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浪

——时间说，若我可以解决一切，那我早已不是时间，而是一切。

“你听说了吗？就那个叫江颂声的，他不但和男朋友私奔了，还当众防火烧学校！”

“何止是听说啊？我亲眼所见！”学生们在教室里议论纷纷。

“跟男的私奔？她真干得出来~和谁啊？”

“就那个叫什么……吴辞！”

放火烧学校?那可不是江颂声的意思，不过在别人的嘴里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就成了事实。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江颂声和吴辞可算是坐实了校园风云人物的位子。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他们的事很快就成了头条新闻，人们想不关注都难。

校方第一时间联系了警方介入调查，还联系了江颂声和吴辞的家长，这下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校长的宝贝闺女挨了狠打，对于这件事情，身为兰惠芊母亲的校长大人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可恨的学生找出来讨个说法。校长女儿被打了，这事要是不让对方亲自低三下四地赔礼道歉怎能说的过去呢?这让校长的面子往哪儿搁?学校的面子往哪儿搁?更何况自己的“乖”女儿一向都自信地嚷嚷着自己可是靠脸吃饭的，这一拳要是打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呀?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离谱，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受到了非人哉的待遇，凡是个做母亲的岂能坐视不管?

当然……除了江颂声她老妈许文丽……

“孙队，事情应该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一个年轻的民警走了过来。

“嗯，他们烧的是校服，要是想烧学校的话，怎么可能会找个那么开阔又没有任何可燃物的广场?”孙队长揣着手站在校服的余灰前面：“小叶啊，他们家长到了吗？”

“还没有，正在赶来的路上。”

“学生们呢，都安抚好了？”

“嗯，没什么问题了。”

“那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校长大人就忿忿不平地跑来插话：“警官！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到这俩学生！”

“你是?”充满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豪横又没什么礼貌的女人。

“啊，这位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叶警官补充道。

“那您放心，我们会找到他们并把他们安全带回来的。”孙队长听罢，便用着充满安慰的语气说着，试图也安抚好校长的担忧，可校长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是让孙队长大吃一惊。

“不管死活也要把他们带回来！”校长的情绪不知怎地变得更加冲动了，冲动地像个身着正装又颇有仪态的泼妇。

一听校长这般发了疯一样地命令着警察，孙队长倒是懵了，原来这家伙不是来打听学生安危的，看样子这事情背后还有隐情。不过自己从业那么多年来倒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当校长?虽然还不是很明了真实情况，但孙队心里反而开始觉得不如还是别让那俩孩子回来再见到她的好。

“嗯。”孙队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再多说话：“小叶，那咱们先去问问情况吧。”

“好。”孙队和叶警官转身就走，都恨不得赶紧离这女人远点儿。

教室里，一个和江颂声吴辞同班的女学生正坐在孙队和叶警官面前接受询问。

“同学你好。我是梦镇公安局的警察，我姓孙，这位是我的同事叶警官。我们会根据今天所发生的事向你问一些问题，了解一下情况，你不用感到紧张，就如实回答就好了。”

“哦。”女学生正是那个昨天捉弄过吴辞的那两个女孩儿其中之一，她倒是也不显得紧张，就是面对生人显得比较呆。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你们和这个叫江颂声的女生熟吗？”孙警官说着，把从校方那里获得的江颂声一寸照片摆到桌子上。

“不熟。”女生想都不用想就能给出答案。

“嗯。我们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情况，譬如她日常表现如何，有什么兴趣爱好与习惯，又或者是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吧……平时也没什么表现，平时和别人也不怎么说话，对谁也都是一张扑克脸，从来也没见她笑过，然后吧……也不见她有什么兴趣爱好，每天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哦！她好像喜欢看一部电影，就因为那部电影她还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男朋友?”叶警官问。

“对。不对劲的地方吗……反正我感觉她整个人都挺不对劲的，要么怎么能想出来火烧学校的主意呢?嘻嘻……”说着，女学生就把自己逗乐了，自顾自地笑了出来，而坐在对面的孙队和叶警官完全get不到笑点在哪里。学生见对面儿俩人也不发话，就看着自己尴尬地在笑，一会儿就收敛了自己的笑声。

“她男朋友也和你们一个班吗?”

