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进行到一半，同学们都兴致盎然，气氛极好。

宁清屿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觉得有些闷，便起身独自去外面透风。

走在饭店的门口的小路旁，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

不，这听起来不像是争吵，倒像是……一个人辱骂另一个人的戏码。

她不是爱听八卦的人，上次是因为当事人是宁清栀，她便就破例了，但这一次听声音明显不是熟人。

她想转身就走，但那声音却不断地飘进自己的耳朵里，她甚至都往回走了还能听见。

“你知不知道我这个月钱花完了啊，赌桌上的人每天都眼睁睁看着我，看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人给我送钱过来，等了大半个月没等到钱来，他们现在都在说我是骗子，说我的儿子也是诈骗犯，根本就没有在什么集团工作，否则怎么会没钱给我这个父亲呢！”

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指控另一个没出声的人。

“你不是说你已经是你们集团的管理者了吗？那工资应该很高吧，钱呢？快点拿钱给我！”

男人不再平静，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宁清屿从这两句话中大概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父亲来找钱还的故事，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孩子摊上这种父亲了。

这个世界上，悲催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着，今天这一件悲催事恰好被自己听见了，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也许会存在更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宁清屿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声，准备走回饭店。

“爸，我这个月月初才给了你一笔钱……”

宁清屿没走出几步，就被这道声音给吓住了。

她僵在原地，双脚像是被冻住一般，难以动弹。

“你这样是在挥霍我，也是在挥霍你自己，没有哪个家庭能承受得住你这样的挥霍，若是你再去公司闹，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了！”

“你说什么？”男人震惊，扬高了声音，“你还是我亲生的儿子吗？我生你养你，结果你就这样对待我，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当初怎么死的人怎么就不是你呢？！”

那头没了争吵的声音，那个男人许是离开了。

宁清屿眸子微微颤了颤，周围静谧，她似乎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她缓缓抬脚，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站在那人身后，她看到了他的肩膀在轻轻耸动。

“商奕哥哥……”

她轻喊一声，商奕身子猛然僵住，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身与她面对面。

“清屿？你怎么在这？”

他装作若无其事，她却看见了他眼底的通红。

也许男同胞都是爱面子的，宁清屿如是想，于是她佯装轻松地笑着说：“我们班今天聚餐，我觉得很闷就出来透透气，商奕哥哥，你呢？我还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喂蚊子呢。”

他望了望自己的身后，大概是看父亲有没有再回来。

身后空无一人，他坐在阶梯上，顺便把旁边的座位拍干净，示意宁清屿坐下来。

“你来了多久了？”他突然问。

宁清屿是个比较敏感的人，第六感极强，平常能猜到很多事情的经过和结果，这一次，她猜到商奕应该知道她听见所有事情了。

“都听到了。”

她也不再隐瞒，心中甚至还有些好奇，一个绅士得体又能力强大的商界精英，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黯然神伤。

商奕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这是意料之中地答案。

他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宁清屿回头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好奇已经说明了一切。

商奕笑了笑，目光望着远处不知名的树，像是陷入了回忆，“我的父亲，又来找我要钱了，这是数不清的无数次。”

这是他开始讲故事的开头词，宁清屿最熟悉。

“我每个月月初都会给他汇去一笔钱，足以他大吃大喝整整一个月，可他总是在月中就又来找我要钱，我每年都会期待一件事，那就是明年的父亲不要再因为钱的事骂我戳我伤口了，可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几年了，明年的父亲永远像今天这样。”

他的情绪极丧，连带周围的氛围都变得凄凄惨惨戚戚。

宁清屿一直都不喜欢这种气氛，她憎恨颓丧，更厌恶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因为她觉得“丧”代表着不幸。

“商奕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他是你的父亲，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总行的，跟他说说你的窘境，或许……让宁总给你加薪？

她一直都不称呼宁海为“父亲”，在每个场合都是“宁总”“宁先生”地称呼，若是在往常，商奕又得就这个问题教育她了，可此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或许连她说了什么、如何称呼都听不清。

“不是钱的问题，我不缺钱。”他淡淡地说。

她想也是，一个帝都第一企业的总裁第一助理，是哪种会缺钱的人吗？

宁清屿突然就不想继续问下去了，不是钱，那必然是其它的原因，其它……难以弥补的事情。

“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潇洒恣意，敢作敢当，是女生们眼中的男神，后来和我母亲在一起，他们做了很多浪漫的事情，他们很相爱，是别人眼里最艳羡的夫妻……”商奕说起自己父亲年轻时的表情是带着满足的笑的。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

他的眸光渐渐敛起，沉郁而阴鸷，宁清屿觉得周遭的气场都变得有些阴冷瘆人。

“当年我和母亲出门时遇上了车祸，母亲为了救我不幸身亡，我父亲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后来日渐消沉，好好的小公司也不经营了，热爱赌博，欠债一堆，这几年我帮他还清了所有欠款之后，他的毒瘾更加疯狂了……”

“我并不是因为他来找我要钱而不开心……”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忽沉忽哑，“而是看到他就想起以前的事情，只要他出现，我就永远忘不掉我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宁清屿皱着眉头望着他的侧脸，从未见过一个成年男子这般令人痛心，可她又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有任何用处的安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