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点浪漫 | 分类:历史 | 字数:1.2千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八百九十一章 阳奉阴违
相较于绍兴府仅仅驻扎了一些运兵船,宁波府这边驻扎的水师规模要稍大一些,起码还有大大小小几十艘用于作战的船只。水师在宁波的主要驻地位于甬江口的镇海城外,另有少部分驻扎在了观海卫和南边昌国卫。但海汉人进入舟山期间,水师这些船只基本就没有出动过,偶尔出海也都让自己的航线和活动范围与舟山岛保持着比较大的距离,避免无端引起海汉人的误会。
这除了因为海汉民团在进入舟山群岛海域的数次作战中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暗中劝服了水师参将不要与海汉抗衡的秘密战线人员。而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便是驻宁波水师把总许少华。
许少华也是福建许氏安排在江浙潜伏的人员之一,他不像许克那样在过来之前还改过姓名,这就是他的本名。他的血缘关系只算是许心素非常远的远亲,大概要往上刨四五辈人才能跟福建许氏联系到一起,所以完全没有改名换姓的必要。而他之所以能够入选许心素制定的名单,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从小跟许心素的几个儿子一起习武,算是陪读陪练的伙伴。而到了浙江之后,年仅十六岁的许少华便按照之前做好的安排投了军,到现在年纪才不过二十出头,也是目前浙江水师中最为年轻的军官之一。
在许克从象山出发南下去石浦为海汉舰队带路的时候,许少华也在水师中开始活动。相较于地方卫所驻军,水师对南方形势特别是海汉人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因为每年福建军方北上去南京或北京兵部的船只都会选择浙江沿海地区的军用码头停靠补给,两地水师之间的信息交流也比较频繁,作为福建军方最大靠山的海汉自然也是主要谈资之一。
以海上武力强大著称的佛郎机人和红毛人都在其手下吃过大亏,东南海上霸主十八芝被打得逃往琉球,再加上福建军方对其推崇备至,视若偶像,海汉舰队在来浙江之前就声名在外了。卫所军或许摸不清海汉人的斤两,但水师却是对其事迹素有耳闻,本来就不想招惹这尊难惹的大神。许少华在中间牵线搭桥,许以重金,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换取了本地水师参将的中立承诺。于是于平风以浙江都司名义发出来的公文,到了驻宁波水师这边也就石沉大海了,而缺乏了水师的参与,卫所军就算想出头也不可能自己游去舟山岛跟海汉人开战。
时间这么一拖,很多事情就悄无声息地产生了变数,海汉抓紧浙江官府应对的空隙在舟山岛上召开了招商会,拉拢了江浙地区一批有钱有势的商人加入自己的贸易阵营。而观海卫自指挥使黄涛以下的各级军官,也纷纷被拖下了水。反正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海汉人就已经送来白银万两,而且没什么附加要求,黄涛自然也乐得清闲,跟昌国卫指挥使严国伟一样,高高兴兴地收了银子当看客了。至于浙江都司的人想怎么折腾,那由得他们去,黄涛拿人手短,反正是不打算参与了。
黄涛倒也不怎么担心海汉人会得寸进尺,跑到陆上来抢地盘,如果他们真打算做这种事,大概早就在福广两地动手了。当然了,如果黄涛去过琼州看过当地的实际状况,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看法了。那地方已经不是抢夺控制权的问题了,而是已经从大明事实割裂出去,成了海汉自家的领地。而海汉在福建对岸拿下了澎湖和台湾岛,光这台湾岛就需要拿数年时间来慢慢开发,暂时没工夫去打福建本土的主意了。
海汉现在的扩张速度大大超前于培养官僚的速度,就算用武力抢下更大的地盘,也很难实施有效的统治,因此仍然是贯彻着穿越之初制定的发展策略,以控制海权而非陆权为主要目的。江浙一带是执委会极为看好的销售市场,加上舟山距离大陆极近,根本就没有必强行登陆建立殖民地。反而是岛屿更符合海汉一贯的发展理念,进可攻退可守,日后有必要就能以此为基地封锁杭州湾和长江出海口,哪里还需要冒着得罪大明的风险去抢陆上的地。
黄涛、严国伟之流没有这种高度的战略眼光,他们所看到和感受到的就是海汉人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实际利益,并且海汉人在福广两地的风评极好,就算让他们占了舟山也不见得是坏事。退一万步说,如今浙江明军没有足够兵力驻守舟山的诸多岛屿,让海汉人占了这地方经营海贸,总比让海盗倭寇占了为非作歹要强得多。
反正宁波驻军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汉人已经说了以后保证有一杯羹分给自己,那就足以让两位指挥使在密信往来几次之后达成了默契,对浙江都司的指令阳奉阳违。既然公文上写的只是要两个卫所彻查海汉的武装问题,那黄涛也干脆就照着严国伟的做法来个顺水推舟,称海汉人其实是配合卫所打击舟山海盗。这事有诸多首级、俘虏、缴获为证,连船帮首领汪加林都被海汉人抓住了,至于找几个受害人更是容易。案件人证物证齐全,呈报上去之后,浙江都司就算想插手也难以翻案。
牵扯了两个卫所出兵剿杀,这么大的案子走到这一步,就要转给提刑按察使司去审理,但东海这些走私商和海盗牵扯的关系太多太复杂,没个一年半载的哪里理得清里面的头绪。等衙门把这事处理得七七八八,海汉人在舟山落脚的事情也早就铁板钉钉动不了了。到时候不消宁波府的卫所军再找什么借口,浙江都司那边自然也会打消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临山卫指挥使魏山给黄涛发来的这封密信中,却是有让黄涛比较为难的信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命人请许少华过来商议。当初在观海卫和水师之间牵线搭桥的人便是许少华,黄涛也知道此人路子多,将信息透露给他或许是一种最稳妥的做法。
第二日许少华来到卫城中见到黄涛,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寒暄两句之后,黄涛便引入正题:“本官昨日得到消息,称最近可能会有人在海上对海汉各位不利,此事许把总须得设法提醒他们才是。”
许少华愕然道:“海上?这不是找死?海汉船坚炮利,东海海盗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有人赶着自己送上门去?”
