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繁华的街区往往坐落在普通不起眼的巷子深处，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夜市从巷头到巷尾，灯火连成一条长龙，悠悠地吸引着散客。

叫卖声不绝于耳，笑闹声此起彼伏，简桀送走第一位顾客，嘴角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就被耳边略带嘲讽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

暮色渐深，微风袭袭，一如既往地热情高亢中，今晚多了些许防备。

林笑天下意识把简桀往身后拦了一下，皱眉。

简桀看清楚了梁齐的脸，之前只是听林笑天说过，上次在小吃店里也只是顺带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儿八经的见面是在这种场合。

梁齐个子挺高，看起来得有一米八，和顾衍比的话不相上下，身材略壮，肩膀宽厚，比较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配上一对剑眉，倒也人模人样。

仔细看的话，梁齐剪短的寸头是精心修理过的，左侧耳朵往上还用推子推出一个嚣张的闪电，右耳朵带着一只耳环，不穿校服根本看不出来是个还没满十八岁的高中生。

苗正楠两手环在胸前，勾着嘴角一副痞样，幸灾乐祸的表情在简桀看来，似乎像只跟在社会大哥身后弩脖子随时跳起来乱叫的公鸡。

“这你们的摊位啊？”梁齐说。

简桀安静的站着，没接话。

“有意思…… 不是我们的我们站这儿干嘛？”林笑天吸了下鼻子，伸手从兜里翻了翻，想拿张纸擦鼻涕。

“这个多钱。”梁齐穿着一双耐克球鞋，随便用脚尖在摊位上的一个玩偶上面踹了踹。

林笑天拿纸的手一顿，声音听不出情绪：“把脚拿开。”

“问你呢，多钱？”梁齐嗤笑一声，变本加厉脚上使劲儿，把玩偶踩扁了半半儿。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梁齐是故意的，简桀抬眼，在梁齐身后的苗正楠身上看了看，面无表情。

“拿开。”简桀说。

梁齐挑眉，把目光从林笑天身上转到了简桀身上，继续挑衅：“就——不拿。”

简桀没在说话，只是弯下腰，用手抓住梁齐的脚腕用力一掀！

梁齐没想到简桀会来这一招，另一只脚没站稳，往后猛地倒退几步。

“草！”

燎原的火苗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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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桀倏地站起身，把梁齐刚才踩过的玩偶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递给快要扑上来的苗正楠。

后者一愣。

“给钱。”简桀说。

“你他妈有毛病吧！”苗正楠骂了一句。

“放你妈的屁！”林笑天差点儿飞起一脚。

“弄坏了得赔这道理你妈应该教过？”简桀把手里装玩偶的袋子扔到梁齐脚边：“不懂回去问问你妈，你妈会很欣慰。”

这基本上是要开打了，梁齐没吭气，一脚踹开脚边的塑料袋，胳膊往起一挥狠狠地砸向简桀！

下一秒，带着一股葱香的塑料袋直飞梁齐。

梁齐被砸了一脸，捂着半个脑袋愣在原地，看样子是被砸懵了。

“梁齐，这儿不是你撒疯的地方。”

顾衍手上还拿着吃了半根的香肠，嘴角带着油，没什么形象，满脸“顾行哥非常不爽，但！顾行哥不想和你打，否则你爸会认不出你妈”的表情。

苗正楠第一个反应过来，猛走两步上前揪起顾衍的衣领，两眼憋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怒声后道：“顾衍！ 给你脸了？”

顾衍一手使劲，把苗正楠的手往下一扯！气势逼人：“你谁啊？”

梁齐拿手背在脸上一擦，这种被人砸一脸葱花烧饼还顺带刷了几刷子辣酱的奇耻大辱让他整个人濒临爆发，几乎是一瞬间，梁齐飞身跃起，朝顾衍扑了上去。

苗正楠和梁齐二对一，林笑天紧跟在后。

一片混乱中，看热闹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梁齐额角还挂着辣酱，红了一片，一只手抓着顾衍的衣领把人往后猛推，苗正楠想过去朝着顾衍后背补一脚，被飞身而来的林笑天从侧腰偷袭，瞬间两人扭打成一片。

林笑天看似柔弱的像个姑娘，浑身爆发的蛮力却不小，趁着苗正楠还没缓过劲，用胳膊肘在苗正楠挽着的后背猛击，苗正楠挨了几下，忍痛翻身，脸色涨红，抓起身边的东西卯足劲儿甩向林笑天！

一声倒吸！

林笑天捂着肚子瞬间软下了身子！

简桀在混乱中，只看清苗正楠手上的是根劈折了的棍子，在一秒，苗正楠的棍子挥向背对着他的顾衍！

梁齐已经打红了眼，一拳一拳带着狠意，狠狠砸向顾衍！

顾衍只是抱头左右在躲，没有和梁齐打得意思。

然而人在愤怒的时候没有理智，何况梁齐这种每日以打架为荣的学生，身后有老子撑腰，自然动作没有轻重。

简桀那句“小心——”还没喊出口，苗正楠的棍子已经趁机而上！

“砰——！”

嘈乱声中，这声闷响催动着鼓膜！

后背传来的痛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顾衍头皮发麻，胸腔内一股血腥气，五脏六腑窜了位，脑子一片空白，在倒下的瞬间下意识护好自己的脑袋。

周围看热闹的也没想到几个人会越打越凶，有几个看不惯的已经上来劝架。

梁齐喘着粗气，被两个男青年左右开弓架起往后扯，苗正楠挥着棍子，得了失心疯似的乱喊：“草！谁过来我打谁——滚！”

