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非让你诞下子嗣后，才能修行家族传承的奥术么。”

德里恩点了点头。

“因为，贝尔莫夫家族的奥术的代价，区别于任何一门奥术都不同。绝大多数奥术的代价是使用者的灵魂，但贝尔莫夫家族奥术只会增强我们灵魂，让我们看到感知到更多的东西。”

“但奥术的本质，是交换。”

“这一点即使是我们，同样也不例外。”

“它有两份代价，你听好了。”

看着面色严肃的托尔，

德里恩有些紧张的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第一份代价，是生命的赠予。”

“会剥夺我们生育的能力。”

“所以我会让你诞下子嗣，再进行奥术的传承。”

“也只有接受奥术传承者，才配称之为「主系」。”

“才配称之为，”

“「正统」。”

德里恩咽了口吐沫：“那第二份代价呢。”

“第二份代价，便是我之前与你讲过你需要背负的责任有关。也是这一份代价，让贝尔莫夫家族可以同时拥有多个奥术持有者。”

托尔缓缓说道：

“生命，就是第二份代价。”

“生命？”

“为什么从来都是家族的族长替你安排妻子。”托尔拿出一份名单：“纵观所有之前给你选择的人选，她们都有着相同的姓氏：「拉克西姆」，而这便是如今旁系的姓氏。你的妻子只能在里面挑选。”

德里恩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觉醒奥术的第二份代价，便是家族血亲的生命。”

“而这一份生命，只能从两个人当中选择。”

“你的妻子，”

“或者，”

“你的子嗣。”

德里恩咽了口吐沫：“所以…..”

“是的，”托尔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你之所以能看到你的奶奶，是因为上一任家主选择了献祭出自己的子嗣来换取福音，所以便只能从旁系中最优秀的我选择成为他的「儿子」，成为「正统」。”

“所以假使你选择放弃奥术，放弃背负起「正统」的责任，那么下一代我们将沦为旁系。而在这之后我们需要做的，便只是繁衍。”

“那不能多生几个么？”德里恩问道：“难道非要在妻子和唯一的子嗣中做出取舍么？”

“这是贝尔莫夫家族的诅咒。”托尔无奈的叹了口气：“早在百年之前便想着破解之法，但无论任何方法，能却只能诞下一位子嗣。”

德里恩握了握拳头，

“所以当初我母亲因为我难产而死是骗我的幌子？”

“不完全是。”托尔说道：“她的确为了你，牺牲了她自己。”

“她愿意么？”德里恩抬起头，看着烛光下的父亲，那张脸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德里恩再度问道：“可是有谁问过她愿意么？”

“她没有拒绝和同意的权力。”托尔摇了摇头：“我们也没有。如果她不愿意，那也会有其他愿意的旁系女子站出来，好处就是她所在的家族能够加入贝尔莫夫家族。”

“比如你的叔叔，你母亲的哥哥。”

“「子嗣」象征着未来，「妻子」象征着现在。而在奥术的寓言里必须舍其一，才能看的更远。”

“这是贝尔莫夫家族的使命。”

“都以为福音才是奥术是我们家族长盛不衰赖以生存的根本，其实这份奥术才是我们得以传承的根基。”

沉默，

死水一般的沉默。

“我不愿意、也做不到。”

“就这么随意的让别人的生命，来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德里恩站起身，走出房门：“这个婚约我会和她退下。”

“你无需退下。”托尔淡淡的说道：“她比你更早知道这些东西。”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托尔轻声说道：

“那家族呢？你与我，乃至并入这一支的叔叔婶婶一脉。”

“我们这一支。”

“自此以后我们沦为旁系，所有选择权交付于他人，自此我们这一支的所有子嗣，都会被接下来的主系所掌控。这是你愿意看到的东西？”

“你生来就被保护的极好。”

托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真正的、残酷的一面。”

“人吃植物，吃泥土，甚至吃人。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没有秩序。而我们只是披着一层贵族的皮囊，给自己假模假样的设置了层层枷锁，也只有这样才会感觉自己还是人。”

“只是牺牲个人，便可换取所有人的幸福，所有人的安稳。”

“你出生便在正统，自然不知道旁系的痛苦。数代繁衍出来的勾心斗角内部厮杀远比你想象的要恐怖的多，我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是我在尸骨累累上爬出来的，包括你现在的妻子，手段心智，都更有可能在你之上。”

“而之所以你能做选择，而她不能。”

“也只是因为你的出生罢了。”

“你现在的选择，则决定了你是否会让你的孩子回到那个地狱。”

“用你的选择权，来让他们失去所有选择权。”

合上的门没有彻底关死，

德里恩没有松开攥在手里握把。

他轻轻的抵住木门，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我会再考虑的。”

木门合上。

托尔坐在椅子上，

长叹一口气。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副画像。

里头一男一女。

男，正是他自己。

女，则是德里恩的母亲。

托尔作为被收养的「旁系」，同样不会违反家族的规矩，他的妻子也必须在旁系家族中所挑选，身上也必须有先祖的血脉。而既出自旁系的托尔自然也就选择了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就是德里恩的母亲。

而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继承奥术的残酷规定。

他只知道，自己会带着妻子一家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直到噩梦的降临。

他的养父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

而托尔没有告诉德里恩的是，

那个晚上，他做出的最后选择，

其实是选择牺牲掉自己的子嗣，放弃德里恩。

但是那个女人握住了她的手，

坚定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让托尔选择了自己。

她不想，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回到那吃人的家族当中。

那退出贝尔莫夫家族呢？

托尔尝试着这样问，

而他养父的答案也很简单，

「死」

这个家族，便是个吃人的家族。

出生在这里，是孩子天大的气运，也是天大的厄运。

“班克斯。”

托尔平静的说道。

一道身影在角落缓缓浮现，

即使是无比私密的父子谈话，

班克斯也未曾离开。

“我在。”班克斯的声音永远带着一层沙沙的感觉。

托尔手轻轻抚摸着画像，

看着上面的女人怔怔的出神：

“你说，”

“如果伊莲娜还在世。”

“她会让德里恩怎么选择。”

事实上，

还有第三个选择。

不只是妻子和子嗣。

托尔闭上眼睛，

德里恩不愿承担的东西，

他又何尝想去承担呢。

但倘若真落得最后一种选择。

“班克斯，德里恩很多东西还不太明白。

“如果我走了，你便替我辅佐他。”

“我应该做的。”班克斯的身影退回到阴影，

好似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