“嗯，李轩，一个班的。”

孙队看了看叶警官：“一会儿找一找这个叫李轩的学生。”

“是，孙队。”叶警官回复利落。

“那你知道这个江颂声和你们班的兰惠芊同学有什么过节吗，二人之前是否发生过冲突?”孙队又转回头来接着问。

“没有吧。不过兰惠芊确实挺讨厌的，我们班里的人也都不是很喜欢她。诶?我听说兰惠芊让江颂声给打了，是真的吗？”女学生反而开始反问起警察来了。

“是。”

“我去！牛啊！这一手干的贼漂亮！我早就想那么干了，要不是那家伙是校长她女儿，我早就把那小贱货弄死了！我都计划好了，先把她去皮，再放到油锅里炸，想想就痛快！嘿嘿！”女学生又自嗨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到孙队和叶警官都双双挑着眉，对她投来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女生这反应又是着实让孙队和叶警官出乎意料。

“呃……我开玩笑呢……呵呵……”又一次感到相当社死的女学生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样子。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吧，又也许就是女学生单纯人来疯……

“那江颂声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反正这种人，去的地方应该也都很没意思吧，谁知道呢。”

场景一转，鬼屋中，吴辞独自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屋子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更要命的是他也不知道江颂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可突然之间，“哇！”的一声，江颂声乍现在吴辞面前，脸绷着个凶凶的表情，跟要吃了他似的。周围那么黑，又什么都没有，又那么安静，自己突然这么搞，一定能吓到他，江颂声是这样盘算的。可眼前的吴辞就和一根定海神针似的，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被江颂声的处心积虑吓到的样子。反而吴辞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倒显得江颂声是最尴尬的那个，真不愧是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切……没劲……”江颂声受不了吴辞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一样?”

“江颂声好像很活泼。事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和她待在一起?”吴辞看着江颂声，说：“抱歉。”

“真是绝了……我在干什么?这人一定有毛病。真无聊，我原本以为这会很刺激的。可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江颂声耐不住性子，毕竟再说下去，可不保准自己会不会冲他发火，于是干脆作罢，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赶紧找出口吧，我可不想再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待下去了。”说着，江颂声就又丢下吴辞一人，自己找路去了。

“她好像在讨厌我。”吴辞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阴森的房间内是不是还会传来一两阵诡异的笑声，四周黑暗又破败的环境会让人本能地会幻想着在那黑暗之中匿藏着邪恶可怖的种种未知，也许就在这一刻，它正在你没发觉到的地方凝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并伺机而行。江颂声走到一处卫生间，对着镜子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可接下来的一个瞬间却把她吓得不轻。只见镜子瞬间透明，一个鬼脸突显眼前，这刺激谁受得了？“啊！”小江吓得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赶紧转身就跑。

听到了江颂声的喊叫声，吴辞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找寻江颂声的踪迹，很快就来到了刚刚江颂声来过的卫生间，他打量打量周围，还是没发现江颂声的影子。真是奇怪，刚才听着是这里才对啊？正当他纳闷儿时，刚刚发生过的情景也再度重现，鬼脸闪现，镜子那边的工作人员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碎发遮眼，满脸苍白，脸上还有道疤的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眼前。工作人员先是一愣，紧接着开始念台词：“你看得见我啊……”声音诡谲，气氛十足。

“天不怕地不怕”的吴辞可不怕这些，而且还觉得这人很奇怪，难道是空间太暗了看不清自己吗？就镇定地反问着：“你也看的见我啊?”看吴辞和没事儿人一样，NPC看不懂了，这是几个意思？演哪一出?吴辞见对方没回话，可能是没听清，就又凑近了些，用手指着自己说：“你看得见我啊。”他一靠近，搞不清楚状况的NPC不敢离他太近，就向后退了一步。可他这一退，吴辞知道了，就接着问：“原来你看得见我啊?”

这回NPC心态崩了，他也分不清对面这家伙是人是鬼，按理说正常人遇见自己怎么可能是这反应?越想越凌乱，好在二人之间还隔了一层玻璃，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跑吧！

这下子闹笑话了，扮鬼的人被吓跑了，也是醉了。吴辞见对方拔腿就跑，还很不解：“喂，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

完，人家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教室内，李轩正接受着民警的询问：“所以你和这个名叫吴辞的学生也并不熟悉，是吧?”

