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广林望着尸枕狼藉的战场，脸色阴沉的仿佛乌云密布，一双阴鸷的三角眼射出渗人的绿光，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场伏击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放出聚杆下山的风声后，官军就会龟缩在永城瑟瑟发抖，只等他到县城底下耀武扬威，好好敲诈官府一笔，万万没想到官军竟敢出城埋伏，这一场埋伏下来损失了数百人马，一些胆小的匪杆已经露出了散伙的苗头。

“大哥，那些官军长了兔子的腿，弟兄们没追上，往鼓山镇一带逃走了。”宋金刚气喘吁吁的回来，对冯广林说道：“不过搞清楚了一点，埋伏我们的官军就是永城的官兵，只有区区一个连。”

冯广林脸色更难看的了，他宁愿是官兵的大部队来了，吃了亏也算情有可原，可被一个连的官军打的这么仓皇，只能说明他是个窝囊软蛋，这个亏要是不吃回来，他以后就没法混了。

“那就是说永城只有民团、商团防守了。”

冯广林郁结的眉头舒展开了，眼睛里满布着血丝，杀气腾腾道：“传令下去，各杆子人马杀向永城，打下永城来我只要四成的财物，其余的全由他们分了。”

宋金刚愣了一下：“大哥，四成太少了吧。”

冯广林阴沉着脸道：“老二，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他们许诺重利，谁肯卖死力气。”

宋金刚有些不以为然，这次聚杆跟来的土匪都是想跟黑风寨屁股后面捡好处的，哪里会卖死力气，怕是没等打县城，就先排跑光了，他不禁说道：“大哥，真格要打县城吗，我看咱们不如先打县城周围的镇子，最后再打县城，这样就算不打县城，这次下山的收获也不小，而且打下各处镇子，既可以孤立县城，又能给县城施加压力，以后打县城可以省很多力气。”

冯广林冷笑一声道：“老二，要是打镇子我何必费这么大劲聚杆，咱寨子自己就能打了，既然聚了杆子就得打县城，不打别人还以为我冯广林怕了官军。”

“可是……”宋金刚还想再说，却被冯广林瞪了一眼：“没什么可是，老子已经决定了，老二，你率你的人做前锋，不要管沿途的镇子，给我趁黑杀到永城，扮作官军诈开城门，如果诈城不成，就给我把四门封锁住，不要放一个人出入。”

宋金刚迟疑了一下，他到底是做过营长的人，有些军事常识，忧虑道：“大哥，你要打县城我没意见，但伏击我们的官军始终是隐患，就怕他们在我们攻打县城的时候插手，那样就被动了。”

冯广林不耐烦道：“这你不要操心了，我派老三带人去追。”

“老三？”宋金刚直摇头：“这伙官兵扎手，老三不一定是对手。”

冯广林脸色也慎重起来，这伙官兵确实与以往遇到的不同，以前永城官军驻着一个团，遇着黑风寨也不敢樱其锋，这回来的官军却不同，还没有进城就专找黑风寨的麻烦，烧了黑风口，抓了七当家费大眼，此刻又半路埋伏，搞得他好不狼狈，让三当家去确实有些不放心，当然他也听出了宋金刚的言下之意，知道他也想去追这伙官兵，但攻打县城也是要紧事，不能离了宋金刚，想了想说道：“这样，老二，把你的人分出一个连让老三带着，只要能牵制住这伙官兵就行。”

宋金刚闷闷不乐，在他眼里三当家就是一个莽夫，根本不会带兵，让他去追官军，就怕又进了官军的圈套里，只是这话不能明说，而且冯广林决定的事别人很难更改，只能点头道：“好，但有一条大哥要提醒他，不要和官兵硬拼，只要牵制住官军就行了。”

冯广林有些烦宋金刚的婆妈，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只是催促宋金刚快去永城，他回头就把宋金刚的嘱咐忘到脑后，给了三当家一个连的人马后，三当家便会同他麾下的喽啰便往鼓山镇追官军去了。

