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迷蒙着眼在困倦中升腾而起的疑惑, 这样带着明显棱角的颗状感，是比较陌生的触觉。

硌着相并着的指骨，就是让人忽略都不行。

甘蜜瞬间就清醒了。

她抬起手, 借着屋内隐约的昏昧, 视线落在无名指上。

此时此景, 目光的凝聚将先前所有的疑惑都掀开。

那是一枚戒指。

切割面多重, 依着格外流畅的线条, 盛开一朵柑橘式样的花来。

小巧的果儿被叶脉和枝桠拖着，堪堪冒出半边。

细碎的亮就这么点在她纤长秀粉的指上，衬得格外好看。

像是夜晚静静泛着涟漪的湖泊, 哪怕落在屋内的昏昧中都泛着熠熠的光。

这是……

心中思绪裹成团似的，直抵最为柔软的那处。

反复撞着挠人。

小姑娘盯得呆了, 小手儿动也不动, 只维持着五指微微翘起的弧度, 连忙坐起来，单腾出另边手, 开了离她最近的床头壁灯。

有光缓缓地泄下来，先前暗夜的湖又变成活泼的鹿，在湖面和树色深深的林间来回跳跃。

而随着角度稍倾斜着的变幻，那样纯着的亮透过晶体的折射，彩虹一般。

手再张开, 则又变回了原有的模样。

是粲然不已的钻石亮。

小姑娘心跳迸起, 嘭嘭着连续, 仿佛没有尽头那般跳动。

胸臆间的情愫都要被撞开。

甘蜜顾不得其他, 连忙去摇已经安然阖眼的宋慕之, “这就……这就？”

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小姑娘干脆俯身，扬声凑到他耳边, “不行的，你重新来！”

被摇的人像是没了法儿，顺着她的动作睁眼，继而半直起身，双手往后撑着，幽沉的视线锁定住她，缓声问，“什么重新来？”

宋慕之怎么还好意思问……

就求婚啊。

是求婚吧！

甘蜜咬唇，半倾着身，就这么俯过来。

她身上那股子盈溢开来的清甜直接堆在他鼻尖。

小姑娘几乎伏在他的怀里，衬在睡衣里的有致耸伏贴近，领间依稀落着先前他留下的印迹。

“我不管……”甘蜜杏眸泛着水，“我都没听到你说了什么……刚刚的不算，你要再来一次！”

宋慕之疏散撂眼，揽过她的肩侧，气息沉沉撂过，“刚才耍着脾性说不要，现在又再来？”

他又开始使坏了。

分明再明显不过的事儿，就非要这样扯。

“……你明明懂的。”甘蜜小手弓成虾米似的，特地用无名指怼了怼他。

“哦？”宋慕之笑了，眉眼间的熠熠遮都遮不住。

他凑近到小姑娘耳畔，“那甘甘说，我懂的是什么？”

甘蜜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此刻又被他刻意含-住耳垂，嗓音软如棉絮，“为什么非得我说出来？是你先给我戴的……”

“会有的，但不是现在。”宋慕之嗓音放缓，缱-绻而来的尾调尽数转换成在她红唇上的厮-磨。

他敛着眸，寸寸噬着咬过去，捞起即刻化成绵云似的小姑娘，“甘甘，再等等好不好？”

“不好……”吱吱呜呜间，她大着舌头反驳，“你这样就是吊我胃口。”

既然让她等着。

那干嘛现在就要秀出来呢。

就好像是提前预知到的惊喜礼物。

想要进一步拆开，却被人阻挡在外。

“不是故意这样。”他很快应了。

“这枚戒指由我亲自订制。”宋慕之说着筋骨利落的手覆过来，盖住她的掌心，继而用了劲地反攥在手里，“我只是，有些等不及看到你戴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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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等不及呀。

换个词儿概括就是猴急呗。

宋慕之间接性地承认他猴急了！

小姑娘反复咀嚼着这样的认知，明眸弯弯地笑，在再次睡过去的间隙，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悉数被转移开。

