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软软的话，仿佛凿冰锤一般，砸裂了两个人之间的薄冰。

“没有，没什么。”凛夜然收回威慑夜墨的视线，语气温和的向凛软软问道，“软软，你这位朋友，是准备和我们回家吗？”

凛软软：“昂？”

软软这才想起，今晚爷爷和三叔叔，说要给她开一个欢迎会的。

她回过头，问向夜墨：“小墨，你今晚要和我们回凛家嘛？”

“咳。”末了，她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王爷爷……这几天不在家，你回家里，也是一个人，不然一起走吧。”

说着，软软侧过小脸，脸上染上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

毕竟这事，是因她而起呢。

“恩，我想和你们回凛家。”夜墨将刚紧出褶皱的兜帽松开，弯下身，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软软，走到车前。

月光下，他在车前站定，抱着软软的姿态，就像是他们才是一家人那样：“凛叔叔，今晚我们可以在您那里借宿一宿吗？我们家里没有大人，麻烦您了。”

他这一番话，也是把软软划分到了他那边。

凛夜然额角冒出井字符，打但面上却依旧优雅成熟：“软软是我们家的孩子，当然想回家就回家了，而你是她的朋友，我们也欢迎你。”

说着，他伸出手，想和夜墨握手，顺便让他放下软软。

“谢谢叔叔。”可夜墨看着瘦弱，臂力确实惊人，他单手托着软软，另外一只手，和凛夜然握在了一起。

握好了之后，夜墨将右侧车门打开，把软软放进了宝宝椅里。

低头，帮她系好安全带后，夜墨又关上门，转向另外一侧，打开门。

开门后，对着他的是正懒洋洋躺在后座，只掀起半个眼皮看他的凛老爷子。

凛老爷子难得没有发挥他的护犊子之力，和凛夜然一样怼他，只是懒洋洋地问：“真是一个人害怕，才要来的？”

“嗯。”夜墨顿了顿，对凛老爷子露出一个略显乖巧的笑意。

老爷子又把眼闭上了，懒洋洋朝着中间挪了挪。

“谢谢。”夜墨向老爷子道谢，身后的手却摇了摇。

他对着摇手的位置，几个保镖藏树丛里，叠罗汉似的在往夜墨那里看。

叠在最下面的：“老大的意思是拜拜？”

叠在中间的是：“是吧，和我们道别？”

最上面的则给他们一人一个暴栗：“老大的意思是，让我们滚蛋，不用跟着他了！”

“哦。”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小小声道。

树丛又动了几下，再没有动静了。

夜墨坐进王诚的车里，看了看后排又开始打瞌睡的小软软，以及闭目养神的凛老爷子，也闭上了眼睛。

害怕吗？

不存在的……

只是小团子在哪，他就想在哪而已。

总不能让自家团，被别人欺负了去。

·

车子发动，很快就到了凛家。

凛家的晚上和白天截然不同，若是说白天生机勃勃，那晚上，由于佣人们去休息了，就显得很是静谧。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夜空上的星辰清晰可见，花园里的花沐浴着星光，白色的凉亭被探照灯照耀，喷泉里发出轻盈的水花声……

凛家的夜晚，静谧而美好。

“哇。”长在古风亭台楼阁里的软软，还没见过人工豪宅景色的美，不禁发出感叹声。

她在带着灯带的石径小路上跳跃，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好看吗？”凛夜然被王诚推在她的身后，微微扬唇问道。

“嗯！”软软大大的点了点头，睡了一路，她现在也不困了，满眼都是这漂亮的景色，“比白天好看！”

“嗯，我也觉得。”凛夜然在她身后应和，将自己披上的西服拉下来，向后举给王诚，“阿诚，把衣服给软软披上，夜风有点冷，她刚睡醒，容易着凉。”