“对，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李轩在谈及与江颂声有关的问题时都会露出一副不耐烦地样子，这里自然也是呛着脾气说话。

“他平常在班里有经常会和谁说话吗？”

“应该没有。那人无聊的很，要是平时上课不点名，都没人记得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对此，警方也是很无奈，每个学生和老师给出的关于这二人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就好像这两个大活人在这个班里只是有个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似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还怎么找人呢?面对这两个几乎完全被环境忽视的人，孙队窘迫地揉了揉额头，真是不明白现在的学生们都怎么了……

“同学，由于你和江颂声曾经交往过，所以我们需要想向你问一些关于她的事。请你如实回答即可。”叶警官也快看不下去了，接过话来。

“我并不怎么了解她，她就是个怪人，恐怕也不会有人了解她。”人家一听就能听出来这明显是小孩子在耍脾气，可悲哀的是他说的气话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行吧。你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她平时会去哪里或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是难为叶警官了，又要工作记笔录又要哄孩子。

李轩深吸一口气，巴不得这倒霉问询赶紧结束，明明是江颂声放的火，可现在自己在这里替她遭罪，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来气：“她这人爱找刺激，有说过想去鬼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孙队这么忙活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一丝生机，终于问出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咚咚咚——”门口的敲门声吸引了教室中所有人的注意，是二人的家长到了。

公交车上，江颂声赌气地站在吴辞身边看着车窗外的光景，都是吴辞搅了自己的好兴致，结果到最后还要因为他把工作人员吓到而赔不是，也是没谁了……

“呃……江颂声……”吴辞语气弱弱地说。

“真难得，他竟然主动和我说话了。他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主动做什么的人。”小江心里这样想着，但郁闷的样子丝毫未变：“我不是很想和你说话。”

“好吧……”吴辞把头转到另一边，可又过了一会儿，吴辞还是说了出来：“你的头绳掉到底下了，而且刚刚还被你踩了一脚。”

江颂声低下头看看脚下，还真是吴辞说的那么回事儿……“呃啊……”这回江颂声可不是感到一般的郁闷，气得心里直痒痒，连忙将头绳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土。

“喂！行了吗？让你结个款就那么麻烦吗！?这都拖了几个月了?你他妈欠着别人钱还有理了？”二人身前的男人对着电话里的内容感到异常不满，而他的声音就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燥得很：“我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反正你他妈今天必须把钱给老子结了！不结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整个公交车的空间内都缭绕着男人暴怒的怨骂，在这么大的声音面前没有人的耳朵能够幸免。平常坐公交时最头疼的就是遇到这类人，完全不顾虑他人的感受，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着令人心烦的噪音。

“这人一定有病。”江颂声每次在面临这种状况时，明知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心里还是会感到愤愤不平。

果不其然，在男人持续不断的叫嚣下，这班车上年纪最小的乘客看不下去了。坐在男人身前的小女孩儿用她稚嫩的小手轻轻拉了拉这位大叔叔的衣角，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刚上小学的样子，一双澄亮的大眼睛正充满期望地看着男子：“叔叔，老师说过在车上大声喧哗是不对的。”

“去你妈的！别跟老子撤那么多理由！赶快还钱！”男人不为所动，大手一甩，拨开了小女孩儿拉住自己的手。男人的一举一动让公交车内所有的乘客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更是看不下去了。

“叔叔。”天真的小姑娘又怎能明白眼前的上面这个男人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呢?持续地拉动着男人的衣服，并仍渴望着对方一个友善的回应：“叔叔……叔叔……”

“啪！”男人不忍了，用力抽在小女孩儿的手上，热烈的刺痛感逼迫小女孩儿缩回了自己的手，难忍的痛觉更是让小女孩儿哭了出来。

“呜呜……”见女孩儿委屈哭泣，江颂声连忙挤过男人身旁抱住了她：“你他妈有病啊？”说完，江颂声在车内左盼又盼，可没能找到这孩子家长的身影。吴辞仍站在原地想着：“她在干嘛？”

“他妈谁家的倒霉孩子！没点儿眼力见儿！”

“你凭什么打人！?”江颂声一脸坚毅，可在她心里她可是对自己一时间所做出的举动一点儿都不感到坚定：“我在干什么？”她又看了看车上的人们，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却都是无声的注视，这也许就是社会的样貌吧……毫无疑问，这次她又是孤立无援：“我趟这滩浑水干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操……真见鬼，我又打不过他。这下倒大霉了……都怨自己多事儿。该死……现在怎么办?”

