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知道江湖上曾经有很多神乎其神，可以称作神奇的武学都消失了。

譬如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据说可以将男人扮成女人。

譬如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没有任何人可以躲过。

譬如嚼铁大法，可以用一口白牙碎钢断铁，生生吃掉别人的兵刃。

那几乎不是人可以做到的，都久已不现江湖。

就如同他在寻找的第十五剑，是剑法中的‘神’，当它出现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在这一剑之下。

她们是否找到了控心术的‘神’？

夕阳已经很红了，红的就像是已燃烧起来，波光粼粼的河水也染上了一层血红。

燕十三望着她起身的动作，恍然中没有说话，她是为了那一剑而来，那是一种熟悉的，求道者的感觉，江湖厮杀、名望权利本该是江湖人的追求，他们却对权利名望没有什么兴趣，他和她们都是一样的。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哪有剑来的有趣？”顾长生站在河边，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轻轻笑道。

“人在江湖，就避免不了的。”燕十三拔下了一根钉在船上的箭矢。

“你不就已经脱出江湖了？”顾长生道。

“也许吧。”

燕十三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平静，淡然，带着些许笑意。

顾长生说不出燕十三像谁，他像很多人，又不太相同。

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叶孤城，那个白云飘渺的绝世剑客，却没有那么孤傲，也没有一身白衣似雪。

黑色象征着悲伤、不祥和死亡，黑色同样也象征着孤独、骄傲和高贵。它们象征的意思，正是一个剑客的生命，就像是许多剑客一样，燕十三也喜欢黑色，崇拜黑色。

一身黑衣的燕十三坐在船头，像是与身后船只融为一体，在江河上飘荡，就如孤身一人游荡在江湖，这是否就是他的宿命？

顾长生捋了捋袖子，踏着枯草上的血迹回到了马车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乌黑的船篷，“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又有了当年九月十五时，入皇宫去找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试剑时的期待。

那时是为了阻止两人的紫禁之巅决战，也是与当代顶尖剑客一较高下，看一看他们的剑。

这种纯粹，只在那时有过，后来的不管子母龙凤金环，还是小李飞刀，亦或者神刀无敌，都是权力的斗争与反斗争，他们都不是纯粹的武人，李寻欢那颓废酗酒的模样也让人提不起和他一战的心思——若没有上官金虹，他可能天天抱着小嫂子的木雕喝酒把自己喝死了，绝干不出为了更强的刀而去求死的事情。

——这种追求只有在西门吹雪，陆小凤他们身上见过，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西门吹雪的剑，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他们无牵无挂，没有对手便自己与自己为敌。

而燕十三则是更纯粹的一个人，没有叶孤城剑法绝顶之后的寂寞谋反野心，也没有西门吹雪的冷傲自负，没有陆小凤那么多朋友，他是那么的纯粹，孤身一人，一生只为剑而生，为剑而死。

身在江湖，却脱出了江湖，站在更高的地方去追求剑的极致。

他生命的目的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燃烧才有光亮，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光亮。

“也只有他，才能创得出那一剑。”顾长生抚平了袖子上的褶痕，仿佛又看见了燕十三沧桑的面容下，那双年轻的眼睛。

薛可人抖了抖缰绳，马车缓缓而动，在夕阳下碾过枯草，慢慢远去。

“说不定我也能？”江玉燕道。

“你不能。”顾长生笑道。

“你别看不起人。”江玉燕道。

“伱没有那种追求，我都比你更可能。”顾长生摇头道。

“要是当初我没来，你是不是已经成剑仙了？”江玉燕道。

“说不定。”

顾长生想了想，还真说不定，剑仙放一旁，按当时做出的那些事来看，“你那时要是晚几年来，我就活成了你的样子。”

掌毙霍休，灭青衣楼，杀金九龄……

江玉燕闻言闭上眼睛笑了笑。

她在那疯狂找姐姐。

姐姐在这大开杀戒。

“可能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会成为燕十三这种人，一心痴迷于剑，变成一个求道者。”顾长生道，“燕十三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才是如今的样子。”

江玉燕想了想江湖上要是出现一个一心求剑的顾长生会是什么模样。

“你一定也是穿着黑衣，带一把旧剑，找个地方天天坐着，等人来挑战。”江玉燕笃定道。

“江湖上出现什么不出世的天才，你就去引导一下，然后等二十年后他来拔剑争锋。”

“真正的剑神了。”

她的描述让顾长生想起了坐在剑庐里的谢晓峰，只是那货二十年后还是那浪荡样子，时常偷偷离开剑庐。

如今坐剑庐的人怕是要变成燕十三。

剑庐也成为剑船。

二十年后，江湖上的剑客，凡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就满江湖去找那艘船，然后与船上的黑衣燕十三一较高下？

顾长生发现这样的江湖会有趣一些，前提是燕十三创第十五剑而不死。

当！

顾长生手指弹了一下剑身，清脆剑鸣余音久久不绝，“看，你老婆在叫。”

江玉燕一脸茫然。

“怪不得悟不出绝世剑法。”顾长生道。

江玉燕面无表情斜瞥她一眼。

顾长生将剑收起来，靠着车窗望向外面，等燕十三这样的剑客顿悟，对于武人来说是种享受，想必谢晓峰作为剑客来说同样也是如此感觉。

只是谢晓峰剑客的身份外还有个神剑山庄三少爷的身份。

她这边也多出了个青龙会惹人烦，无法专心等待燕十三的那一剑。那徒弟除了那一句话之外，也没有留下点别的，不知道慕容秋荻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一转眼已是秋末冬初，空气变得寒冷，薛可人驾着马车来到了绿水湖畔，遥望着半山腰上的神剑山庄。

很快，慕容秋荻乘舟而来，一身清清淡淡的素装，迈步走上岸边，“关西霹雳堂的火药去向都很清楚，没有特别的人购买。”

慕容秋荻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一个早已覆灭多年的组织，哪怕将江湖翻过来，恐怕也找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