先前的疑问还没等到答复，就这么喀在了半晌。

总算回过神来的时候，甘蜜还想拉着宋慕之一探究竟。

复又被他的那句「再等等」吊住。

还说不是故意的呢！

殊不知的是，他在撇开自己的等不及之时，顺带将另一份的渴然，全部兜头砸在了甘蜜的身上。

这样欲说不说的状态，反倒更让小姑娘好奇。

先前泛起的所有期待在瞬间飙到峰值，比起以往都要热烈。

会是在什么时候？

以及……是怎样的形式？

连番涌来的想象像是海，将她湮没在自己的世界里。

甘蜜兴然了好几天，日日都不落地暗自念叨着，精气神都被迫拔高了好几度。

但这样的等待也有限，在接下来的好一阵时间里，全然没觑见任何苗头的小姑娘选择将此事抛到脑后。

转念有意无意地秀起自己的戒指来。

社里的人初初见到只诧异几秒，很快便反应过来，祝福的话语此起彼伏。

甘蜜承接着大家的热情，平日里待在社内，稍有空闲的时候便将目光落在上面。

其实家里人先前也看到了，纷纷过来要问细节。

说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就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都被小姑娘插科打诨的带过。

毕竟，要等到那天真正的到来。

周遭人的反应大差不差，甘蜜则恍若浸泡在了半密封的杏子罐头里。

这般甜蜜又微微泛酸着的感触，好像都是宋慕之携着带给她的。

可不是吗，让她百般感慨的罪魁祸首，非他莫属。

但也有迎来报喜鸟的时刻。

就在甘蜜翻开微信，预备在聊天框里骚-扰宋慕之，先前漫画出版的具体进展传来。

在选题通过后，后续相关的步骤甘蜜没有交付给迷颂画社负责于此的人。

反倒是亲自上阵，和对方细谈和交涉。

小姑娘坐在桌后，目光凝聚在屏幕上。

继而郑重地敲下应好的字。

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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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城的深秋很快降临。

枯黄的叶卷起萧瑟，大院里的樱桃树跨过繁盛期，衬着泛起苔藓的青石板。

日历掀过初秋，气温也连带着这骤变的天，倏而便降了下来。

这天甘蜜难得空闲，原本想去宋氏转转，没来得及问宋慕之，却是接到了宋艾千的邀约。

说是约她去丽舍大街吃饭。

继上次后院烧烤后，两人很少碰面，甘蜜想着宋慕之总归要忙，便歇了去宋氏的心思，转而应下。

小姑娘略微收拾一番，挎着包迈到客厅要推开门，迎头又遇见无所事事的甘鄞合。

见她要出门，他当即拦下，“等等，你去哪儿？”

甘蜜略略推搡，抬腿就要往外迈，“千千约了我吃饭！”

“你一个人去？我开车送你。”甘鄞合说着弯腰拿起车钥匙，继而从沙发上直起身。

顿了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双眼微眯着将视线探过来，牢牢锁定住她，“只有宋艾千？”

“不然呢。”甘蜜看了眼时间，急忙要出门，嗓调儿都拔高了，“哥哥你要送我就快点，我和林叔说一声儿。”

“催什么催？”甘鄞合却是慢悠悠，他活动活动自己手腕，“爸妈今天都不在家，刚好我也没吃饭，和你一起。”

“………？”

骤然的两人行就这么变成了三人约饭，宋艾千倒是没意见。

还说她再带几个人过来都行。

吃饭的地点在丽舍大街近来新开的餐馆。

半面敞着的落地窗承接着丽舍大道起伏的流光。

迎着掐着点到的甘蜜，宋艾千朝她招招手，见她后面只跟了甘鄞合，随意地问，“没顺势带其他人过来啊？”

“我也想带的，大哥二哥出差不在家，陆葳这几天要回一趟灵山，在收拾东西呢，三哥你也知道，他不太爱出门。”小姑娘卸下包，长睫敛下，一副沉思的模样，“不过今天他也不在家吧？我从早上起就没看到他。”

甘蜜说着看向甘鄞合，刚要招手问他为什么迟迟不坐下。

甘鄞合目光如炬，视线恍若雷达，恨不得逡巡遍所有的角落。

没看到意想中的画面，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这儿真没姓宋的？”

“………”

小姑娘难得无言。

甘鄞合现在宛若惊弓之鸟。

一触及到和宋慕之相关的事儿，上来便要搅和一番。

原以为他有所收敛了。

敢情现在还惦记着呢。

“哥哥……”甘蜜抬手轻轻挠了下他，“再看也不可能大变活人吧，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她甫一话落，旁边的宋艾千却是紧跟着应了声，“怎么没有了？”

甘鄞合顿了顿，目光骤然泛冷，刚想着该用怎样的方式来敲打自家小姑娘。

紧跟着的下一秒，宋艾千缓缓补充，“我不就是？”