……

官军在小豆庄村取得大捷的事在永城不胫而走，极大振奋了恐慌的民众，也给城里的士绅吃了颗定心丸，民团和商团分别布守了城墙，同时按照韩百航的建议，全城进入戒严宵禁，由警察局和各家士绅出的护院共同巡逻，防止混入城中的土匪借机生乱。

入夜，吃过晚饭的韩百航不放心城防，便带着两个护兵举着火把登城巡视，上了城墙一看却气歪了鼻子，原来城墙上的团丁没人站岗，竟全躲在了城墙垛口后面，正嬉笑闲扯呢，见到他上来，这才慌忙起身站岗，守城的团丁中队长扶着枪套颠颠地小跑过来，敬了个歪斜的军礼，堆笑道：“韩长官，您怎么上城墙来了。”

韩百航没去理睬他，阴沉着脸道：“全县数万百姓的性命系于你们之手，你们竟这样玩忽职守，土匪打来了都不知道，实在是该死，得亏不是我的兵，不然我现在就枪毙了你，以正军法。”

团丁中队长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道：“韩长官，不是弟兄们玩忽职守啊，实在是以前弟兄们守城站岗常被城外的土匪打黑枪，死伤了不少人，便没人肯站岗了”

韩百航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不去站岗的理由了，简直荒谬！怕土匪打黑枪，我有一个办法，你把城上的火都灭掉，让哨兵在黑暗处站岗，土匪看不见人自然没法打黑枪了，而且你们城下的篝火要布放的远一些，以便尽早发现土匪的踪迹，摆到了城门底下，是怕土匪找不到城门怎么的。”

团丁中队长诺诺称是，忙摆手叫道：“快把火灭掉。”

灭了火，城墙上一片黑暗，只有韩百航的两个护兵举着火把，韩百航绕着城墙巡视了一圈回来，向团丁中队长问道：“守夜的人手是怎么安排的？”

团丁中队长道：“本中队夜里分作三班，轮流值守城墙。”

韩百航听了直摇头：“这么着太费弟兄们的精神了，睡不好觉明天怎么守城打仗，我给你一个建议，全队分作两半，一半人手夜里只管睡觉，另一半人手分作三班守夜，以保证部队有足够精神应对土匪的来攻。”

团丁中队长怎么敢说个不字，点头道：“这就按韩长官的吩咐做。”

韩百航接着去了其他城墙巡视，正巧在北城墙遇见了同样巡视的薛林，薛林今天刚走马上任团长，正是意气风发要干出功绩证明自己的时候，自然不会懈怠了，他见着韩百航犹如见到了恩人一般，不住感谢他在酒席上的提携之情。

韩百航微微一笑道：“薛团长不必谢我，你上位团长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口而已，真该感谢的是梅县长，他若执意反对，你这个团长必然当不成。”

说起梅昌元，薛林很不领情，一脸愤然道：“谢梅县长就不必了，我这个署理团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他撸掉了。”

韩百航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薛团长，只要这次守城有功，梅县长是没理由罢免你的，不管别人，首先我是不同意的。”

薛林大为感动道：“韩连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韩百航一脸诚挚道：“你我朋友说谢就见外了，互相帮忙嘛，说不定我日后有事要求在薛团长身上，到时你肯定也会帮我的。”

薛林拍着胸脯说道：“没说的，只要韩连长用得着，我薛林绝不含糊。”

韩百航笑了笑，道：“既然薛团长巡城，我就放心回去睡大觉了。”

薛林忙叫住他道：“韩连长，既然出来了，何必急着回去，我正好向你请教一些治军的事情，咱们就上城楼，我让人弄点酒菜，如何？”

韩百航自然不会拂薛林的面子，笑道：“请教不敢当，可以探讨一下。”

薛林大喜，命一个团丁去准备酒菜，他则带着韩百航进了城楼里，两人找了个方桌坐下，开始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韩百航见识广，说的事情都是薛林这个土包子没有听说过的，而薛林说的地方恩怨，也让韩百航对永城的人事多了几分了解。

很快团丁取来了酒菜，两人且饮且谈，颇有相见恨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