“顾衍——”林笑天半跪在地上，双眼瞪大！

简桀顿住身子，周围瞬间寂静无比，劝架看热闹的观众，打红眼的苗正楠，被拉扯开还疯狂乱踢的梁齐，跪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的林笑天，所有人仿佛和他不在一个空间！

他眼看着苗正楠又挥起棍子——

简桀想也没想，扑了上去！

苗正楠这一棍子打歪了，伴随着手腕处的酸麻，额头瞬间出了冷汗。

简桀扔下手里那个从垃圾桶旁边捡起来比头还大得铁桶，大口喘着气，朝着苗正楠后背猛踹，趁着苗正楠扑倒在地上的瞬间，一脚踩在苗正楠手腕上。

“啊——”苗正楠大汗淋漓，痛喊出声！

简桀不说话，脚上力气不减。

顾衍疼的龇牙咧嘴，酿跄的走过来：“简桀！放开！”

“道歉。”简桀盯着苗正楠，纹丝不动。

“简桀！”顾衍喊。

“道歉——！”简桀声音更大。

地上的苗正楠痛苦的打滚，已经疼的说不出话。

顾衍没时间在思考，忍着后背的剧痛，用力抓紧简桀的手腕撒腿就跑：“林笑天，跟上！”

简桀一个趔趄，挥手想要甩开顾衍。

哪知道顾衍力气比他大，回头冷静地说了一句：“不想进局子立马跟我走！”

三个人坐躲右闪，跑了十几分钟，才绕到了秘密基地的楼下。

顾衍沉默不语，抓着简桀手腕的手冰凉，几乎是连扯带拉把人拉上了楼。

林笑天把门关好，开了屋里的小夜灯。

“简桀你他妈疯了！”顾衍把人往沙发上一推，在下一秒狠狠地掐住简桀的脖子，逼迫简桀看向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顾衍！”林笑天皱着眉过来拉住顾衍的胳膊。

“放开！”顾衍怒吼，头也不回：“你他妈把他手腕弄折什么后果你想没想过！”

简桀被迫仰着头，颈间青筋淹没在顾衍的手掌下，呼吸有些困难。

顾衍脸上带着汗，狼狈无比。

三个人像是逃荒多年的乞丐，在这个残破冷寂的小空间内取暖。

然而这个取暖的方式似乎有些歇斯底里。

“你放开他！”林笑天使劲儿推开暴戾的顾衍，把简桀扶起身：“你想出人命啊！”

“告诉你，简桀！你要死别拉所有人下水！苗正楠梁齐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收起你那些青春期叛逆的反抗，掂量一下你自己，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顾衍你少说一句！”林笑天把简桀护在身后，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放什么屁话呢？有话好好说！”

“以后，我顾衍的事你别管。”顾衍指着简桀，半晌，摔门而去。

简桀猛咳几声，贪婪的往肺里挤压着空气，耳鸣嗡嗡作响，双手不自觉抖动。

手腕处又疼又肿，简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笑天胃部还隐约作痛，盯着大门看了几眼，才转头给简桀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让顾衍知道。”

“你刚才确实过了，梁齐他爸在教育局的背景，不是那么好惹，苗正楠官二代更是个难惹的主，顾衍这么贱的人也顶多找间隙嘴上说两句，扔个葱花饼已经是过分了，最后挨一顿揍这事儿基本上就结束了，你倒好，上去直接要踩断人家手腕，像梁齐苗正楠这种人，气势上赢了就不会在找你麻烦……现在不一样了，梁子结大了。”

听着林笑天的话，简桀飘远的思绪慢慢找回。

“顾衍答应过阿姨，会拿到高中毕业证。”

“……对不起。”简桀低头。

“没什么对不起，顾衍其实也是口是心非，你也看到了，阿姨坐在轮椅上，家里很多事要靠顾衍，他不能出事儿。”林笑天叹口气，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皮，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

简桀两手颤抖，握拳，压回心底那股恨意。

“行了，也算出气了，苗正楠那后背铁做的，打得我胳膊肘都他妈碎了！你怎么办？我送你回去？”林笑天转头问。

“不用。”简桀站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校服，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林笑天没在坚持。

简桀脑海里想了几个借口，毕竟书包还在刚才的地方，回家没法儿交代。

出了门，一股夜风吹来。

简桀摸黑下了楼，无视自己的心慌。

楼下，顾衍刚好抽完一支烟，转头和简桀碰了个对面。

“还疼吗？”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

没几秒，相视而笑。

“送你回去。”顾衍把烟蒂踩灭，先开口说道。

简桀没拒绝。

两个人结伴走了几分钟，路过一家药店。

“我进去一下。”简桀说。

顾衍知道简桀的意思，停下脚步，示意简桀快去。

简桀买好了碘酒和棉签，还买了一瓶跌打损伤膏。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臭？”顾衍皱眉推开简桀递来的药。

“扭过去。”简桀说。

坐在花丛边的两个人各自倔强了几分钟，以顾衍妥协而终。

“轻点。”顾衍说。

简桀没说话，拿棉签就着夜色，给顾衍后背抹了一大片碘酒。

“嘶——”顾衍耸肩。

“别动。”简桀两手从后稳住顾衍的肩膀。

顾衍索性摸出烟，吸了一口。

简桀动作细腻，小心翼翼把跌打损伤膏均匀的涂抹开，等顾衍一支烟快抽完了，才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爸，他不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