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教导营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军校，不可能一学一两年，也没那么多东西好教，所以此时的教导营更像是士官培训机构，采用的都是短期学制，短则一月，长则一季。

颜良打算把教导营长期举办下去，成为讨逆营中的常例，所以便把这第一期命名为建安五年冬季班，学员们也各自编号。

这一期的学员构成里，有第一届比武大会所有晋级决赛的三百多名选手，有颜良从老卒中选取的一批基层军官五百人，还有几十个虽然并未晋级决赛但综合水平过关且文化水平较高的新兵百余人，合共九百四十二人。

颜良自己兼任教导营长官，具体教务则由张斐统一负责，且张斐还负责教导后勤课程，隗冉负责教导骑兵战术运用、仇升负责教导斥候游骑运用、昌琦负责教导步阵战术运用，仲栋负责文化教育，至于战略视野方面则由颜良亲自教导。

这一期教导营下设四个屯，也就是四个班组，分别以牛大、卫恂、夏侯衡、仲遐为屯长。

屯与屯之间既是伙伴，也是竞争对手。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校之中的历练总得分个高低上下出来。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四个屯明里暗里互相较劲，都希望在日常的培训课程中压过别的屯一头，好得到将军的密切关注。

由于这九百多人里，个人战技能力上来说都可圈可点，很多人甚至都是新科冠亚季军，其余也多是担当基层军官多年的老卒，在战阵运用上也很有经验，所以四个屯在军中技艺上倒是相差不大，彼此谁都不服谁。

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让学员们普遍都比较头痛的是文化教育课程。

这一期的教导营里更偏重实战运用，理论知识倒在其次。

其实若对学员们大谈特谈《吴子兵法》、《孙子兵法》、《尉缭子》等兵书籍册也是白搭，大多数学员若不是听得睡着，便是把兵书上的事情当故事听过就过，实在是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还达不到理解兵书的要义。

可是颜良深知一支强大的军队军官阶层绝不可能由一群大老粗充任，不然分辨舆图，规划粮秣，读写军令等都会成为障碍，所以才要极力推行军中的文化教育。

牛大以颜良的短兵屯长担任教导营第一屯屯长，可谓是本期学员里的头号红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刻意套近乎，想要跟在牛大身后一起当颜良这条粗大腿上腿毛。

不过如今的牛大却有些犯愁，他是军中的老资格，当初分配各屯学员的时候他也尽挑那些老军伍，以为老军伍好带，定不会被那些新兵蛋子比下去。

当初分人的时候其他三个屯长倒也略有微词，不过鉴于牛大的资格，在牛大并没有做得太过分的情况下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而营中的教官们也对此持默许态度，一来牛大是颜良的近卫，不愿为此小事得罪，二来牛大挑走的那些老军伍多是军中刺头，换了卫恂、夏侯衡、仲遐三个资历浅一些的屯长也未必带得动。

果不其然，在军中技艺较量里，最初之时牛大的第一屯在个人战技里略微领先于其他三屯，在战阵运用方面更是大幅领先，让牛大在人前人后显摆了很久。

但好景不长，随着培训进行，个人战技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小，而战阵运用更是被大幅追上。

最令牛大忧虑的是，在开展文化比试后，他的第一屯便显现出严重的劣势，那些老军伍的多是纯正的粗胚，很多直接就是文盲，比试结果毫无悬念地排在四个屯的最末。

综合下来，原本排在第一的，一下子落到了第三名，仅仅比仲遐带领的第四屯好一些。

为此牛大恼羞成怒，下令第一屯的所有学员正旦里也不得休沐，集中在军营里苦修文化课。

牛大坐在教导营的营房里，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些营中用作扫盲的读物，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这些读物上，而是拿着一支笔，正对着几枚充作信笺的竹简发呆。

牛大执笔的手十分用力，姿势也略显怪异，好几次将将要落下，但却又都收了回来，等了半天竟是一字未落。

“哎！这落笔咋就这么难呢？我平日观将军写就令文轻松得紧，毕轨那小子编排起文书来也落笔不停，为何轮到我就不行了？”

牛大抓耳挠腮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闭起眼睛仿佛为自己鼓了好久地劲，才终于落笔，只见他写到：“珮儿，许久不见，不知可好，将军元肖（宵）就要迎取（娶）夫人过门，到时候我就可以一直看见你了。今年冬天很冷，不知我上次给你的暖水袋可还好用？若是不好用，我再去为你讨一个去……”

牛大零零乱乱写了一大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错别字，却原来是给甄宓的贴身侍女珮儿在写情书。

自从颜良与甄宓在真定时多有私会，作为二人贴身近卫与侍女的牛大与珮儿也多有机会相见。

在相见的时候为了给颜良与甄宓营造二人世界，旁人都会识趣地避开一段距离，在这期间牛大与珮儿倒是走得很近，这眉来眼去的就有了几分意思。

珮儿一直陪伴甄宓长大，身边就没见过几个好儿郎，牛大一会儿死皮赖脸，一会儿小意伺候，惹得珮儿也颇为心动。

这颜良还没把甄宓给搞定，牛大就险些把珮儿给搞定了，所以说泡妞啊还得要直接了当才是。

牛大一旦提起笔就写个没完，一边写还一边停下来考虑遣词用句，却是没注意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偷看。