“你他妈就是这小鬼的家长?”男人持续叫嚣着，完全就是仗势欺人。

“是又怎样?”江颂声没有退路，怀中的孩子依旧哭个不停。

“哈……”男人冷笑一声，冲着小女孩儿说：“孩子！以后得懂事儿，不然以后你妈得靠卖X养你！如果你想要个小弟弟，叔叔现在就帮你！”

江颂声紧紧地把小女孩儿搂住，还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眼神恶狠狠地瞅着那家伙，恨不能杀了眼前这人渣。

“你可别拿眼睛咧我，我可不敢碰你，我怕我买消毒液买到穷！那么年轻就有孩子，谁他妈知道你又是哪儿来的杂种?”

这句话一出，江颂声算是彻底忍不了了。这话不仅是让人感到非常不爽，更是狠狠戳在了她离家的痛处上。当火烧到了炸药库，其结果可想而知，况且以江颂声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实属罕见。

只见已经躁狂了的江颂声脸色瞬变，一把大力推开了男人：“去死吧你！”可男人壮得像一面墙，哪里是江颂声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小姑娘能推得动的?不但没推倒那家伙，现在那混蛋倒是彻彻底底被江颂声惹毛了。

“我他妈干不死你的！”男人怒气十足，大掌一挥，力气足够大到把一头水牛扇倒。江颂声看着眼前的敌人，脑海中顿时又想起了母亲赏自己巴掌时的样子，她清楚地知道，这下自己玩儿完了，可她还是选择站在啼哭的小女孩儿身前为她挡下这一巴掌，毕竟事到如今，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对于自己良心的坚持了……

江颂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伤害的来临。眼前变得一片坦荡与空白，这一刻骤然变得很漫长，暴力的一掌缓缓落下，这就是自己做好事应有的代价吗?不得不接受的是，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也许是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了，江颂声对这一掌竟毫无感觉。等她慢慢睁开了双眼，吴辞背影的轮廓出现在了江颂声的眼前，那是很安静的一刻，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吴辞的左脸呈现出一片鲜红的掌印，破皮的地方也渗出了血，可他一声不吭，就静默地伫立在江颂声与小女孩儿身前，像个守护神一般风雨也无法撼动。

车上的群众终于沸腾了！所有的不满就像洪流一样向男人席卷而来，势不可挡，瀑布般的声潮也全面倾碾袭来，霎时间就淹没了那个男人。老人们纷纷痛斥着男人的过分行径：“你凭什么打孩子！你自己就不懂事儿还有脸说别人！?”

“这种人简直就是人渣！还敢动手打女人！显你厉害呀！?”在场的女性也按捺不住愤怒的心情。

“你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好！就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发脾气，真丢大人的脸！”就连司机也坐不住了。

“滚下去！快滚下车！”

“对！快滚！”如今这已经成为了大家的一致想法。江颂声看着一车人强烈声援自己的样子，在她那封锁已久的心中，她能亲切感觉到心潮腾涌，但在激动之中又充满平静，那是多么温柔又美好的感觉啊。从小到大自己都在搞砸自己的生活，而现在，是的，她刚刚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她的人生当中第一次获得那么多的支持，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被守护的滋味。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再哭泣，江颂声用手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发自内心地微笑着：“没事了。”

“我貌似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很奇怪。在我的印象里，伤害是一种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请楚明了地意识到那人对她所做的不是。”身前的吴辞也被眼前这蔚为壮观的场面所吸引着，这也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有那么多的人在关注着他们所做的事，并为他们而欢呼。

“疼吗？”江颂声看着吴辞。虽然他不说话，但她看到了他的温柔，以及对她那无声的关怀。这一刻，她发现对于吴辞之前的事，自己再也气不起来了。

“很疼。”吴辞面无表情，依旧凝视着人群：“但是值得。”

