可以断定水师里那位许氏族人也会接到家族的通知。因为他与那位潜伏者有两个共通的特点,第一是靠海吃饭,第二就是都跟舟山群岛的海盗保持着一些无法见光的关系。家主许心素并不要求他们能够与海汉协同作战,只要能够为海汉提供足够的情报,并且在战争期间提供必要的指引就行,但为求稳妥,必定会让这两条线一起发动。
许心素在亲笔信中要求胥克以最大能力尽快写一封介绍舟山群岛海盗团伙的说明书,并表明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看法,写完之后便由送信的信使立刻带回福建,与海汉人进行下一轮的讨论商议。
胥克经营的主项虽然是渔业捕捞,但对于舟山群岛的海盗也还算熟悉。胥克每年向舟山群岛的海盗所缴纳的所谓规费都超过万两白银,这些钱由谁抽走大头,剩下的又是由哪几家瓜分,他都是心中有数。每年他带队出海的时候,往往也会主动去到当地一些海盗窝子,拜会一下认识的海盗头目。
这种场景虽然想起来很荒谬,但其实更荒谬的还是水师的情况。以宁波府的富庶,居然养不起一只像样的水师舰队,而且在水师的编制之中,跟海盗私下勾结或是有交情的人也着实不少。要说到海盗的具体势力分布,胥克认为水师那位同仁大概要比自己更为了解情况。
虽说自己在宁波这边已经有家有业,但家主一封亲笔信发来,胥克还是必须得遵照当初的约定,为家族出力办事。不过他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家人,命人守住书房门口,自己便开始书写密信了。
胥克的密信写完之后,当天便由送信的信使取走,连夜出海南下送往澎湖。从象山到澎湖约摸有五百海里航程,这一去一来所需的时间也着实不少。
正如胥克所预计的那样,几天之后从宁波发出的两封密信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了澎湖基地。不过钱天敦和石迪文也没急着拆阅,毕竟信上盖了许氏一族的专用蜡封,要作假也是不易。钱天敦当下便命人去请许心素过来,一起参详这信中奥妙。许心素派出信使后没过几天,便离开自己的驻地来到了澎湖,一边等消息一边不断地核实海汉的态度。
“居然还画了地图,真是有心了!”许心素打开信封之后就立刻称赞了一句。
虽然这份地图的精确程度远远不及海汉自己所用的军用地图,但难能可贵的是上面标记了所有海盗团伙的主要人物。只需慢慢对照海汉自己勾画的地图,便可以得到精确实用的作战地图了。
书信的主要内容便是对当地各支海盗团伙势力的简单介绍,钱天敦和石迪文很细心地对照了两封爆料信,发现两人叙事手法上虽有不同,但所提及的重点对象和相关的消息都基本一致,说明其真实性的确不错。
“钱将军,我许家儿郎这次送回的消息,可合你所需?”许心素的语气中不无自得,毕竟前些天他与石迪文面谈的时候可是夸了海口,称只要调动他身边的潜伏者卫队,搞到舟山群岛的详细消息不是问题。
“服气,大写的服气!”钱天敦顺口应道,却不管许心素是不是知道什么叫做“大写”。如果让海汉自行去收集这些情报,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达成现在的效果。如今两封告密信当中,已经有八成的海盗团伙被供出作为目标,钱天敦也不得不承认许心素所领导的潜伏者班子确实有能力。
“钱将军,那接下来又当如何?”许心素听钱天敦的口气是真的赏识这个计划,当下便打蛇随棍上了。
“我们会派人去福建,再亲自跟他们谈一次。同时作战参谋部也会收到这份文档,他们会负责制定具体的作战方案。”钱天敦耐心说明道:“许大人,我觉得你可以开始帮忙筹备作战补给物资了。兵力调动完成之后,我们就准备要发动攻势了。”
按照双方在事前的约定,海汉一方将作为浙江海区的主要作战力量,而许心素则是负责本地的补给系统能够运转起来。不过这次的准备工作相当低调,钱天敦并不希望出现海盗望风而逃的状况。如果可行的话,他甚至愿意多给海盗一天半天的筹备时间再接着来。
许心素应道:“物资筹备之事,由老夫亲自过问,钱将军尽可放心。不过贵方这次要投入多少兵力,预计要打几场仗,可否予以说明一下。”
钱天敦道:“打几场仗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海汉大军开到,守军直接投降了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