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除非某个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随着时间逝去，这一刻你才明白，看似永恒的时间正在不断地从你手中流走。

梅琳娜实在想不明白了。

女妖怎么可能会死，在女妖的概念之中，死亡已经被长久的沉眠给替代掉了。

死，即使对于曾经作为穿越者的女妖来说，都已经是一个被遗忘的概念。

…

温度变得有点冷，但梅琳娜无心取暖。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面，银色的长发失去了魔法因子的光辉遍布在身边，有些许的失魂落魄。纤细的足趾正在来回夹着海蒂送给自己的小铃铛晃来晃去了。

叮铃铃，叮铃铃。

发条猫们识相的绕开了这个房间，避免心情现在明显不太好，且不想承认自己心情不好的梅琳娜。

在梅琳娜的身边。

名叫做海蒂的虚影坐在上面，安安静静的观察着她的侧脸。

忽然，这个幻影潇洒一笑：

“我对你重要么，女人。”

“闭嘴。”

“你舍不得我吗？”

“闭嘴。”

“往好处想吧，亲爱的，那个叫帕迪的人可能只是给你一个烟雾弹！”

“…”

我知道。

梅琳娜闷闷地抱着膝盖，看着足趾间夹着的铃铛，气呼呼的任性的说道：

“我知道百分之八九十，她只是单纯的在耍我。但你知道么，我在生自己的气，我变得无比的软弱了，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担心，担心这10%几率失去的伱。”

幻影温柔的揽着她，却像是影子一样穿体而过。

这虚假的拥抱无法提供真正的温暖。

她苦笑着：

“我不是你的回忆。”

她碎掉了。

这个幻影变成了一块块碎片。

海蒂那张绝美的脸庞变得阴森，变得苍白，变成了一张面具。两根修长的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夹着这张面具。

面具移开。

面具之下的脸是梅琳娜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美丽，但却带着深刻阴翳的表情。

“我才是你的回忆，你的过去。”

“闭嘴。”

梅琳娜抗拒着这个自己，对方笑了下，戴上面具。下一刻，她又变成了海蒂的幻影，安静温柔的看着梅琳娜，却恶毒的说道：

“你只是单纯喜欢美丽的事物而已，若是这张脸长得如同街边的狗头人一样，哪怕她第二天就被撞死你也会无动于衷。肤浅，自大，且无情的女人。”

这是藏在梅琳娜的神像背后的阴影。

她的凡人性。

一种无法抗拒，生来携带，拼命遗忘，却如影随行的东西。

梅琳娜也正是这一秒钟想清楚了。

自己的身上不存在着舍己为人的神性，不存在着高高在上冷酷的神性。她只是一个肤浅的凡人而已，她无法对朋友可能的逝去而无动于衷。

“我…”

她抬起头，却没有再找到幻影了。

客厅中已经被黑暗覆盖了大半，只有发条猫点燃的壁炉的火焰还张牙舞爪的照明着整个房间，黑暗就像是一种爱意拥抱着她，让她无法挣脱这种爱。

这才是我的家。

没有人。

没有阴影。

没有别的东西。

却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这种没有界限的满足感，就像是身边被朋友包围，不再孤单的情感。

装满酒水的酒杯倒映着她的脸。

一张挂着浅浅的笑容的脸。

一张挂着有点病态笑容的脸。

“这就是我。”

“我的模样。”

她双手放在脸上，指甲将脸庞抓出血液。

“这张面具。”

“这张面具我摘不掉啊。”

她笑容变得夸张，就好像是一个弄臣一样。 …

晚上，快到深夜。

客厅中的光亮忽然消失了。

一阵阴冷的风吹动着门扉，将窗帘吹的猎猎作响。

发条猫们不安的发出喵嗷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挤在左右门扉之后，连尾巴都不敢露出来。天空的月色似乎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遮蔽了。

客厅中传来了某种拖行的声音。

穿着黑色无袖睡裙的梅琳娜从门后走出来，左手拖拽着妖狐龙来复枪。她迈着如猫一样安静的步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旁边。”

旁边是贝伦教授的家。

无神的金色眼瞳中闪烁了一种如同火焰点燃的光点。

堕落吧，堕落吧。

从最能带给自己痛苦的源泉开始动手吧。

彻底的…

砰。

家里的大门忽然被撞开，一只发条猫气吁吁的滚了进来，在她身后跟进来了一个女妖。她用软乎乎的爪子抓着这个女妖的脚踝处的袜子，另一只爪子指着梅琳娜。

噔噔噔。

这个女妖快步走上前，终于，在还没有完全消去的月色下，索妮娅的脸出现在梅琳娜面前。

这一瞬间的情感是什么？

是羞耻？

还是愤怒？

梅琳娜已经分不清了，她感觉到自己最不堪的一幕被看见了，她歪着头，对着索妮娅笑了下。

那就从你开始吧。

噔噔噔。

索妮娅冲了上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那人类的温度一瞬间就让体表如冰的她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

好痛。

她想，这种灼热感好痛。

“我超，梅！”索妮娅大呼，“你的体温也太低了点吧？给姐一种被冻着的感觉了…喂，猫，来点猫，把壁炉点好，没看见你们的梅喵冷的快不行了吗？”

发条猫们像是忽然有了主心骨一样，喵嗷嗷的冲进客厅里面。

猫爪子将一捆捆的柴火拆开，将引火物点燃扔进壁炉里面，再将柴火扔进去。

嘶！

火焰像是被某些东西压制住了一样，压抑着，发出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火红的颜色染上了一点阴寒的蓝金色。

“喵，喵嗷…”

发条猫们背后的发条不断的在旋转着。

索妮娅从门外走进来。

“你快坐下，真是的，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在外面。”

“…”

“唔，你的手好冷，都冻僵了啊，松开点吧，松开吧，哈，我给你哈哈气。”

“…”

握着枪的手指被温暖的吐息不断侵袭，温暖与痛苦。

“暖起来吧，暖起来啊！”

“…”

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啪嗒。

妖狐龙来复枪落在地上。

轰！

壁炉的火焰燃烧起来，突破了桎梏，火焰差点把正在用爪子扒拉火种的发条猫的毛给点燃。

索妮娅长舒一口气，随后她呼吸一屏。

眼前被光亮覆盖，月光照拂下的梅琳娜像是某种神明的化身，高贵而不可侵犯，堕落而又充满了魔性的魅力。纤弱的发丝每一根都倒映着月影的光华。微翘的水润嘴唇微微张开一些：

“真是个美丽的夜晚啊。”

“是吗。”

“能抱我一下吗？”

索妮娅笑了，张开双臂，调侃道：

“你不嫌弃我的话。”

“…”

“感觉如何？像是妈妈一样吗？”

“很温暖…”

“呵呵呵。”

“还有…磕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