在喧闹之中，江颂声缓缓牵住了吴辞的手……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离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走之前还偷走了我藏在柜子里的钱。”江颂声母亲许文丽面对民警的询问显现得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言语之中也并没有担心的感觉，要么这不是第一次了，要么就是她对于江颂声的事完全充耳不闻。

“也就是说江颂声之前就有过了这种离家行为。我们想了解一下上次她离家出走是什么时候，并去了哪里？”孙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我记不清时间了，但她每次离家去的地方都不远，都是些公园或图书馆之类的地方，而且每次离开不了几天就又自己回来，没有一次超过一个礼拜。相比这次应该也是会如此吧。”许文丽在离家出走这方面对于自己的宝贝女儿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那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而且听你所说，她离家的频率还很频繁?”孙队仿佛找到了事情的端倪。

许文丽目光看向墙角，又想起了昨晚二人所发生的争执，但却没有把昨晚发生的事告知民警，只是耸耸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也许现在的零零后青春期时都这样吧。”

在许文丽的回答中，明显表现出了和刚才答话时不一样的状态，这也就是说许文丽在刚才的回答之中一定是有所隐瞒的，而江颂声出走的真实原因也绝不会是一句简单的“青春期”就可以推诿过去的。孙队敏锐地发觉到了这一点，但眼下却没有直接戳穿许文丽的敷衍谎言。

“好，感谢你的配合。一有发现我们就会及时通知你的。”

“好，谢谢。”许文丽离开了教室。

“看样子江颂声出走一定和她的妈妈有关系。”叶警官分析道。

“肯定的，正常的家长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儿女没完没了地离家出走还习以为常呢？”孙队今天遇到的荒唐事可是够多的了，“叫吴辞的家长进来吧。”

警务人员示意吴辞的父母前去接受问询。

“你好。”吴辞的妈妈周红娟率先有礼貌地向二位民警打了个招呼坐下，吴辞的爸爸吴文军也向二位民警点头打招呼。孙队见二人彬彬有礼的样子，终于能见到些正常的人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你好。我是当地公安局的孙队，这位是叶警官。我们会根据今天发生的事向你们二位问些问题，你们如实回答即可。”孙队又有了干劲。

“好的，我们一定配合。”周红娟答道。

“那好。请问吴辞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啊。我们家孩子一向都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也不会给人惹事儿，在家也是很听话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我撞见过一次，但我不是很确定。”周红娟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向民警反映着。

“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儿?”显然吴文军对周红娟所说的这件事毫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道了，孩子的事儿你平常管吗？你上过心吗你？”周红娟斜着眼看着自己的丈夫，满是嫌弃。

“别说的就跟你管的多似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偏偏吴文军也是个暴脾气，受不了周红娟的冷嘲热讽。

“这可是在警察面前！你怎么那么会找丢人的时候呢?”周红娟转过头皱着眉盯着吴文军。

“来！你让警察说说，咱俩谁丢人！你会你妈好好说话吗？”

行了，完了，又开始了……叶警官呆呆地看着二人，当着民警面前吵架的他见过不少，但二人越本好好的，却在见到民警后开始吵架的他倒是头一回见。一见两人要动手，他赶紧起身先解决他们两个人的矛盾纠纷。坐在一旁的孙队长是彻底无语了，究竟谁能告诉他今天是怎么了？孙队郁闷地闭眼揉着额头。

受欢迎的两位道德战士该下车了，临下车前，可爱的小女孩儿特地跑到二人面前来答谢：“姐姐，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儿将握拳的小手伸到江颂声面前，五指缓缓舒展，一个金属发卡出现在手心中央。小江笑了，两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甜甜的样子。

“姐姐不用，你留着吧。”小江语气温柔。

“妈妈说如果有人帮了我，我也要报答人家才行。”

江颂声见小女孩儿都如此说了，那就没办法了，“好吧，那姐姐收下了。以后你也要乖乖听话哦~”

“嗯！谢谢姐姐！”小女孩儿欢快地跑回到车上，一车人都很友善地看着他们。小女孩儿在车上向他们挥手作别：“拜拜！姐姐！拜拜！叔叔！”

