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嘤的一声躲到胡医生身后。

令梅简直无法想象周子成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落空后的绝望。

他当时一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何婉了。

生不如死。

令梅捏紧拳头质问她：“何婉，你一定要害死你儿子你才满意是不是？”

何婉面红耳赤，眼里放出异样的光来，她拉着胡医生的袖子自说自话的解释：“海城那么远，又要住宿，来回不方便。没人照顾他怎么行？师范大学最合适他了。他从小学画画，毕业后当一个美术老师，在我身边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要跑到海城那么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为了躲开我。那怎么行？高堂在不远游。他就该留在家里陪我！”

胡医生察觉何婉的精神状态不对，一边按住她，一边还要拦住就要暴怒的令梅：“你们俩都冷静冷静。事以致此，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先把周子成的病治好再说。”

令梅一忍再忍，忍得胸痛。指着何婉冷笑连连：“胡医生。你我心知肚明。有她在一天，周子成的病就不会好。我劝你立即联系周子成的父亲，让他父亲接管儿子。不然周子成迟早死在她的手上！”

何婉登时疯了般的怒吼：“凭什么？那是我的儿子，没人能抢走他！”

令梅几步上前恶狠狠地攥住她衣领，声冷如冰：“你要下地狱别拖着周子成跟你一块儿死！”

何婉觉得自己呼吸不畅，鼻了吸不进气，张开嘴，连吐气都吐不出。一时间她所有的暴怒狂燥都变成了恐惧。她捂着喉咙，面孔发红，眼看就要窒息。

“怎么回事？”胡医生赶紧扯开令梅。“小何，小何你怎么了？”

何婉终于呼吸进新鲜空气：“胡伯伯，她，她刚才想掐死我！”

胡医生急忙检查她头颈，一星半点的红印子都没有。不禁皱眉，拍拍她肩膀问：“小何，你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去年何婉在一中当众道歉，羞恼之下晕倒，被哥哥送到了医院。住院时大夫察觉到她精神不太稳定，直接找来了精神科大夫帮她检查，确认她有精神分裂症而且已经颇为严重。饶是他哥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得不轻。立即安排她住院治疗。还不敢跟妹妹实说她有精神病，怕她受不了刺激病情更严重。

何婉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乖乖的在医院住了半年，用药控制住病情后，这才出院。

何婉急怒道：“我病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药？！”

胡医生的脸沉了下来。

精神分裂症的药是万万不能断的。一旦断了，想要再恢复之前的效果那是千难万难。

看来，子成这孩子，确实不能再留在何婉身边了。

那姑娘说得对，何婉现在的状况，迟早要害死子成！

他安抚住何婉：“子成的病重要。你的身体也重要。我已经联系了消化内科、精神科权威的几位医生。我们一起给子成会会诊。”

何婉感激道：“好。好！胡伯伯，子成就靠你了。”

胡医生叹口气。这回，他得做个坏人了。

回到病房，何婉又恢复了她温柔体贴的母亲形象。

那碗生姜拌肉的小馄饨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她从一边的保温盒里重新舀了碗出来。

“成成。我们吃点好不好？妈妈求你了。”顿了顿，“你也不想让萧同学担心是不是？”

周子成勐地咳了几声。撑起身体。

何婉大喜过望。

“来。吃一个。妈妈包的小馄饨可好吃了。”

周子成张大嘴，吞下个馄饨，令梅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咀嚼了几下，脸都皱在一起，勉强咽进肚子里，又连吃了几个。

何婉又是高兴又是妒忌。

然而下一秒，子成突然间面孔发红，按着胸不住耸动肩膀，他母亲动作极快的捧起只痰盂送到他嘴边，哇的声，少年再度吐得天昏地暗。

令梅侧了头，再也看不下去。她瞧着保温盒里清汤寡水连半点油花都没有的小馄饨，拧着眉尝了一只。入口寡澹得连盐味都尝不出，咬破馄饨皮，生姜的辣冲口而出，连肉味都没了。她呸的声吐了出来。

“何婉。你这小馄饨连正常人都吃不进，你居然给你厌食症的儿子吃。你是不是见不得他病好，想存心害死他？！”

何婉一边拍着子成的背，一边冲她怒吼：“你懂什么？生姜治呕吐，我是为了治他的病啊！”

病房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议论纷纷。就连秀莲也念了一句：这女的莫不是有大病？

“是你有病。”令梅连着保温盒里的生姜馄饨全部倒去了茶水间。

何婉顾不得她，对子成道：“那我们不吃小馄饨了好吗？妈妈给你下碗肉丝面，面条煮得烂烂的好不好？”

“肉丝面里也放许多生姜吗？”令梅冷笑着从自家带来的菜里挑了些嫩菜心、炒鸡蛋盛在他的碗里。又给了一小勺的白米饭。

“周子成。来，吃点我家的菜。”

何婉急得要发飚：“你干吗？我儿子吃不惯外头的东西。你给我放下！”

可是周子成毫不犹豫的接过了饭盒。

何婉忍不住尖叫：“成成——”噼手就要夺他的碗，却让令梅拎鸡崽似的往边上一扯一扔：“你离周子成远点。我怕他见了你倒胃。”

“你——”

那股子窒息感又涌了上来。何婉捂着胸急促的呼吸。好容易顺畅了，周子成已经双手颤微微的摸了桌上的快子，夹起块绿油油的菜心塞进了嘴里。

鲜甜的菜汁充斥着口腔，他不由自主吞咽，怪了。为什么她家的菜心如此美味。他干涸的喉咙和敏感的肠胃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它们。

土鸡蛋是桂香掐了家里的小葱同炒，金黄灿烂，又香又嫩入口即化。

他神情有略微的怔忡，抬头问：“鸡……蛋？”

令梅道：“自家养的鸡蛋。”

她家的鸡吃的是自家种的蔬菜，喝的水也搀了灵泉。生出的蛋能不好吃？

鸡蛋香馔可口，菜心碧绿脆甜，就连米饭也比他吃过的大米更加的香甜软糯。子成居然一口接着一口，虽然吃得极慢，但是还是将一小碗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何婉的哭骂渐低。她不可思议的瞪着儿子空荡荡的碗。赶紧捧起了痰盂备着。没想到她等了半天，等到儿子打了个饱嗝。

没有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