来偷看之人也不是旁人，正是牛大的胞弟牛二。

牛二原本外放到下边的部曲里当屯长，后来又被颜良调回身边短兵屯里当百将，具体负责当时比武大会期间的消息打听，政策宣讲。

这一回牛二也被颜良派到教导营里培训，却没分配在牛大的第一屯，而是分在了卫恂的第二屯里。

牛二鬼鬼祟祟地踮着脚靠近牛大身后看了片刻便尽知端倪，他当然早就知道自家兄长与珮儿小娘子之事，平日里没少拿此事打趣，今儿也不会错过机会。

只见他一把从牛大手里抽走信笺，然后大声念道：“许久不见，很是想念，哈哈哈，兄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酸了。”

牛大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恼羞成怒，起身提起拳头就要揍人，还大喝道：“杀才！胆敢戏耍乃公！”

牛二一边灵活地躲避，一边笑道：“兄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阿父也是你阿父，你如今自称弟的乃公，那是要与你我的阿父做兄弟不成？”

牛大被气得额头生烟，喝道：“我今日就代阿父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牛二见他快要爆发了，连忙把信笺抛回给他，说道：“且慢动手，我此来是有正事！有正事啊呀呀痛痛痛！停手停手！我错了，弟知错了！”

牛大揪着兄弟的臂膀，一只大手使劲往牛二身上招呼，不过落手处却十分注意，尽皆避开了要害之处。

见牛二认错告饶才问道：“说，有什么正事！”

牛二弱弱地道：“方才卫头儿说是将军要来营里了，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牛大道：“什么？！将军要来？你怎不早说？！你个浑小子！看我不揍死你！”

牛二道：“哎呀呀莫打了，要出人命啦！我这不是说了嘛！”

今天正是元旦佳节，颜良给所有官吏都放了七天假期，只留了寥寥护卫在身边。

牛大与夏侯衡最近一段时间要参加教导营的培训，所以暂时把护卫之任交给了别人。

而且教导营在元旦假期里也是不开课的，学员们都各自安排，并不都待在营房里，牛大显然没想到颜良会在此时过来。

牛大匆匆忙忙整理了东西招呼上手下的百将什长们把屯里的学员们都召集起来，准备迎接颜良的视察。

当牛大带着人到校场里集合好时，卫恂、夏侯衡、仲遐三屯的学员也基本集合完毕。

虽然元旦教导营休课七天，允许学员们回家过年或者自行安排，但学员们的家大都不近，即便是常山本地人，若是远一些的县乡来回路上都要花费三四天。

这批学员被选入教导营中，都感到前途一片光明，人人都想好好表现。

且入营之后比在新兵训练营和各自的部伍里待遇更好，每日里敞开了吃粮，每三日都会有荤腥，比起在家里节衣缩食要好过得多。

所以最终只有少数家住元氏和周边的学员才选择回家过年，大部分都自觉留在营中。

如今除了一小部分走亲访友和外出游玩的之外，其他的学员都已经列队完毕。

当颜良轻骑简从来到校场的时候，看到全体学员集合在校场迎接也有些意外。

校场之内齐刷刷站着四个小方阵，虽然事起仓促，但每个人都身着统一制作的军服，在寒风之站得整齐笔直，比起一个多月之前刚刚开学时的气势要更盛几分。

“报！教导营第一屯屯长牛大，屯下学员应到二百三十八人，实到二百二十二人。”

“报！教导营第二屯屯长卫恂，屯下学员应到二百三十五人，实到二百一十六人。”

“报！教导营第三屯屯长夏侯衡，屯下学员应到二百三十三人，实到二百一十八人。”

“报！教导营第四屯屯长牛大，屯下学员应到二百三十六人，实到二百一十三人。”

听四人报告了应到与实到人数，颜良发现到场率竟然高达九成，让他既惊讶又欣慰，觉得军心士气可用。

颜良走到校阅的高台上，对下面的学员们道：“学员们！袍泽们！今日是正日，也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日子。我作为一个沙场老将，如今这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是靠一刀一枪拼搏而来，这最重要的日子当然要与尔等袍泽们一同度过！”

颜良开场几句话立刻就拉近了与学员们的关系，让学员们心里好生感动。

牛大久在颜良身边，知道颜良喜欢带领人喊口号，便带头道：“将军威武！”

一些识趣的军吏也喊道：“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校场虽然才八百多人，但口号喊得震天响，颜良双手张开虚压，示意众人停下。

颜良道：“学员们，今个过节，咱们也不需要学习，便随意闲聊一二，可好？”

下面学员们齐声应道：“好！”

颜良笑道：“那大家且来说说，都是因何而从军的？”

颜良见下面学员们议论纷纷，便随意往人群里一指，说道：“大家要回答的都可以举手！好，便从你先说！”

一个学员说道：“为了吃饱餐！”

“呵呵呵！”

这大实话引得旁人一阵善意地哄笑，颜良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问道：“怎么？在家中吃不饱么？”

那学员道：“咱家里地薄，出产不够，父亲兄长常带我出去打零工，可还是饱一顿饿一顿。我看到有地方募兵，说是可以吃饱饭，便报了名。”

颜良道：“很好！士卒们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饱饭，吃饱饭才有力气杀贼！学员们说对不对！”

“对！”

颜良又道：“光是咱将士们吃饱饭还不够，还得将士们的家人也能吃饱饭，还得这天下间每一个勤勤恳恳的黔首百姓都能吃饱饭，学员们说好不好！？”

“好！”

有了开头，其后各人都畅所欲言，纷纷说出了从军的缘由。

有的是为了为家人报仇，有的是为了能出人头地，有的则是为了杀贼报国，有的则纯粹是见讨逆营军容雄壮愿意加入其中，有的则说是慕名而来相投不一种种。

颜良与他们随意闲聊唠嗑，气氛十分轻松。

颜良说道：“学员们，你们可想听听，我是为何而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