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场戏, 其实很早之前两个人就计划好了。

本来一个多月前就可以做的，顾锡华不忍心沈箴受伤害，一拖再拖, 眼看再拖下去宋清挽做这件事就有危险了顾南城出面才逼得他作出了抉择。

顾锡华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只是因为对方是沈箴才优柔寡断不像平常的他。沈箴第一次说不要孩子并且表现激烈的时候顾锡华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沈箴眼底的恐惧和惊慌。他不能在那个时候就问沈箴原因, 沈箴也不一定要说。而且顾锡华有直觉, 对沈箴影响如此之大的事情一定很糟糕, 他也不想残酷的逼她重温一遍。

于是宋清挽告诉了他。

沈箴四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远房亲戚，一对年轻夫妇，女的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大腹便便，眼里透着小市民特有的那种刻薄和市侩, 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假。沈箴不是很喜欢他们。四岁的孩子正是刚好有浅薄的能力去感知和判断世界的时候, 三岁到十岁是小孩子养成性格的关键时期, 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你让当事人沈箴什么也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但宋清挽也没想到那件事情对沈箴的影响如此严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当时沈箴在楼梯口玩儿，那女的撑着肚子午睡完出来走走, 沈箴见她走路有点儿晃，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扶她，那女的眼尾上挑看起来有些刻薄和妖气，因为午睡完声音还有点儿哑：“有点儿贫血，睡完觉头有点儿晕……你小孩子家家的, 扶得住我吗？”

沈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很严肃的说：“能。”

那女的笑了, 俯下身来捏她的脸, 力气重得沈箴觉得疼, 她眼里那种决绝和孤注一掷让四岁的沈箴看不明白却本能的怕。

两个人就站在楼梯口说话, 身侧就是九级台阶，不算陡, 但如果一个孕妇滚了下去肯定是要出大事的。沈箴就看着那女的直起了腰晃了晃，几步摇晃就掉了下去，凄厉的尖叫很渗人，沈箴往后几年一直被那声惨叫折磨得夜夜噩梦。

很快，红色的血就流了出来，那女的捂着肚子面色惨白，一声一声喊着“我的孩子！”

沈母听见尖叫从厨房跑出来，其他听见声音的人也跑了出来，于是他们就看到站在楼梯口惊慌失措的沈箴和倒在楼梯下痛苦□□的孕妇。

后来在救护车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沈箴记不得了，当时她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救护车来把那女的抬上担架，她拉着沈母的手说：“不要怪沈箴。”

全场的人身体俱是一僵。

四岁的沈箴回过神来大声尖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推她的！

没有人回答，沈母在一旁抹眼泪，沈父拉着那女人的丈夫进了书房。

四岁的小孩子，不喜欢大人，力气没有轻重，也不知道孕妇是多么脆弱的存在，因为讨厌，恶作剧般推了大人，贫血，起床头晕，怎么站得住？于是造成大祸。小孩子怕血，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本能的会说“不是我”，每个大人小时候都有为了不受惩罚说“不是我干的”的时候，他们觉得，四岁的沈箴说“不是我”也是这样的情况。

没人相信那女的是自己摔下去的，毕竟没一个大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小孩子的话又实在没什么分量。

大人们用经验构造出整个事件的经过，拍砖定案。

沈箴说什么都没用。

最后经过抢救，女人的命保住了，孩子没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宋清挽不知道，沈箴没说。

只是从此以后，沈箴见到孕妇就怕，有怀孕的人靠近她就哇哇大哭，长大后就演变成了孕妇恐惧症，很严重。

沈箴成年后再也没靠近任何一个孕妇。

她的身边的人怀孕了她都只有一种处理方式——十个月不联系，孩子出生了之后拿着双倍的彩礼赔礼道歉。

身边的人都知道沈箴的这个过去，即便不知道，两个人凑在一起聊一聊，也就知道了。所以对沈箴这种行为，愿意理解她的埋怨几句也就过了。

回到家后沈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倒在床上发神。

顾锡华洗完澡出来看见沈箴无神的双眼心中泛疼，后悔自己操之过急将人逼到这个地步。沈箴朝他怀里蹭蹭，说不出的依赖，两个人抱在一起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顾锡华开口了：“我们不要孩子吧。”

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就只是闹了她这么一阵子他都觉得累，更何况真正痛苦的人是沈箴。

他舍不得。

看她被恐惧和愧疚双重折磨，他觉得更痛苦的人是自己。

沈箴自然知道顾锡华的妥协是为什么，而且她觉得这次是真的妥协，他真的打算不要孩子了。

沈箴心里的感觉更复杂了。她抱着人的腰又紧了紧，头枕在他大腿上，脸朝里面，声音瓮声瓮气：“我四岁的时候……”

“我知道。”顾锡华抚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打断了她，“清挽告诉过我，我知道的。乖，我们不说。”

“不，你不知道。”怀里的人还是翁着声音，“她是故意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