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江敏华六十五岁了。

提着菜篮子扔到厨房，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她都好多年没仔细看过这张脸，现在揽镜自照，眼角细纹满布。

她是真老了。

仿佛一晃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个老太婆。

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江敏华恍惚了下，转身去厨房，就见她的先生方震正围着围裙在剁肉。

“今天吃什么？”

“小妮点了菜，要吃茄夹，还要吃牛肉饼，正好一块儿给她做，亲爱的，等伺候完小的，我再给你串丸子啊。”

方震圆滚滚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简直甜的像吃了三斤白糖。

江敏华笑起来：“我可没你孙女那么馋。”

不馋的江敏华被招呼到厨房外的小桌前坐好，切好削好皮的水果上插上了小小的牙签。

不得不说，这才多少年，水果种类比以前可真是多了许多倍。

江敏华是毕业的第二年，和方震结的婚，这个男人与王明远不同，不帅，但很亲切，对她也非常的尊重，尤其是家里父母开明且恩爱。

就在江敏华最犹豫的时候，她母亲告诉她，一个在爱里长大的男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去爱人，嫁给他，会很幸福。

就因为这句话，江敏华选了方震，放弃了在当时算是精英人才的王明远。

“小妮今天回来，别老说人家，小孩子家家的，活泼开朗些有什么不好？”

方震一边做饭，一边笑眯眯地道。。

江敏华翻了个白眼，还没吭声，就听见外面她那个倒霉的小孙女又在和她爸吵吵闹闹。

“我就是喜欢明绛哥哥，你们不知道明绛哥哥有多么了不起，歌唱的好，画也画的好，还会打篮球，踢足球，学习也特别棒，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全能明星！全天下，上下五百年，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

江敏华一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丢下牙签起身出了门，打开门一看，她的小孙女正梗着脖子，满脸通红。

这小丫头最近正叛逆期，追星追的都开始迷瞪，非要花两万多块钱买票，去沪市那边追那个小明星，参加他的演唱会。

距离这么远，加上交通费，住宿费，开销得多大？

而且，她这么一丁点的年纪，又怎么可能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

再者，要说别的，江敏华忍也便忍了，但是说什么上下五百年，没比他优秀的？

那个明绛是哪个牌子上的人物？还五百年，信手一扒拉，比他优秀的车载斗量。

“小丫头，你说你的偶像会画画，画的还很好？”

十五岁的时髦小女孩儿回过头，鼓着脸瞪奶奶：“明绛哥哥的画作得过奖的，去年十一家画廊组织的业余绘画者展示大赛，我们家明绛哥哥就得了最佳色彩奖。”

江敏华失笑，还没说话，自家小孙女叭叭的话就连上了趟。

“他唱歌拿过市里的摇滚乐前十，打篮球，他是他们大学篮球队的成员，足球拿过市里比赛的金足球奖杯，你知道他参加高考，考了多少分吗？他考了他们县里的前十名！像他这么优秀的明星，多少年都遇不到，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又聪明又努力，特别特别的了不起。”

江敏华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怅然：“是啊，很优秀，原来，这真的算优秀了……我也很优秀了。”

她想了想，把小孙女揪过来，“小丫头，你这还是没见识，你看看奶奶我，你觉得，奶奶优秀么？”小姑娘撇了撇嘴，切了声。

江敏华一噎，差点伸手给她肉乎乎的小屁股来上几下。

沉默片刻，江敏华叹道：“我也会画画，市里业余青年艺术家大赏，我也拿过金奖，我虽然不打篮球，不踢足球，但我唱的民谣，获得过咱们沧海市民谣歌曲大赛的银奖，我也曾在省大学生音乐联赛中被评为最美的声音，我还会花样滑冰，拿过羽毛球和乒乓球的全国大学生联赛的亚军，学习方面，我上了大学以后拿的是一等奖学金，拿过省三好学生。”

小姑娘一下子愣住，随即直哼哼：“奶奶骗人！”

“臭丫头，我骗你干什么？”

江敏华把人领到房间，打开蒙尘许久的箱子，翻出那些证书，奖牌给她看。

小姑娘越看越惊奇：“我的天啊，奶奶你竟然这么厉害的！”

她一直把自家奶奶当成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毕竟从她记事起，就没见她奶奶工作过。

“咦，这是谁？”

小姑娘翻了半晌，一本笔记本落地，露出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帝都最恢弘的英雄纪念大礼堂门口拍的，其中有好几张是教科书上的人脸，最中间，最显眼的却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

整个笔记本，大部分都是这个女孩子的照片。

江敏华怔了下：“她啊。”

斟酌良久，江敏华终于道：“她是，我的指路明灯。”

一个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事，很多人，江敏华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个人是她的垫脚石，只是很短的一段时光，随即又觉得这是她的磨刀石，后来，认为这是她最可怕的大克星。

江敏华为了能让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来时，在她面前不要太过黯淡无光，于是拼了命地去努力。

很久以后，她忽然明白了，在她的生命里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其实仿佛遇到了一盏灯。

灯下，她的影子自然长且清晰，可她也有了奋斗的方向。

时隔这么多年，面对自己的小孙女，已经接近古稀之年的江敏华，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提起这个人。

“她叫穆青云。”

江敏华想了想，“你说，你那个明绛哥哥是什么全能明星？要我说，如果真有什么全能的人物存在于这个世上，也应该是这个人。”

方震也扔下锅凑过来，眼睛里闪闪发光，却还是偷偷看了看老伴。

“看什么，我早就没那么小气了。”

江敏华把她胖成个小球的老板拍开，拉着孙女和她讲穆青云的故事。

“在我们的时代，这个人就是力压当代的恐怖大魔王，虽然她自己总说，她不想太累，只想悠闲快活地做一些能让她快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