黄涛干咳一声道:“这些人要对付的可能不是海汉战船,而是进出舟山岛的大明海商。”
许少华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句话便已经恍然大悟:“这是想要扰乱商路,让海商不敢再去舟山岛贸易,倒是一着狠招!”
东海上一向都是冒险家的乐园,即便是海汉已经在舟山地区占据大势,但也并没有荡清所有岛屿,舟山岛以北的岱山岛、衢山岛、嵊泗岛等地依然还是处于掌控之外。在这些地方仍有不少小股武装势力存在,只是无法再与海汉作正面抗衡了。海汉民团战力虽强,却也没办法在整个舟山海域布防,黄涛所说的这种漏洞不但存在而且防不胜防。毕竟来舟山交易的海商东南西北都有,海汉舰队就算再有多十倍的船也没法将舟山箍成一个铁桶阵。
而来此交易的海商一旦频繁遇袭,势必将会影响到海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机制和商业信誉。要知道前些天开招商会的时候,钱天敦可是当着众多海商的面说过,要将定海港建成东海地区最为安全的自由贸易港。这过去才没几天,要是海上就开始出事,那就真的是打脸现世报了。
许少华虽然不是海汉直属人员,但海汉在本地的兴衰成败也与他未来的前途息息相关,这事自然也很上心。黄涛所提供的这个消息虽然有价值,但却缺乏细节,许少华当然不会就此打住,立刻向其打探详情。
黄涛应道:“其实这事是绍兴府的某位大人送过来的消息,但这位大人此前在舟山有些损失,所以……”
黄涛说到这里便拖长了声调没有继续往下说,许少华倒也知情识趣,立刻便道:“若是消息属实,损失好说,海汉的老板们别的不一定有,但钱有的是,赔给这位大人便是。若是这位大人想与海汉人谈谈交易,在下也可居中代为联络,安排会面时间。”
黄涛道:“若能当面商谈,那自是最好不过,本官也想与海汉人会一会。”
黄涛虽然已经跟海汉一方达成协议,但其实双方并未直接会面,一切都是由许少华等人从中牵头。昨天看了魏山送来的密信之后,黄涛认为可以凭借这个有价值的情报,跟海汉人谈谈交易。毕竟舟山招商会上达成的买卖并不是什么秘密,黄涛也很是眼馋那些商人,就算不能从海汉人那里拿到专营权之类的好处,至少也得把今后交到自己手中的香火费往上涨一涨。
至于临山卫指挥使魏山的意图,在密信中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他希望黄涛能够帮忙搭一块跳板,以情报为条件,让他也能进入到海汉人牵头编织的利益网里。黄涛倒也不吝于多拉一个同僚下水,反正最后上了海汉这条船的人越多,上面就越是没法清算他们。临山卫和观海卫辖区相邻,万一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有个接应和退路。另外两个指挥使一起出面,跟海汉人谈条件的时候,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许少华稍一沉吟,便点头应道:“既然黄大人也有此意,在下便尽快遣人去舟山与海汉人联络,看他们如何答复。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必有回音。”
许少华早上去见黄涛,晚上消息就已经送到了舟山岛上的指挥部,让军官们因为汪加林落网而松下去的那根弦又重新紧绷起来。
“最近这些天的确太平静了,出点事反而觉得正常。”石迪文倒是一幅很放松的样子:“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变态?”
钱天敦没有接他这个话头:“这提供消息的官员是绍兴的,又是通过黄涛跟我们联系,很可能也是卫所体系里的人。”
“可惜这情报也太模糊了,没有时间,没有具体的地点,这仅仅只是一个构想而已,甚至都没有证据能说明这消息的真假。”石迪文用手指关节敲敲桌面道:“有没有可能,这是要骗我们去会面,然后设伏抓人?”
“这个问题好解决啊,我们定地方,就可以定在对我们相对有利的地方,比如金塘岛。”钱天敦对此倒是不太在意:“提前一两天让高桥南去会面地点清场就行。关键是在于对方能给我们多少有用的情报,能不能让我们提前预防出现他们所声称的这种状况。”
“那你是打算去见一见他们了?”石迪文问道。
“我认为见一见面也好,我们来浙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真正打过交道的大明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不过是石浦卫所的千户马灵,这次至少还有一个卫指挥使。”钱天敦解释道:“我们要在这边落脚生根,终究还是要跟本地官府打交道的,多结识几个大明官员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他们不愿意走知府曲余同的路子联系我们,很显然也是不想把消息扩散开,还是面谈比较稳妥。”
“那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石迪文继续问道。
“浙江都司给宁波卫所下了文,黄涛非但没照办反而是站在我们一边,肯定要拉帮结派自保。另外大概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向我们索要一些条件,比如找我们拿个专营权之类的。”钱天敦不需多想,就已经料到了几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