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5章

“这个朱子安……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清扬一边翻看由朱子安撰写的漕运事务处理意见，一边自言自语地感慨道：“若是大明真能有他所期望的执行力，又岂会在短短几十年间衰落至此？”

朱子安并未完全按照李清扬先前的指点，把曹昆案的卷宗直接送进档案室，而是很认真的制定了一个针对漕运事务现状的处理方案。

朱子安提出，由于漕运体系积弊深重，要想让当事人通过漕府衙门或者更上一级的明廷机构发起诉讼，并不会产生显著的效果。此事须由海汉外交部门提出交涉，向明廷呈送案件详情，并且督促明廷深查严办涉案人员。

必要时可用明廷在江南的募粮权作为挟制，若不能对漕运体系进行清查，海汉就直接暂停南粮北输的进程。如果京畿地区无法得到充足的粮食供应，那本就只剩一个空架子的明廷恐怕很快就得彻底分崩离析，而京城里那些升迁无望又卖国无门的京官们，或许会为了让明廷能继续苟延残喘，选择在漕运事务上配合海汉所提的要求。

但在李清扬看来，明廷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执行力，而且朱子安也完全没有考虑这样下猛药所将面临的风险。

明廷若是仍能辖制漕运体系，通过行政指令对其作出调整，那倒还算幸运，但如果明廷出招仍然无用，不管是造成漕运中断，还是海汉暂停南粮北输，都有可能让北方生乱。

明廷若是就此彻底塌了，那受影响的可不止是京畿那一片地区，还有内陆大片未被海汉接管的地区，都有可能会因为明廷的停止运转而陷入无序状态。届时天下大乱，那可不是海汉所愿意见到的景象。

不过令李清扬稍感欣慰的是，朱子安的方案并未在逼宫这条道上孤注一掷，同时还制定有其他的措施。

首先，朱子安建议加大江浙沿海直通京畿顺天府的海运力度，让更多民间货物通过海运方式运至明廷控制区，同时在该地区大力宣传海运的高效便捷和成本优势，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引导京畿地区的舆论，自下而上对明廷和漕运体系形成压力。

这样做虽然未必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却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做法。海汉在宣传领域的专业程度远非传统的封建王朝可比，朱子安来到南方的几个月，应该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处理意见中特地加入了宣传手段，也算是活学活用了。

其次，海汉应加大对漕运船工的招募力度，以此来进一步降低漕运体系的运力。底层的漕运船工并不会从漕府的贪腐行为中分得好处，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同样也是被漕府压榨的对象，而且往往还会因运输过程中的物资折损而被迫承担责任，类似曹昆境遇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海汉能提供待遇更为优厚的工作机会，必定能吸引大量船工投效，届时漕运人力不足，整个体系运转不畅，或许也将迫使明廷调整现有的运输方式。

李清扬并不知道朱子安昨天就此专门向内部人士讨教过，在他看来朱子安不但意识到了宣传手段的作用，而且还想到了釜底抽薪，以海运代替漕运这个方案，简直就是无师自通。而据他所知，朱子安在此之前可没有混迹官场的经验，能拟定出这样的方案，这只能称之为天赋异禀了。

李清扬看完文件之后，也提笔做了一番批示，然后把秘书叫进来，让他安排把这份卷宗转送到大区管委会。既然朱子安愿意认真对待此事，他倒也不吝给年轻人提供表现的机会，如果大区管委会也认为朱子安的方案有可取之处，自会有后续的跟进安排。

朱子安此时倒是没有料想到自己拟定的处理方案会得到李清扬的赏识，只是昨天与石成武等人会面之后大受启发，若不把这些看法整理出来，着实会憋得难受。

至于李清扬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思路走而不满，朱子安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宁子敬说李清扬处事老练沉稳，而且也知道自己的来历，那想必也不会因为工作上的意见相左心生不满。

到了午间吃饭的时候，朱子安特意去问了周绍远，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能带自己去看看房子。周绍远相当爽快，表示吃完饭趁着午休的工夫，就可以先去看看近处的空房，朱子安自是欣然答应。

两人匆匆吃过午饭，周绍远便带着朱子安出了侧门，边走边向朱子安介绍道：“这兴贤坊因为过去设了这么一处养济院的缘故，也没什么大户人家愿意住在这边，所以房产价格一直都不高，但朱大人若是想找深宅大院，那就得走远一些才有。”

朱子安应道：“我在杭州孤身一人，哪需住什么深宅大院，只要生活方便，离衙门近些就行。”

正如周绍远所说，由于过去收留了许多老人、残疾人和乞丐，养济院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兴贤坊的房地产水平，没有大户人家愿意在这里购地置产，整个坊内的社会构成也主要是平民为主，以至这里的基建配套设施都只能算是城内的中下水平。

不过如今海汉迁走了养济院，又有官府衙门入驻兴贤坊，长远来看肯定会对这里的居住环境起到正面作用。

周绍远带朱子安看了两处地方，都是多户混居的院子，这种满是烟火气的大杂院，对于朱子安来说显然有点陌生，看过之后表情也很凝重，也不说好坏，只是问周绍远还有没有别的备选。

周绍远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朱子安没把这两处地方看上眼。不过这也本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若是朱子安能忍受大杂院的环境，他反而会怀疑这位前朝贵族的身份是真是假了。

再说以朱子安在特别联络处的职位，还不至于被安排住到这种环境里，但周绍远特地把环境差的地方安排在前面，也是想起到先抑后扬的效果，这样可能更容易交差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