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乘客们才反应过来，大家本能反应发出尖叫、乱成一团。

而意识到刚刚自己命悬一线的司机还来不及庆幸刀没落下来，恐惧立马重新占据他的心神，一时之间汗如雨下。

知道自己暴露了，男子彻底凶相毕露，背抵在车门上起身，手里拿着菜刀凶恶的盯着楚沁。

男子二话不说，举着菜刀朝司机和楚沁两人连续捅去。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杀了司机让全车人出车祸给他陪葬！

已经没有防备被楚沁撞了一次，这次楚沁想要上前就不太容易了，她精神高度紧张，密切关注着行凶者的一举一动。

就在男子持刀再一次准备往司机脖子捅去，楚沁看着背部和手臂已经被捅了好几刀的司机时，她没有多想直接上去以身夺刀，双手死死握住刀刃，很快鲜血顺着刀刃方向往下流。

地上很快就聚集了一摊刺眼的血红色，楚沁五官痛到扭曲，却顾不上手上的伤口，她努力将行凶者的怒气吸引到她身上，好为司机争取一点时间将车停到安全地带。

楚沁三番两次的干扰果然触怒到了男子，男子举着菜刀恶狠狠往楚沁身上招呼。

顾念着车厢后面有不少老人，甚至还有孩子，楚沁不敢往后退，害怕行凶者伤到他们。

她努力回顾着林澈以前教给她的一些防身格斗技巧，最终发现在绝对的男女力量差距下，一切技巧都没有用。

楚沁被男子用力踹向腹部，她蜷缩在地上痛的浑身颤栗，连呻吟都发不出……感受着身上被男子一刀一刀像捅鸡仔一样用力刺入、拔出，她的眼睛渐渐散失了神采……

眼泪无声落下，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梦里被捅的是她、被伤到手的是她、倒在血泊里的也是她……

在意识归于黑暗之前，公交已经停靠在了安全地带，而多处流血的司机停好车后，终是忍不住昏迷倒在了方向盘上。

警车包围了公交车，救护车在一旁待命，行凶者也被几位大哥抢走了刀制伏在地……

“让让！我是医生！让让！”

一道无助慌乱的身影踉踉跄跄跑了上来。

匆忙赶来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看见车厢里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人时，眼前感到一阵阵的发黑眩晕，明明是夏日他却感觉到全身发冷，心里被无边无际的恐慌淹没……

他小心翼翼检查着楚沁的伤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就连他在面对自己可能的死亡时，都赶不上此刻惊惧无措的万分之一。

“阿澈……对……不……起……”

楚沁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眼里是深深的愧疚和伤痛，鲜血流失的无力感让她连话都说不完整。

“别说话，沁沁，我不怪你啊！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懂！我都懂！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林澈努力给楚沁止血，这一刻他不再是无神论者，卑微的祈求着神明让沁沁不要睡……

……

重症监护室外，林澈颓然的坐在手术室外，神情麻木空洞。

他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在强迫自己冷静等待手术室里的消息，可是死死交握的双手上青筋暴起泄露了他的崩溃和紧张。

经过长时间的抢救后，楚沁和司机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等到楚沁再次醒来时，就看见坐在病床前胡子拉碴、眼底一片青黑的林澈。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

林澈细心的给楚沁小口小口喂着温水，“饿吗？”

楚沁摇摇头，一开口声音哽咽无比，她深深自责。

“阿澈，我都想起来了……”

想到曾经发生的事，楚沁心痛难当，泣不成声。

“是我、都是我……”

“如果我没有给那个病人做手术就好了，如果我医术再精湛一点他就不会出现并发症，如果不是出现并发症就不会需要你帮忙做后续补救手术，如果不是这样病人也不会心怀怨恨觉得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想要报复，如果那天我没有请假就好了……

明明他的主治医师是我、是我呀！为什么要报复到你身上……”

明明她的阿澈是最有天赋、最努力的天才眼科医生，明明她的阿澈才30多岁本该是国内眼科未来的中流砥柱，明明他应该是国内几千万失明患者的希望……

可这一切全没了，全都怪她！

楚沁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心痛到呼吸都开始疼痛、困难。

她一想到年少时，阿澈满眼期待对她畅想着做一个好医生的未来时，她就无法释怀，无法不自责，无法不痛……

她一想到那天匆匆赶到科室时她看见的画面，就心如刀绞——倒在血泊中的阿澈还有意识，昏迷前一直沉默着看向自己被毁掉的右手……

一想起这个画面她就泪如雨下，恨不得遭受这可怕的一切的那个人，是她！

林澈无奈又悲伤的看着楚沁，他的沁沁太在乎他了，才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知道一切只是巧合，根本怪不到她头上。

而他，也从没有怨恨过她，只是遗憾不能再多为一些患者带来光明。

“沁沁，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成为眼科医生吗？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林澈的话让楚沁整个人不再全部沉浸在悔恨伤痛中，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给他。

