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老乡见老乡

“阿弥陀佛……”黄麻林里大唐僧人又是一声悠长的佛号，说道：“感谢施主出手相助，但施主性格暴虐，杀心太重，还望以后有所收敛，以善待众生。”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天竺语，想来一定以为段小三是天竺人。

不过，就算天竺语，我也能听懂几分。段小三心想，不过这人可真是好奇怪，我好心好意帮忙击杀金甲军，他还不领情，反倒责怪我来了。不仅是责怪，连走都不走出来感谢一下，好没礼貌。不过，不管有没有礼貌，反正我也不寻求他的报答，离开便是，也无谓了。

段小三扭头就走。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平安。”大唐僧人又是说了一句天竺语。

段小三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大唐僧人武技高强，一人击退这十几个金甲军毫无压力，但为何他眼看着僧人们惨死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呢？再看这些躺倒在地的僧人，无一例外，都是天竺本地的僧人。难道黄麻林里的僧人，不是大唐僧人？

段小三有些好奇，又折转回去，对着黄麻林朗声问道：“阁下是哪里人氏？”他用的大唐语。天竺语，他也不会啊。他希望黄麻林里的僧人能听得懂，“域外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对方说不定就是僧人。

“你是大唐人？”黄麻林的人立马用大唐语问话。

“正是。”段小三说道。看来，这贸然的出手，还是值得的。

“看样子，你不是僧人。”

“你能看得见我？”段小三惊诧莫名。黄麻林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情况。

“阿弥陀佛。”大唐僧人说道，“我自然能看得到你。”

段小三更是奇怪。他慢慢接近黄麻林。黄麻长得的确是茂密。他用手扒开几根黄麻，依然看不到大唐僧人。

“你在哪里？”段小三问道。

黄麻林里突然沉寂。

两声虫鸣清脆地响起。

忽地，一团黑影如同利箭一般，朝段小三眼前疾速飞来。黑影所到之处，如同锋利的刀刃，黄麻杆应声而倒。

段小三大惊，急退几步。没想到，那黑影在段小三面前骤然停下。再细看那黑影，竟是一片绿色的黄麻叶。

一片轻轻巧巧的树叶，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且居然能收发自如，在段小三面前轻飘飘的落下？这种武技，段小三闻所未闻，心中大骇。

黄麻叶切断的黄麻杆，形成了一个指示方向。很明显，这大唐僧人，是让段小三沿着方向走进去。

段小三犹豫了一下，便跟随着指示方向，一步踏了进去。

走了约二十几步，段小三隐隐看到黄麻林里有一个黄色的身影。黄麻林的绿色，与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个僧人。只见这僧人，年约五十余岁，胡须已花白，身着一身大唐僧人特有的黄色袈裟，双腿盘坐，双眼紧闭。只不过，面色惨白，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是大唐商人？”还未等段小三走近，大唐僧人已缓缓睁开眼。

段小三顿觉两道精光如同闪电一般暴射向自己，不由觉得全身一颤。他原本还想隐瞒，可在大唐僧人凌厉眼神的威逼之下，情不自禁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大唐特使护卫？”大唐僧人有些惊讶，上下打量段小三。

此时的段小三为了赶路方便，特意做了一些简单易容，身上穿着的也是沙丽和短裙。段小三知道大唐僧人有些疑惑，提起自己的横刀，刀尖朝自己，递给大唐僧人。

横刀刀柄上镌刻着军队标识和使用者的名字，这是虎豹骑特有的做法。

大唐僧人并没有起身，也没有接过横刀，只是瞄了一眼横刀，脸上略有诧异，说道：“虎豹骑？”

段小三点点头，心想，这僧人居然还识得虎豹骑。

大唐僧人似乎知道段小三所想，说道：“早年期间，贫僧曾在英国公李绩手下当过几年中散大夫。”

“中散大夫？”段小三知道，这中散大夫只是五品的官职，在军中只是一个参谋军师的地位，但比他这个队正，可是高了不知多少级。

段小三盯着大唐僧人看了半天，努力回忆在虎豹骑时，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很遗憾，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他是谁。

或许蒋师仁能认得。

“你为何而来？”大唐僧人继续问道。

“你是？”段小三保持高度的警惕，反问道。他知道到大唐僧人到天竺游历见学的，不在少数，但官方派出的僧侣，一般都有记载，配发通关路引，比如玄奘。像这类人，作为出访天竺的特使团，一般都会预先了解掌握。但在段小三印象中，这两年，大唐官府并没有这样的记载。如果官方没有记载，那么，眼前这个大唐僧人，只能是民间自愿前往天竺。民间前往天竺的人，成分就相对复杂了些。有些是因为在大唐混不下去，跑到域外谋生混饭吃的。有些是因为在大唐犯了罪，逃避国内追捕的。但也有些是真正的僧人，只是为了解开心中的某些疑问，特地到天竺国来研习。

“贫僧一清，白马寺主持。”

“长安白马寺？”段小三似乎记得长安城外，有一座寺庙，就是白马寺。每年陛下要祭天还愿时，必到白马寺。因此白马寺的地位，远比其它普通的寺庙来得高，当然，其主持也要比一般的主持名气大得多。

“正是。”一清僧人缓缓点了点头。

段小三左右打量着一清。虽然他知道白马寺在哪，但他一不信教，二不是大官，哪里有资格进到寺庙？就连寺庙在哪个方位，他也不甚清楚。可不清楚白马寺在哪里，这并不要紧。但最基本的一点常识，还是清楚的。就是作为如此规模的寺庙，主持怎么可能跑到天竺，而在官方名册中竟然没有记载？

段小三满脸疑惑。

一清僧人说道：“个中缘由，错综复杂，不便详谈，阿弥陀佛。”

既然是一清不愿说，段小三也无法再勉强。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过，有一点，他有些好奇，就是既然作为研习佛学的外域僧人，金甲军为何林追杀一清？

一清僧人仿佛看穿了段小三所思，说道：“贫僧与外头一众僧人，结伴到那烂陀寺，结果却碰上这些军士。一位同伴不知为何，与军士发生了口角，结果大打出手，惨经人间悲剧。”

是吗？段小三显然不相信一清僧人的话。这一清武技实在高强，而这十几个金甲军远非他的对手，怎么可能因为口角而大打出手？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反正，他只是和一清僧人萍水相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