“是，三爷。”王诚接过衣服，停下脚步，就要去追软软。

“我来吧。”而这时，一直在他们旁边，默默走着，不出声的夜墨开口了。

他接过王诚的衣服，几步赶到软软身边，在她不情不愿下，一边劝，一边说，最终把过大的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唔。”软软披着凛夜然过于宽大的衣服，不满地摇了摇头，“软软就说不行啊，看，都快拉到地上了。”

宽大的西服在软软身上，上宽下长，有点像是海军大校，宽大的披风。

“乖，我下次给你准备别的。”夜墨看团子不情不愿，伸手在她头上揉揉，宽慰了一句。

“唔……”软软把衣摆提起来拎到身前，“好吧……不过软软要和你一起去买。”

之前夜云云家给软软的诊金很多，夜墨也给了软软很多诊金，软软有自己的小金库，并不需要夜墨给她花钱。

“好的。”知道小不点有自己的倔强，夜墨也不强求她。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就向着凛家主宅的后院走去了。

凛夜然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一起离去的背影，手指在腿上点了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看夜墨那个小东西，总觉得有点不爽呢——

“名字里都有个夜字，但果然他和我的差距还是蛮大的。”凛夜然眯了眯眼道。

王诚：？

推着凛夜然的王诚发现，这是第一次，他听不懂三爷在说些什么。

王诚：“……”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听不懂就装没听到就好了。

·

四个人顺利到了凛夜然的小别里。

又坐着他加装的小电梯，到了顶层的露天台上。

台上，已经有佣人准备好各种漂亮的彩灯、气球、烧烤的各种餐具和肉串蔬菜，还有牛奶果汁等饮料了。

他们上去的时候，佣人们刚好做好最后的准备。

见到他们后，低头，打了声招呼：“三爷。”

又看着凛软软喊道：“小小姐。”

“嗯。”凛夜然挥挥手，“可以了，你们去休息吧。”

“是，三爷。”忙活到末尾的佣人们，低头领命，匆匆离开。

软软看着他们离开时，仿佛被鬼追的背影，有些不解的歪歪头：“唔，三蜀黍有那么可怕吗？”

她完全不觉得是她和夜墨吓得他们跑路，毕竟她和小墨都很可爱的！

凛夜然微微皱眉，脸有点黑。

没想到平时的积威，竟损害了他在软软心里的形象。

王诚跟凛夜然最久，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替自家三爷解释道：“并没有，只是三爷不爱说话，态度也有些冷，他们害怕罢了。”

“昂。”软软笑着回道，“我就知道，三蜀黍最好了！”

凛夜然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多云转晴。

四个人一起行到烧烤架的边上。

王诚和夜墨开始下手烧烤，凛软软则在旁边各种帮起倒忙。

——她治病有一手，但厨艺天赋全是负数，撒个调料，都可以不小心把整罐倒进去。

一场烤肉排队，在她的掺和下，东倒西歪，全是笑料。

而笑到一半，到了门口，就突然有事的凛老爷子也来了。

老爷子双手背后，像个普通的含饴弄孙的老人家，笑呵呵地就插进来了。

“哎哟，烤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我可爱的孙女烤的啊。”

“有，有。”在谈判桌上，舌战六个大佬，而岿然不动；在各种宴会上，都能仪态得体，眉头都不皱一下，气质凛然的大佬，凛夜然，第一次，在自己侄女烤的肉下败下阵来。

他皱着眉，正愁怎么处理这个，感觉一下口，能咸掉自己半条命的烤肉，就听到了自己爸的天籁之音。

他连忙拿着串，回过头：“爸，这里，我给您留着呢。”

老爷子不疑有他，乐呵呵地接过看起来还行得肉串，一口咬下去：“……”

他咸得五官都飞起来了，下意识就咬拿出来吐了，结果余光就看到了正眼巴巴，期待地看着他的小软软。

“……”老爷子强忍着将肉串咽了下去，挤出一个控制不住五官的笑容，“好……好吃……”

笑得，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从未见过自己爸崩盘的凛夜然，一个没崩住，笑出了声。

