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那天我与苏辰路边烧烤，谈天天地，畅谈未来。最后，他对我说了一番让我记忆深刻的话。

他眸光幽深的盯着我看了好久，眼睛里像是醉意，却又比谁都清醒，“你发现没有，黄琦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他没喜欢过任何人，到头来他喜欢的终究是一种人。”

“哪一种？”

“顾北柠，你，时冰，都是善良的小女生骨子里却又透着不服输的个性。他喜欢过你，后来喜欢时冰，因为这一点，她比你更明显。”英俊的眸子里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我想，他是喜欢过顾北柠的，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又或许，她是因为顾北柠而喜欢上了这种人。”

我的醉意使我的眼神更加空洞，但苏辰的这番话使我微微回过神来。我看着他瞳孔里的漆黑，突然忍不住想逗逗他。

“那么你，喜欢我，是不是也喜欢顾北柠和时冰？”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垂下了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底的情绪，“当然，不是。”

之后的日子，正常的过着，汤森也回到了学校上课。距离黄琦与“飞鹰”约定的期限，还有十五天。可在这之前，我们每个人都装作愉快的样子，绝不提及此事丝毫。

黄琦和苏辰，两个少年，相约在周五放学后的操场上打篮球。不偏不倚的暗黄灯光洒在他们失真的脸上，皮肤上的汗渍，因为灯光而泛着光芒。可黄琦的周围，少了在旁侧看他打篮球的女生。

悬挂的老路灯，在风吹下像树叶一样左右摇曳，他们脸上的表情在一晃一晃的灯光下变幻莫测，看似开心却又心事重重。

等双方都累得气喘嘘嘘过后，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琦，听说你和时冰在一起了，恭喜啊！”苏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里却像藏着整个宇宙。

“这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笑声止住，黄琦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从前清亮的瞳孔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雾，“因为这会成为我的软肋，成为‘飞鹰’攻击的对象。”

“比起‘飞鹰’藏在背后算计我，”黄琦接着说：“我更怕的是回过头后看到算计我的竟然是我那么掏心掏肺相信过的人。”

苏辰的眼睛一直紧闭没有说话。

“别说这个了，”苏辰突然睁开眼，坐起来，搂过黄琦的肩膀，“毕业过后，有没有打算混真正的黑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黄琦淡淡地说，“我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做一些伤天害人的事情。”

“是啊，也许是世界改变了他们，从踏上这条路的一刻起，身后已是万丈深渊，无法回头。”苏辰淡漠的脸上，分明比黄琦更会隐藏表情。

“上个大学，然后结婚，生子，我想平凡的过这一生。”黄琦幽幽地说。

那天，两个少年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直至夕阳与夜色融为一体，久久没再说一句话。临走的时候，苏辰几番回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黄琦转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我家打游戏吧。”

“好。”

其实黄琦并不喜欢打游戏，他觉得那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事情，还不如多练一会儿街舞，但他还是答应了。

多年后黄琦再说起此事时，只是闷头喝着酒，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时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他们的距离正在悄无声息的被拉远。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明明能预感将要发生的事情，却又无力阻止，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苏辰刚一打开房门，苏月就一把扑过来抱住她，眉眼里全是笑意，“辰，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了？”

黄琦一进门自然是被苏辰家中的富丽堂皇所吸引，完全没有在意苏月口中的“今天怎么样了”这个问句其中包含多少层隐藏含义。

苏辰尴尬地笑了笑，“你们应该见过吧，这是我妹妹苏月，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黄琦。”

“黄琦？”就像听到十分熟悉的名字一样，苏月这才松开了抱着苏辰的手臂，把目光转向这个少年，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

黄琦淡淡地对着她点了点头，“你好。”

苏月愣了愣，随后也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苏辰，便自知无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黄琦的目光始终被苏辰的家所吸引，虽然他平淡的眉宇间只是一秒钟的变化，就恢复如常。