“年幼时，我跟随父母出去游玩，途中乘坐的观光车出现车祸事故，而我的头不幸撞击受伤压迫到了眼部神经，导致我暂时失明。”

“第一次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时，我心里很害怕，情绪也变得十分暴躁。但在医院养伤住院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小女孩。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只知道小女孩陪着生病住院的外婆，因此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外婆的时候，同时来看望我。”

“我是偷偷溜出病房时撞到了她，她不仅不生气还会关心我摔倒了疼不疼，在知道我看不见时，也不顾我的冷淡每天过来给我分享各种趣事，给我带好吃的零食……”

“她说，她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这样就可以帮我治好眼睛……后来，我临时转院没来得及告诉小女孩，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想到这里，林澈目光又变得澄澈温柔。

“大概是这次短暂的失明经历让我萌生了要当最好的眼科医生的想法，又或是小女孩无意的话语在我心中埋下了当医生的种子……”

楚沁听着目光不由得有些怔愣，这些，她从没有听林澈提起过。

“你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吗？”

楚沁多年对林澈的了解知道他不会随意这样问，她不确定、也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是我吗？”

看到楚沁果真不记得了，林澈有些幽怨。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我们曾经有一张合影，是你用拍立得拍的，大学期间去你家见父母时，我在你的一本书页里看见我们小时候的那张合照。”

楚沁呆呆的注视着林澈，原来，他们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么……

“而且，我受伤这件事根本不能怪你，本身手术就有风险，病人自身身体原因出现了并发症导致再度失明，也怪不到你身上，你已经尽你所能做到了最好。”

林澈还有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个病人的情况一般医生根本束手无策，如果不是他进行补救手术帮助行凶的病患恢复了部分视力，不然那人从此以后只能当个瞎子。

仅仅因为自己的“狭隘”，不考虑手术风险、不承认自己身体实际素质，只是觉得没有达到自己预期能看见程度的效果，便心生怨恨想要报复医生，那也只能说是人祸。

这种极端的人，不管是哪个医生不幸接手，都随时面临着被报复杀害的风险。

说来也真是可笑，被抓时说他们没治好他的眼睛、他还是看不见，却能持刀精准对着他的手和脖子捅去。

他或许应该庆幸，自己手毁了，但命保住了。

“沁沁，我真的不怪你。”

这句话林澈强调重复了无数遍，但楚沁根本听不进去。

她的阿澈不怪她，可她没办法不怪自己。

“沁沁，我时常在想，幸好那天你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如果是你出事我会悔恨痛苦终身。相比于你出事，我更宁愿自己受伤。”

林澈目光依旧温柔包容，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除了向前看别无办法。

“对不起、对不起……”

楚沁扑在林澈怀中默默流泪，连身上还没恢复好的伤口疼痛她也不甚在意。

“是我太脆弱了，明明你更需要我的支持和安慰，却一直让你照顾我。”

“所以沁沁，你要赶紧好起来照顾我啊。”

林澈也很自责，刚出事时右手被毁了对他打击的确很大，导致他那段时间萎靡不振，没有注意到沁沁目睹了行凶现场后出现了PTSD，更没有关注到沁沁内心深深的煎熬自责悔恨悲痛等各种复杂情绪……

等他意识到沁沁不对劲时，他发现他最爱的人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楚沁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从他们高中相遇开始，到医闹事件之前结束，周而复始。

而且还会经常做噩梦，他知道那是沁沁潜意识里妄想着回到过去阻止事情发生……

直到在公交上遇到类似的情景，刺激到了她，也让她从自欺欺人中清醒了过来。

“沁沁，我收徒弟了。虽然我无法再进行精密的手术操作，可是我能教导徒弟，一样能帮助很多病人重现光明。”

“真的吗？”

楚沁泪眼婆娑，从林澈怀中抬起头用力擦干眼泪。

“真的！沁沁你也要努力好起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重回医院，连同我的那份一起努力。”

面对林澈眼中的鼓励和期待，楚沁心酸的点点头，她对林澈作出保证，“好！”

……

后来，也不过是志趣相投的二人结为夫妻，继续在医疗岗位上默默发光发热，互相扶持，为无数失明的患者继续带来光明和希望。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有一天，孩子从学校回来，兴奋的跟林澈还有楚沁分享今日课堂上的趣事。

“爸爸，妈妈，今天老师问我们以后想做什么？”

“哦，那你怎么说的呀？”

林澈和楚沁二人温柔的看着孩子，只听见孩子骄傲自豪道。

“当然是成为像爸爸妈妈一样的人，以后要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楚沁和林澈二人相视一笑，两人同时各亲了一口孩子两侧的脸颊，对孩子竖起了大拇指。

……

总有些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回馈着社会，即便被伤害后也依然爱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