吴辞也冲她挥着手：“嗯?叔叔?”吴辞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噗……叔叔！哈哈！”一旁的江颂声乐得人仰马翻。

“江颂声很漂亮，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会觉得她好漂亮。”吴辞出神地看着嬉笑的江颂声，不知不觉中也跟着笑了出来。

“哇，原来你笑起来也蛮好看的嘛。”如同摄影师抓拍到了奇迹般的风景，江颂声抓住了吴辞的微笑。

“也许我真的能爱上他吧。至少我现在就很喜欢他。”她想到。

“啊?”吴辞瞬间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笑了，却没有发觉。

“哈哈。行了，不逗你了。我去给你买个创可贴，然后我们去吃饭。”

面馆里，人们说话的声音掩过了墙角电视机的声音。在折腾了一上午后，二人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不得不说你这创可贴和你的脸还挺配的。另外我一直很好奇，你右脸的疤是怎么弄的?”江颂声嘴里叼着个牙签儿，坐在吴辞对面。

童年用刀子划自己脸时的场景再度在他的脑海中重演。还记得因为是第一次那么做，自己疼得嗷嗷叫，可握刀的手却没有停下，不得不承认吴辞可是真能“吃苦”。可现在，面对江颂声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呃……我用刀割的。”

这回答绝了。

“啊……所以……这是个冷笑话吗?”江颂声也没多想，就是有点儿疑惑。眼见着二人的对话就要冷场，江颂声话锋一转：“你觉不觉得现在的人们已经成为了社会的家畜，金钱就是喂养与挑弄他们的饲料。”

这波话明显是对于公交车上所发生之事的隐喻，吴辞看得出来。

“也许江颂声是个社会学家。”吴辞想了想江颂声的话，回答：“嗯，你说的有道理。可能他也有他的处境吧。”

有他的处境吧……江颂声倒是真没想到吴辞能对于一个刚才狠打过他的人抱有那么多的同情。反正这点她是做不到。可是转念思考，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不也是有着自己难以启齿的“处境”吗？

“嗯……也许。”江颂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想离家出走呢？”吴辞一直都很想弄明白原因。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江颂声并不想谈。但人总要学着去面对的，“因为我才发现我是多余的，我的存在对于我的父母而言可有可无，而且我妈也恨不得能舍弃我。”

“见鬼，还是会很难受……”当小江想到这里时，她还是没办法很坦然的接受着一切。可是，如果真的对此感同身受的话，谁又能做到坦然接受呢？

那种悲伤溢于言表，看得见，也听得到。吴辞终于弄清楚了她铁了心想要离开的原因。

“呃……好吧。”吴辞停顿了一阵子，“其实……我们都是被舍弃的，被忽略的。但我们不应该因此而抛弃自己。”

“他应该去做励志演讲。”江颂声那一对恰若一泓清水的双眸注视着吴辞。这次轮到吴辞被盯着感到难为情了。

“呃……我是不是说了些奇怪的话……不好意思……”吴辞晃晃脑袋看向别处。

“不。”小江微微一笑，嘴角弧度温馨迷人：“你说得对。”

“那个……是我看错了，还是电视上那人就是咱们两个?”吴辞盯着墙角的电视机。江颂声回过头，电视屏幕上正放着新闻，正是他们今早在学校所做的事，上面还有两个人的照片。江颂声瞪大了双眼把头扭了回来，而巧得要命的是，面馆儿前刚停了一辆警车，两个警察下车，一对骑摩托车的男女驱车来到面馆前，警察走过去开始向其询问着什么，只见玻璃窗外的男女都在摇头。

“糟了，得赶紧离开这里。”江颂声对吴辞说。刚要起身，头晕脑胀的感觉就占领了她的意识，小江的头痛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光临。江颂声捂住自己的头，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周围的食客都被她的表现吓到了，纷纷向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吴辞也不知道江颂声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边说着边搀扶江颂声。

“快……快走……”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状况下，江颂声难以支配自己的身体，站都还没再站起来就直接这样昏了过去。吴辞哪里见过这架势，怀中抱着已经晕倒的江颂声，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江颂声……江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