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含烟今日去拜先生。

这位黄师父就住在西市，离她上回去买鞍鞯的地方倒是不远。

现在，她已经在前厅等了些时候了，但黄觉却未出来。

徐铮与她一起等着，但徐铮比他淡定多了，一边饮着茶，一边翻着书，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徐含烟就不行，就大南人那坐姿，她还不如站着舒坦。

她试着动了动有些麻的腿，就听徐铮说：“这么会儿就坐不住，还怎么读书。”

徐含烟瘪嘴，她这腿都要废了，哪是一会儿，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吧。

这时，府中有下人前来添茶水，徐含烟便问了一句：“先生何时回来？”

那下人答道：“先生并未出门，只是昨夜天气热，先生没有睡好，所以此时还未起。”

徐含烟听得这话，都想骂脏话。

上回去西北之行，她在城外见过一回黄觉，一脸的络腮胡，看着也不像个读书人，没想到也有这种折腾人的法子。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还是磨她的性子？又或是看她的诚意。

她想起了三国时刘备三顾茅庐。

其中一回，刘备去寻诸葛亮，那诸葛亮就是在屋里假装睡大觉，就是要让刘备久等，要的就是刘备的诚意。

可是，她不是刘备，也不想做刘备。

不过是拜个先生，不愿意收学生，不收就是，还给她整这一出。

徐含烟双手撑在几案上，想站起来，却被徐铮的手给按住了肩膀。

“当年我拜先生，足足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这点耐性都没有，如何成事？”

一天一夜？

徐含烟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黄觉这么了不起的吗？

“侯爷，我腿麻了。不是我没有耐性，而是我对于先生这种磨学生性子和看诚意的方式，不太赞同。”

徐含烟的声音有点大，她知道，黄觉肯定就在里边，而且也一定会听到她说的话，她就是说给黄觉听的。

“闭嘴！”徐铮喝道。

“侯爷，我的嘴就是长来说话的，闭不上。先生若是不想收我，大可明说。整这么一出，既老套又拉仇恨。

我不会觉得在这里等上几个时辰，最后让先生收下我，是一件该感激涕零的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徐含烟尊师，但不代表先生就该高高在上。

古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一个人，只要想学习，任何人在任何一方面比自己厉害，都可以为师。我自问，也不是什么都不如先生。”

“起来吧！”

徐铮轻哼了一声。冷着一张脸，他先起了身，徐含烟还有点没整明白，徐铮又说：“你行，确实不需要先生。是我多事了。”

眼看着就要拂袖而去的徐铮，徐含烟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

她其实有点委屈。

“放手！”徐铮回头瞪她。

“是，我答应了你，要拜先生。侯爷，咱们凭良心说，我是诚心的。我要不是诚心，我根本就不答应。而且......”

她现在拽着徐铮，还坐在席上呢，“是真的腿麻了，起不来......”

刚刚还很跩的那张脸，现在变得委屈巴巴的，“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没法坐很久......我不习惯......”

徐铮正要开口，黄觉的声音就响起来，“侯爷，这丫头说得也没错，倒是我狭隘了。”

徐含烟与徐铮同时回过头去，黄觉也走到了他们跟前。

“小丫头，有一件事我绝对不如你。”黄觉弯下腰来，看着徐含烟。

“什么？”徐含烟下意识地问。

“我肯定没能耐劝公主让侯爷去战场。这一点，我永远做不到。你说得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来，受黄觉一拜。”

黄觉说着就要拜徐含烟，徐铮赶紧拦住，“黄师父，这丫头一向口没遮拦，你别跟她计较。”

“侯爷，我这还真不是计较。这个学生，我收下了。不过，她还愿不愿意拜我为师，那可就不一定了。”

黄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笑，那张络腮胡的脸看着就像是张飞或者是李逵，这样的人居然是个博学的文人，这很违和呀。

徐铮踢了徐含烟一下，徐含烟只得叹了口气，“徐含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侯爷让我拜你，我哪敢不拜。”

那口气很勉强，但徐含烟却扶着几案起了身，双腿已麻，险些没有站住，好在是徐铮扶住了她。

她退了两步，“先生在上，受学生徐含烟一拜！”

她就那样跪在了黄觉面前。

“黄师父，今天就算了，等我回去好好教训这丫头，再......”徐铮自然是不喜欢徐含烟那态度的，一脸不情愿，好像她还多委屈一样。

“侯爷，那倒不必。我是觉得，这丫头挺好玩的，倒是比侯爷有趣多了。她要常在我身边，肯定热闹。”

黄觉似乎挺高兴的，扶了徐含烟起来，“既然拜了我，那日后咱们就好好相处。来，先跟我说说，你想学什么？”

“黄师父，你这口气有点大。我想学什么，黄师父都能教吗？”徐含烟越发胆大。

她似乎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回去要被徐铮修理一遍，那还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样也不憋屈自己。

“这么看来，我的话欠严谨。那这样，咱们先说说你那天书，然后再说你学什么。”

徐含烟狐疑，据说这黄觉博学，总不会还懂英文吧？

她可不认为黄觉这样的人会跟她聊武则天的故事。

公主和徐铮肯定都有让人把那天书给抄一份去，然后也肯定会找人去看上面的东西。

要是这个叫黄觉的人真的能看懂，那......徐铮是不是也知道了？

徐含烟抬头看徐铮，徐铮以为她是询问那天书的事，便道：“黄师父见多识广，会说很多国的语言，所以我抄了一份给黄师父看。”

这是他还不知道全部的意思吗？

徐含烟想。

“侯爷，你先忙你的去，这丫头暂时留在这里。等黄昏时分，你让人来接便是，我肯定吃不了她。”

徐铮没有不相信自己老师的道理，忙道：“那就辛苦黄师父了。”

徐含烟就这样被扔在了黄觉这里。

徐铮一走，黄觉就让人拿了那份天书出来，摊开在徐含烟面前。

“丫头，武则天做了女皇帝这个故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又或是你自己杜撰的。但有一点，你心里明白，这份天书讲的可不是武则天的故事。”黄觉看得徐含烟。

徐铮说要让徐含烟拜他为师时，他是不太想收这个学生的。

小小年纪，能给徐铮出那样的主意，不只大胆，甚至是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就算是他和林怀之，也不敢有那样的想法。

但是，这丫头，不只想了，还做了，并且还劝说了公主同意。就这一点，那就是无人能及的。

这丫头有过人之处，但不管是公主还是徐铮，都没有把这丫头的底透露给他。所以，他不想收这学生。

因为不知道徐含烟什么来路，也不知道收了这丫头会怎么样。

但是，在看过那份天书之后，他改变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