所以，他始终没有注意到苏月看自己时那副怪异的表情，以她及眸子里飘忽不定的那抹耐人寻味的光芒。

秘密就如同荒草，遍地滋生。

“你家是我见过最气派的。”黄琦扫了一眼二层楼梯上铺着的法兰绒地毯，以及屋顶的水晶吊灯，说道。

“家太大了，反而觉得空虚。就像我家即便是没有一个人，我也会把一楼到二楼的灯全部打开，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苏辰的眼睛像堕入一片星河，“就好像会照亮我内心一样。”

“你……”黄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天才开口，“你，我觉得你，挺阳光的。”

苏辰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带他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苏辰打开门的瞬间，黄琦眼前一片漆黑。

苏辰的房间，真是阴暗的没有一丝阳光，不是因为夜色漆黑的缘故，而是他落地窗前的黑色巨大窗帘，以及黑色烤漆的墙壁，遮挡住了外界的华灯璀璨。黄琦想，眼前的这个阳光的少年，怎能与如此漆黑压抑的空间共存？喜欢光明，却又与黑暗共存，这不是矛盾么？

“啪——”灯被打开了，房间空空荡荡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及角落的书架摆放着几本像是装饰的书籍，窗帘前面的画架和散落一地的颜料画笔，好似并不久居。但他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黑色的墙壁上赫然悬挂的两幅梵高的高仿画作，《星空》和《向日葵》，神似真品。梵高笔下绚丽的色彩，无不把未来与希望这两个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们就是未来。我们就是希望。

少年盯着画看了很久，脑子里又蹦出了“光明与黑暗共存”这句话。

“我最喜爱的画家，梵高。”

“当我画一个太阳，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

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麦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

当我画一棵苹果树，我希望人们能感觉到苹果里面的果汁正把苹果皮撑开，果核中的种 子正在为结出果实奋进。

当我画一个男人，我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

如果生活中不再有某种无限的、深刻的、真实的东西，我不再眷恋人间……”

“我喜欢画画，因为每画一笔，我就觉得我空洞的内心被颜料填上了一笔。”

少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苏辰，或者说是他不同寻常的另一面。又想起梵高，充满希望却又总是郁郁寡欢，他临死时说，生命是有限的，悲伤是永恒的。

光明与黑暗共存。这句话又回到了他的脑海。

“说了这么多，你也渴了吧，”苏辰恢复了正常，“我去给你倒杯水。”转身。

其实一直在说话的都是苏辰，黄琦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辰出去后，黄琦自顾自地寻觅着，打量着这个房间，不知不觉间他的腿脚不受控制径直走向了书架。深棕色的实木烤漆隔离层上，整齐排列了几本梵高以及其他欧洲画家的画册集。他伸手抽出其中一本，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鲜艳的画页中突兀出一片红色，他停下了继续翻动的动作。

那是一本红色证书。

翻开内页，金印上镌刻着“中国跆拳道荣誉证书”的字样，下面便是一列中文和韩文。但他只看到了三个词：“苏辰”、“黑带”、“二段”。

67.

黑带代表练习者经过长期艰苦的磨练，其技术动作与思想修为均已相当成熟。也象征跆拳道黑带不受黑暗与恐惧的影响。

这么说，苏辰的功夫早就凌驾自己之上。

如此想来，黄琦一不小心把证书跌落在地。但他在听见了苏辰的脚步声过后，还是面不改色的把证书归于原位。

“依婷，你可真不够意思，快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正在算一道数学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在听到方若婷说出“在一起”这三个敏感字眼的时候，瞬间清醒了过来。

“啊？什么？”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少装蒜了！你再不说，”她指着我一个坏笑，“再不说我可大声嚷嚷了！”

“两个月！”我挤上眼睛，不顾一切地开口道：“从暑假快结束，到现在开学，两个多月了！”

“这还差不多，要不是徐涛看到了，你还想瞒我多久。”她说着，依靠到我的课桌上，“放学咱们四个一起去吃顿饭吧，还是第一次偶遇苏辰的‘咱家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