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濯想起最开始的相见，春色如许，分不清人比花好看，还是花比人好看。

她看见对方唇角沾染的血迹，眸色倏地一冷，“阿栩呢？滚出他的身体！”

是的，这不是顾栩，而是骆枳。

阿栩就是阿栩，独一无二的阿栩，哪怕他在她面前渐渐变得不自觉地温柔，她也绝不会将两人混淆。

哪怕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无辜的，她都难免会迁怒于他。

骆枳：“抱歉，我只是想借助他的眼睛看一看你。”

他性情很温和，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又倒入了冰棺之中。

明濯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顾栩的身体，这才发现他的手腕已经被念过止血咒了。

骆枳附身，大概只是想要阻止顾栩继续放血。

只是顾栩体质特殊，止血咒起到的效果很微末，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明濯看了很心疼，骆夫人就是个疯子。

她迅速念了止血咒，伤口的血终于止住了。

骆枳飘出冰棺，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对他很好。”

明濯：“那当然，或许是因为他对我很好很好的缘故。”

骆枳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明濯是不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在顾栩的梦境中看到过很多很多的碎片，梦里有个女人，她顶着明濯一样的脸。

宽厚仁爱，对于弱小，很愿意施以援手，不停地忙着拯救苍生。

可她同时又很无情，没有儿女私情，一心只有大道。

宛如天上的那轮明月，温柔地照拂着每一个人，可却不曾真正属于任何一个人。

顾栩想要的，却是那轮明月为他私有，那些勉强压制下去的情感，汹涌热烈得他都受到了影响。

是啊，谁不想将那轮明月私有呢？

大概因为太过渴望，顾栩甚至有些情怯。唯恐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骆枳：“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明濯坚定地道：“我不会。”

骆枳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去完成我的使命了。”

他是魂魄状态，很快就掠了出去。

明濯察觉到顾栩醒了，赶紧问：“阿栩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那么傻！”

顾栩摇了摇头：“我不是傻，我跟阿枳早就计划好了。”

骆夫人利用契约，一直尝试侵入他的梦境，就是为了蛊惑他。

本来在契约之力的束缚下，他们可以随时召唤他来祭坛自我献祭，可这个阵法很特殊，必须要祭品心甘情愿。

那些东西夜夜叩门，顾栩跟明濯说过，他感觉自己可以放开屏障，放他们进来。

而撤销了屏障之后，在黑暗中游荡的骆枳却走进了他的梦里。

只是他的状态有些特殊，一直在顾栩的灵台中温养，等着醒来打断仪式。

明濯：“可是这也很傻，万一你们联手都阻止不了骆夫人呢？”

顾栩没有说话，只是眸色略有些深沉。如果阻止不了的话……骆枳不会生吞他的魂魄，他会保留意识，直到那个天外神降临。

明濯说天外神是伪神，既然如此，自己总能克制对方的吧？

以身饲魔，才能顺利进入对方的意识之中，伺机影响对方。

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明濯觉得不妙，“阿栩，你还真打算被那个伪神吞噬？跟对方同归于尽，它也配？”

她的声音有些大，已经可以行动的人们都走上祭坛，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顿。

怎么听着火气很大的样子？

“不会了，你很厉害，我应该相信你的。”顾栩微微一笑。

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桃木剑飞了回来，明濯伸手接住。

骆夫人手持骨剑，想要继续催动阵法。

骆枳走到了阵法边缘，微微叹息：“母亲，收手吧。”

明濯扶着顾栩也走了过去，“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阵法能够请神降临吧？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数千年来你们一直失败呢？”

骆夫人咬了咬牙：“是因为你们一直有人从中作梗。”

“不，你错了。”明濯淡淡道，“是你们痴心妄想，也是因为你们一直被人利用。”

骆夫人：“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明濯：“这样说吧，你们娑婆教传承了数千年，但玄门却完全没有关于你们的记载，我也是偶然才揭开娑婆教的神秘面纱。”

“你们传承未断，应该每一次都能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才是，玄门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完全两眼抓黑。”

“即便是有心算计无心，你们仍旧失败，总不至于是你们所有人太蠢的缘故吧？”

“你！”骆夫人身后的教众快气炸了。

这个人赢了也就算了，她居然还羞辱人！

实在是太过分了！

洛问心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明濯说得有道理啊！

他就是通过努力读书，才有了渊博的知识，轻轻松松当教授！

“或许是因为你们文凭不高的缘故，我觉得读书可以使人明智，不如你们先试试考大学？”

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教众们眼神恨不能把洛问心给吃了。

洛问心委屈地躲在乔松身后，哎呀，怎么还要打打杀杀，这不是谈和环节吗？

骆夫人神情却微微有些动摇：“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濯转身，将神君提溜了过来。

刚刚他想要趁机逃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压制了回来，被唐振跟元慧大师联手抓住了。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圣童在教中有超然地位，那是因为他是天外神备用的肉身，但神君有什么呢？而且神君这个称呼很奇怪啊，搞得别人以为他才是你们的老大一样。”

神君：“……你不要挑拨离间！”

明濯把神君扔在地上，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

“这就是一只千年老鬼，又老又丑，哪里值得你们信仰。我想是因为它就是你们所谓的传承吧。”

神君哪怕死了，每次都能借助怨气再次回到人间。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一次次地发现，他能够操纵教众，那对方还会压得下野心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他会一点点地影响教众，把娑婆教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去带。

明濯虽然总说天外神是伪神，但那只是对于她来说，可在正常意义上来说，天外神终究是神。

神灵并不需要污秽的血和肉来祭祀，但神君本质上是恶鬼，他却需要。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娑婆教行事才会越来越极端、越来越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