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欲擒故纵

既然如此，王玄策只得俯身接受“方杖”称号。

段小三却觉得众人讨论这么多的称号，硬要塞给王玄策禅杖和称号，不可能有这么简单。他心里有疑惑，但不便发问，只能静观其变。

王玄策致谢过后，让大师开始说道：“听说特使大人在香提寺中力拒阿罗那顺金甲军，不知有无听说阿罗那顺要来那烂陀寺？”

王玄策据实说道：“暂无听说此事，但不可不防。”

“如何防？”

“尽可能转移人员、资料，以防阿罗那顺借口摧毁。”

“我佛保佑。”俭大师高呼一声佛号，说道：“我寺现有精习佛法之人二千有余，若转移，转到哪？又需多少时日转？”

二千多人？段小三有些暗暗吃惊，这那烂陀寺居然有二千多人？难怪阿罗那顺如此忌惮那烂陀寺。

王玄策面不改色，沉声说道：“可暂时转移到王舍城，那里距离那烂陀寺最近，况且王舍城是归属摩缕加波国，阿罗那顺胃口就算再大，一时也不会与它国开战。”

段小三大概知道王舍城与那烂陀寺的距离，如果让他单枪匹马行进的话，最多小半日便可抵达。组织两千余人的庞大队伍转移，就算这样短的距离，恐怕没有几天，难以顺利完成。

“的确如此。”良大师说道，“就目前而言，退入到王舍城，恐怕是那烂陀寺最好的选择。但前些日子，我们派人到摩缕加波国，与其国王铜镇王接触了一番，觉得他态度暧昧，不甚靠谱。”

“不甚靠谱？”王玄策觉得有些意外，“据我所知，铜镇王与天竺国老国王沙伐利弹关系紧密，对佛教也是持宽容之态，又怎么会不靠谱？”

俭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喜怒哀乐，反与不反，世间百态，无所不具。一到危难之机，难免会有所摇摆。铜镇王虽然与天竺老国王交好，那也是与实力大为相干。现阿罗那顺上台，态度极其鲜明，反对佛法宽容。铜镇王忌惮阿罗那顺实力，容纳佛祖之心有所变动，也实是意料之中。”

段小三听得俭大师这么一说，背后免不了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如俭大师所言，铜镇王对抗阿罗那顺之心不坚，那么随喜增入摩缕加波的室利岂不是危险重重？刹那间，他为室利的安危感到十分担心。但在此场合之下，他又不无法开口询问俭大师摩缕加波国情况，只得按捺下焦躁之心，继续听众人商讨。

俭大师说道：“其实就算铜镇王有心容纳，但时间也实为紧迫。人员转送简单，但佛经佛物，转运起来实是大工程一件。就我那藏经阁，藏书有上万套，一时之间又怎可能转运？”

这也是实情所在。如果行军打仗，后勤补给人员必定占到全部人员的三分之一以上，所以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运输一说。而那烂陀寺，本为研习佛法之所，需转运的资料物品更多。所以，如果没有半年一载，想要保存那烂陀寺的佛学研究成果，又怎么可能完成？

恭大师说道：“如若退无可退，则只能团结一心，奋起反击。”恭大师“腾”一下从石窟跃了出来，双手紧握成拳，看上去态度极为坚决。

段小三看那恭大师身材远比其它几位大师要魁梧得多，虽然须发皆白，但毛发浓密，遮掩了大半张脸。看得出来，恭大师的性格远比其它几位长老要暴躁得多。

果然，温大师出口训斥：“曼地沙耳长老，不可鲁莽。”曼地沙耳长老，即为段小三等人认定的恭大师。

俭大师说道：“反击一词不可轻易说出口，我寺上上下下几千人口，如果发生战乱，必定生灵涂炭，难免成为人间炼狱。”

“躲避不成，反击也不成，那应如何是好？”恭大师瓮声瓮气地喊道。

温大师再次斥道：“曼地沙耳长老，不可意气用事，几十年的修行，怎可败于一时之气？”

“是，曼弹沙那长老。”恭大师虽然看上去粗鲁，但似乎对温大师极为恭敬，不敢反驳半句，乖乖退回到石窟中。

让大师说道：“我等既为佛祖之传人，理应顺世济世，如上天非要让我等诚忠之人为佛祖献生，也是佛祖之意，我倒觉得也是好事一桩。”

任人宰割居然理解为好事，这倒也是清新脱俗。段小三听了颇觉得有些好笑。

在场的众位大师，一听让大师所言，均双手合什，高呼佛号。

俭大师又说道：“我等为佛祖献生倒无可非议，只是佛法之精妙，待我等圆寂之后，又有何人来宣扬佛法？”

这倒是一个极其严竣的问题。那烂陀寺里的僧人可以死，但他们死了以后，恐怕再也无人去研究佛法，更加无法宣传弘扬。

“这恐怕就得有请特使大人帮忙了。”让大师说道，“我想王方杖应该不会就此拒绝的吧。”

果然，刚才的大瓜得到了验证，原来五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包括前面又是送禅杖又是授称号，关键点全在于此。这些研习佛法、长期苦修的长老们居然也会先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这样的招术。

可他们自己都还在一路逃亡，怎么可能帮助那烂陀寺里的僧人们抵抗阿罗那顺的大军？段小三心中甚为担忧，欲向王玄策建议。

王玄策和蒋师仁同时扭头转身段小三这一侧。

段小三可以不管王玄策的意见，但蒋师仁的意见却不能不听。而此时蒋师仁的动作，明确是让他不可多言。在这等商议机密之事，本不可让小小的护卫参加。此时让段小三参加，已是显出五位长老对大唐特使的敬意。

当然，这表示出的敬意，或许就是为了让王玄策帮忙。

段小三撇了撇嘴，只得将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不过，他最希望的是王玄策能明白他的意思。拒绝。明白无误地拒绝五位长老的请求。

王玄策说道：“既为佛法之事，我本应全力以赴，只不过现时我势单力薄，恐无法完成大师们交给的使命。”

段小三轻吁一口气。还好这王玄策还不笨。

“王方杖不必全力以赴，即可完成此项任务。”让大师说道。

王玄策叹了一口气，“我坚持到贵寺，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完成伽达大师的遗愿，将禅杖送到伽叶大师手中。二是为了提醒诸位长老，阿罗那顺即将下手。可是，让我做其它事情，确是无法完成。”

俭大师说道：“此事只需王方杖帮忙传达个消息即可。”

此事没那么简单。段小三心中暗思，只要传达个消息，他们整个寺有两千多人，随便找个人做做便可，又非要王玄策去做？

王玄策似乎还在犹豫，没想到段小三身边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只要传个消息就可？什么消息非要特使去传达？”

段小三转头一看，竟然是不嫌事多的李真珍。

李真珍这一发问，不是明摆着是想要接下这个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