“………”

有些许的尴尬弥漫在空气中。

甘鄞合顿了顿，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

宋艾千将菜单递给甘蜜，转而望向甘鄞合，忍不住开腔，“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今天就是有我哥又怎么了？”

甘鄞合目光落在自顾自玩手机的自家妹妹身上，继而跟个大爷似的坐了下来，“没听说过一句话？防火防盗防流氓。”

“我不这样防范，保不准流氓在吃饭后再上演个你侬我侬的戏码。”

甘蜜这会儿捞过茶杯在喝水，听此难得呛住。

小姑娘嗓子眼儿原本就浅，猝不及防被喀，咳得那叫个惊天动地。

连带着双眸都涔起一层雾。

“……哥哥！”

甘鄞合坐在两人对面，冷冷看过来，“怎么，你觉得我不该跟过来？”

这和跟不跟过来有什么关系。

只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啊。

甘蜜稳住心神，估摸着一个方位，在桌下翘起腿，朝着甘鄞合便踢了过去。

甘鄞合被踢也无动于衷，只警告性地眯了眼。

宋艾千见这对兄妹俩暗涌叠起，摇头轻啧，继而余光不知道瞥见了什么，一道闪骤然发亮，转瞬即逝。

凑近到甘蜜身边，宋艾千捞起她的手垂眼细看，嗓音都扬起不少，带着明显的兴然，“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就是我哥亲自订制的戒指？”

“是啊。”小姑娘嘿嘿一笑，翘起来让宋艾千打量。

甘蜜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戒指的存在。

历经最初的稍稍不适应，现在堪称是天作之合般的契然。

原本便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订制款……甘蜜想起之前被宋慕之亲自戴上的脚-链。

她之前就发现了，戒指和脚-链好像是配套的。

论及那样繁复的花纹，匠艺的适配度堪称百分百。

比起他亲口所说的等不及。

或许都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宋慕之的打算到底是从多久前便开始的？

原本想从宋艾千这边探点虚实，甘蜜总不好把脚-链的事如数说出。

那会儿还正在游艇上呢……好像有些没眼看。

还是亲自去问他吧。

甘蜜目光复又落回自己的手，刚要应和宋艾千，甘鄞合的声音骤然响起。

“亲自订制的？”他视线幽幽的，手敲打在桌面上，“宋慕之真够闲啊。”

不是闲，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番心意。

就能被甘鄞合说成这样儿。

甘蜜扬起下巴尖儿连忙怼回去，“那你呢，不是说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和我们约饭啊。”

“托你订婚的福，我现在几乎被逐出家门。”近来被相亲一事弄得烦不胜烦的甘鄞合将缘由推在了甘蜜身上，“清闲得要命。”

还逐出家门呢……

甘季庭最近不让甘鄞合插手甘氏的事务，就是让他收心。

小姑娘重重地哼，“是你自己老大不小没有情况，关我什么事儿……”

“我老大不小？我才比你大几岁就老大不小？！”甘鄞合被她气得不行，末了不知道想到什么，紧紧皱眉，“说来也奇怪，爸怎么只催我？三哥和我同一天蹦出来，敢情就我是块儿石头？”

话落甘蜜的手便被捏了下。

她还维持着先前给宋艾千看戒指的姿势，此刻秀眉微蹙。

但也顾不得管那么多。

“因为他需要康健啊，才不急这个呢。”小姑娘说到此，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嘴，“哥哥，三哥的腿到底怎么样了啊？我先阵子问他，他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只让我不用太担心。”

宋艾千这会儿松开甘蜜的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甘鄞合听了难得敛下眉眼，认真思索，“应该有点眉目。”

小姑娘单手撑在自己的脸侧，倏而将视线望向窗外。

繁华如斯的丽舍大街上，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

这样浸透着墨色的天，却承载着无尽璀璨的光亮。

拥簇着的行人堆叠着，横跨过马路。

今天的丽舍大街，热闹得不行。

甘蜜没有收回视线，只喃喃道，“我一直在想三哥什么时候能彻底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婚礼那天……”

“不用老是想这个。”甘鄞合难得没有就她的婚事挑刺，“真到了婚礼那天，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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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甘鄞合最后的那番话。

待到用过饭从餐馆里出来，甘蜜难得依赖他几分。

“怎么回去？”甘鄞合看向宋艾千，“你今天回大院吗？顺路的话就载你一程。”