老爷子见状，作势要打他。

“哈哈……”结果旁边又传来了夜墨的笑。

最后是软软，也没崩住，笑成了一团。

软软不是小傻子，软软当然知道它不好吃，不过辛苦烤的，不能浪费嘛——

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愉快的笑声在沉寂已久的凛家荡开。

咔擦——

一直在旁边兢兢业业的王诚，看着这有爱的一幕，忍不住掏出手机，把这一夜记录了下来。

从小小姐丢了之后，就没有再开心过的凛老爷子。

自从自己腿伤后，就压抑得厉害的三爷。

还有不爱笑的小少年。

他们似乎，都因为突然出现的小团子，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燃起了新的生命力。

真好。

王诚看着照片想道。

——

愉快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喝奶喝到打嗝的软软，在夜墨的带领下，开始散步，消食。

凛家很大。

两个人走了半天，都没有走成一圈，可折腾了一晚上的凛软软，已经累了。

夜墨看着她皱着小脸，还强撑的模样，走到她身前，在她身前蹲下：“上来吧。”

“唔……”软软纠结了一下，动了动已经发疼的小脚板，最终还是双手一抬，抱住了夜墨的脖子，跳到了他身上。

“辛苦了。”软软郑重地说。

“你又不重。”夜墨笑了一下，站起来，将软软向上颠了两下。

“而且，要谢谢你的。”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试药，夜墨身体里的毒，似乎没那么活跃了，不至于激动两下，就会发作。

“嗯。”软软心安理得接受了夸奖，乖巧趴在夜墨背上，感受着他的脚步，假装自己还在走路消食。

夜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微凉。

清新的露水，染湿了夜墨和软软的发丝，夜墨背着软软走在静谧的石子路上，仿佛一切都被拉得很长很长、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软软抬起头，对夜墨说：“小墨，我其实很开心。”

夜墨继续走，没有说话。

软软：“其实，最早软软来到这里，还是想得到认可的。”

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哥哥姐姐又是什么样子？叔叔、爷爷，都是什么样？会不会喜欢软软，会不会认可软软。

可惜，都没有。

软软一来，就遭到了五年的人生中，最不公的待遇。

“只是，他们都不喜欢软软。”软软将头埋到夜墨的脖颈里。

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喜欢软软，那软软也不喜欢他们就好了。

软软找到了小墨，和小墨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软软很开心……

可是，偶尔碰到凛家的人，他们那么不讲理的护着凛心爱，软软还是会心疼，还是会苦恼。

明明药家的哥哥们都说，软软做一个乖孩子，大家就都会喜欢软软。

明明他们对软软的教育是，欲立事，先立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可凛心爱，什么也没有做到，却有那么多人，站在她身边，攻击软软……

软软觉得这是不对的，可是他们的做法，又让软软多次怀疑自己的认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现在没关系拉！”软软又开心了起来，因为，有人喜欢软软，有人告诉软弱是对的了！

“现在叔叔，和爷爷，都是喜欢软软的，这就够了。”

软软在夜墨的身后，笑眯了眼，还快乐地放开小手，挣动了一下。

“嗯……”夜墨将软软向上颠了颠，心里有些心疼。

他知道。

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他知道，软软多么需要自家人，哪怕一个人的支持，和承认……

还好，现在有了。

两个人又在路上，聊了很多很多。

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的月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路上，充满了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

第二天一早，凛软软没有赖床，直接起了个大早。

由于昨晚太累了，她回到凛夜然给她准备的屋子里就睡了，睡的又沉又香，起得也朝气蓬勃。

“三蜀黍，爷爷，小墨。”到了楼下，凛软软和比她起得更早的三人打起了招呼，之后就是吃饭、上车、向着杨叔叔家前进。

毕竟，昨天就已经约好了，今天要给杨叔叔的夫人看病了呢！

软软可不能失约。

·

而另外一边，在软软不知道的地方，凛优也跟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坐上了一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