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2章

海汉历1657年三月三十日凌晨时分，杭州城东，京杭运河河口。

作为京杭运河的起点，这里是杭州航运最为繁忙的地点之一。从舟山、宁波方向经钱塘江输入的海贸商品，以及由北方经运河运至杭州的各种内陆货物，都需在这里完成交付和转运，才能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但这个常年昼夜不停运转的内河大港，今天却是罕见地处于停滞状态。沿河数里的河岸在昨天就已被全部清空，除了数艘东海舰队的巡逻艇之外，连一艘民船都看不到了。

不用多说，这么大的阵势，自然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执委会一行。

根据地方官府下达的指令，京杭运河河口的封闭状态至少要持续到中午，待执委会登岸入城之后，方才会解封。在官府解除封锁之前，所有的民船都必须待在划定的区域之外。

这倒不是纯粹出于安全的考虑，执委会的船队有近半支东海舰队随行护航，在钱塘江流域根本不存在能威胁到其安全的另一支武装力量。

但若不提前在河岸清理出停靠区，如此庞大的船队跟进出京杭运河的大量民船搅在一起，场面必定会混乱无比。

好在去年白克思来杭州视察的时候，官府便已经照此操作过一次，事后查漏补缺，进一步完善了方案，这次再动手清场，流程就比去年顺畅了许多。

为迎接执委会准备的各种仪仗，以及杭州本地的文武官员、名人士绅，也都在天明之前就早早赶到了这里，等候执委会的到来。光是车夫、轿夫及随从人员，就有近千人之多。

不过这里还并非迎接活动的主会场，而是专门提供给本地头面人物露脸的地方。清晨出城十里迎接，方显恭敬和诚意。

也有一些不怕麻烦特地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但他们无法进入已经实施戒严的区域，也只能站在远离码头的地方围观。

按照石迪文的安排，执委会将通过城东的庆春门入城，那里才是举办正式欢迎仪式的地方。

大量民众将在庆春门内外夹道迎接这些高官的到来，官府预计的人数规模可能会达到十万人，这差不多是半个杭州城的人口了。

城防军和驻扎在城外的陆七师部队都已经出动，预计将有超过三千名军人参与维持秩序的工作。

几乎所有的本地民众都已经听到风声，执委会此次到访杭州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趁着建国三十年大庆之际，宣布迁都杭州。

这对杭州人来说，无疑是比国庆庆典更为重要的大事。杭州上一次成为国都，得要追溯到五百多年前的南宋时期了。而海汉这个发迹于南海的新兴帝国，国力显然要比当初的南宋强盛得多。

稍有见识的人都会想到，执委会的这个决定改变的大概不只是这座城市的未来，还极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前途命运。

在诸多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当中，竺仲云是极少数能将想法付诸实施的人之一。只不过他的想法与旁人相悖，阻止海汉定都杭州才是他的目标。

竺仲云因为强烈的兴奋感根本合不上眼，最后他到阁楼上的预定射击位旁边躺下来，才终于觉得安心了一些，闭眼睡着了一小会儿。

不过还没到二更天，他就睡不着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不远处的街道。维持秩序的海汉军已经开始进场，在各个支路路口设置路障，以保证主干道的交通顺畅。

许多民众选择了早早出城，到庆春门外的开阔地带去占一个围观的位置。

而城内干道两旁的空间，早就被临街的商铺和民房瓜分干净，各家都自行设置了隔栏，把自家门前临街的有限空间留给自家的亲朋好友。

当然也有不少精明人士，昨天官府公布执委会到来的消息后，便将自家的临街位置标价出售。想要近距离围观的人多不胜数，杭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掏钱买个好位置。

就连竺仲云等人藏身的这处宅院，虽然并不临街，但因为有一个三层的阁楼，视野较为开阔，昨晚便已经有好几拨人主动找上门来，询问是否可以付费到阁楼观看执委会入城。

口头拒绝还没法让这些人死心，竺仲云只能叫户主向他们展示了先前官府来贴的封条，才将这些不速之客打发走。

竺仲云将到手那几支步枪取出来，又一一检视了一遍。

这是他一天之内至少第十次这样做了，他反复审视自己制定的计划，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不太稳固的环节，那可能就是这些步枪没能经过自己的亲手校射，无法确认是否如卖家所声称的那样精准。

但从这些步枪的成色来看，竺仲云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海汉步枪的制造水准，本就远在大明之上，这些枪还是海汉军使用中的武器，理应不会有什么差错。

竺仲云想起自己前几年还特地去找过兵器司的工匠，询问仿制海汉枪炮的难度所在，工匠却称仅是材料一项，就注定大明无法量产同等质量的武器。

海汉用来制造枪炮武器的精钢，大明还根本做不到大量产出，至于加工技术，更是相差悬殊。

无法量产，就注定明军的战斗力不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而武器装备性能的差距，就使得大明始终没法在正面战场上跟海汉军进行大规模的会战。

这也正是为何竺仲云只能选择刺杀海汉高官这种方式，甚至为了确保成功概率，还不得不在行动中使用海汉制造的武器。

“制造的武器再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死在这样的武器之下！”

竺仲云一边擦拭步枪，一边闪过奇怪的念头。他当然也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的想法，但只要再过几个时辰，等自己一击得手，这些细节就都不重要了。

“海汉逆贼，待入城之时，便让尔等丧命于我枪口之下！”

竺仲云举枪向着窗外瞄去，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正在向围观民众招手致意的目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