宋艾千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抬眸看了眼香榭大道的大屏幕，“这么急？我和甘甘还要再逛会儿街……”

甘鄞合不疑有他，“那逛吧，我跟着。”

甘蜜乐得蹦起来，伸手怼了怼他，“这可是你说的啊，今天你就当拎包儿的！”

甘鄞合垂眼想去拍她的头，却是被甘蜜探过来的手闪到眼。

“甘小蜜，你今天秀过多少次了？”他拧起眉，“拿走你那庸俗的大钻，别在我眼前晃。”

……庸俗？

小姑娘扬起声，“你这是嫉妒！”

“我能嫉妒你？”甘鄞合冷呵，“像你手上那戒指，我一口气能买十个。”

宋艾千听了悠然怼回去，“这我哥自己设计的，他专门去博茨瓦纳采买的矿场，亲自挑了钻石，怎么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就是千金都难买。”

甘蜜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艾千却是俏皮的眨眨眼，“你猜呀。”

甘鄞合神色不改，“反正别拿这玩意儿在我面前晃。”

看在宋慕之还算用心的份上，他姑且不计较。

只是甘鄞合也有疑惑的点。

他看向自家妹妹，又开始暗暗挑拨，“要我说，这姓宋的戒指搞这么大的架势，怎么求婚反倒悄无声息的？”

可来不及等到甘蜜的回话了。

就在甘鄞合话落的下一刻，丽舍大街坐落的整片区域骤然点起亮堂的光。

四周环绕着的巨型荧幕只停顿须臾便转换成相同的橘暖色。

甘蜜目光触及此，恍惚着愣在原地。

往前的记忆倒灌，奔腾呼啸而来。

是熟悉的场景和画面。

只是这回更为盛然。

比起先前掉落的动画，四周接连着的屏幕拼凑成流动着的画幅。

依旧是满城的芝芝柑柑。

今晚秋风涔生，江面被凉意拂开。

骤然飚上的追光灯绽在城市塔顶。

那样腾起的亮，明晃晃的横亘在夜空之上。

接着苍穹压下的无边天际，劈开灯炽一片的光怪陆离。

光亮将远处的天都映衬得泛起霞红，继而缓缓升起，收缩凝聚。

就这么斑驳地映在甘鄞合的脸上。

他噤起声，想要接下去的话语尽数喀在半晌。

人群中被这样罕见的场面震慑住，安静几秒后，像是预示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纷纷停下脚步，狂欢了起来。

宋艾千眸中也映衬着这般的景象，她的嗓调透着格外的激然和兴奋，“甘甘，我哥就在附近，你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姑娘兜头钻入已然沸腾而起的人群，背影很快蹿出视野，“我知道在哪！”

再定神的功夫，眼前和耳畔只落有黑压压的人群和嘈杂的起哄声。

宋艾千停在原地，和甘鄞合一样，倏而没了声音。

她就这么望着前方。

任凭眼眶被热意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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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蜜知道在哪。

她攒着既往的悸然，硬生生地逆着人群走。

拂面的秋风还是那么凉，她迈开的步伐仍是携着无尽往前的冲然。

她跑过人群，跨过香榭大道的荧幕区，横过拐角。

毗邻着城市塔的梧桐路枝桠繁盛，向天骤起，往内里两侧覆盖。

林色深深，闹市中的安静区，暗藏起半边天光。

树冠下的阴翳处，立着她所熟悉的人。

甘蜜笑起来，满腔胸臆间还响彻着一路而来奔跑的喘。

那样重的起伏，那样乱的呼气。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道颀然的身影在目光所及之处愈发清晰，她踩过那划拉在柏油路上的影子，趁着他要上前而来的间隙，双腿迈开，迎着风便钻进他怀里。

宋慕之这回很快便捞住她，揽紧细腰就往自己怀里摁。

他刚要开口，耳边却骤然而响起小姑娘的嗓儿，“我答应！”

宋慕之身形微顿，垂眼望去。

怀中的姑娘扬起下巴，双眸盛着清溪般的亮。

像是云层里躲了个角儿的月亮，皎洁明然。

原先准备好的话被这样的出其不意所覆盖，宋慕之笑起来，“你知道是什么了就答应？”

小姑娘双手搭在他的劲腰处圈紧，“我就是知道……”

“好，你知道。”宋慕之情绪只涌在一处，心间恍如淌过热油，烧得人万千难捱，“但即便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是要说。”

他双眼漆深，像是望进了她心里，“甘甘，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