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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 分类:现言 | 字数:21.1万

32.玛瑙

书名: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字数:3640 更新时间:2024-10-11 13:36:25

前挡风玻璃上的贴着罚单,位置同上次一样。不过这次的交警是一面做出要贴的威胁姿势,一面同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通常这种情况,客气点的司机摇下车窗对网开一面的交警同志感激不尽,不客气的也马不停蹄踩油门走人。偏偏里面这位,神色不改,坦荡荡地瞪过去。

吴窥江看这晒得黢黑的交警想贴又不贴,当他当街表演作默剧。他摇下车窗,大大咧咧:“我等我老婆,他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车旧是旧了点,依稀能辨出当年开出4S店时的张扬跋扈。交警由衷佩服,竖了个大拇指,开启十六倍的速,贴完马路牙子边一溜的车。

吴窥江在车主哀声哉道的抱怨中,等来了钟在御。他嘴里念叨此人太可恶,心里惦记怎么这回穿那么少。

——林森完全沉溺于新学来的知识,忘记提醒钟在御多穿件衣服,免得老男人打着嘘寒问暖的由头,趁机而入。

钟在御记得电话里一通呵斥,他也不知怎的,没上车前准备好伏低做小,上车时脾气一飞冲天,杠上了。全身上下,只有机械般的礼貌:“老板。”

要么就是因喜欢一个人而作,要么就是反正影院也要拆了马上就说“拜拜”的破罐子破摔。钟在御自欺欺人,想他必须是后者。

那被夏还妃夸出十八班花样来的老板,用鼻子冷哼一声。开车上路,压着最低时速,从善如流地超车与加塞,像车内载着待产的媳妇儿。

安全带护不住钟在御,他有点害怕,开始怀疑起老板不是气自己不想去。毕竟自己那点鸡毛蒜皮,不值那么大的气性。

“下车了。”

副驾驶座上的那位不吭声,没动静。吴窥江收回开车门的手,另一只手揉了揉钟在御额头。兜兜转转,天冷了,他还是担心人家是不是叫流感病毒击溃,才闹起别扭。

“下车吧。”吴窥江的这一声里,得是多无奈。

大眼珠子瞪过来,一丝气焰也剩不下。

那场起于莫名止于无言的火,偃旗息鼓。

这座城市半新半旧,高楼林立中,总是夹杂许多破旧巷子。假货这种玩意,就是没法同敞亮联系在一起。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这还是一条络绎不绝的旧货市场。二手货琳琅满目,挤满了各种淘宝的人。

刚才暖和起的心境,叫这熙熙攘攘的市场彻底焐热。钟在御喜欢热闹,兴奋:“这里好多人啊!”

吴窥江心里则百鸟狂飞,皱眉纳闷,什么破地方。他以防止被挤散为借口,脸不红心不跳,揽着肩头朝怀里带。粗略一打量,跟旁边那染黄毛的小伙子搂染粉毛的女朋友一个德行。

按图索骥,找到约定的店,门口吊着透明与虾黄的珠帘,掀开来,门旁有只毛色鲜亮的鹦鹉高声唱:“欢迎光临。”

吴窥江觉得除了身边的人,也就这鸟值得他看两眼。

店主人至中年,头顶枝繁茂密,蜗在柜台后看宫斗剧,两个妃子正热火朝天地争辩,他说:“随便看看。”

钟在御说:“夏姐叫我们来的。”他粗略瞥一眼玻璃柜台里的标价,最低六百,好不吓人。

“夏姐!”像是什么稀罕人物,店主热情地站起,“你们是夏姐介绍的,早说嘛,哎这些价都别看,不算数,给你们算夏姐的价。”

玉石美,吴窥江的审美也就那点不上不下的高度,钟在御和老板打成一片。他瞄到柜台上有带壳的谷子,不懂客气为何物地抓了一把,逗那鹦鹉,想看它会说什么。

“欢迎光临”“你好”“慢走”非常流利,吴窥江试图教它念“御儿”。他想那个儿化音对于畜牲而言难学,学成了也真动人。

没想到鹦鹉一口一个,骗走好些谷子。

店里冒充玉的石头满目,真金白银的玉可能一块也没,吴窥江黑着脸想可不都是“玉儿”,难怪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板拎起一串粉珠手串,竭力推荐:“年轻单身没对象,粉晶适合不过了。”

吴窥江对粉色一言难尽,钟在御也心有余悸:“不行,他不喜欢粉色,上次给他买的都不要。”

吴窥江想这个“他”,又得是小森林吧。他像吃了苍蝇,唬着脸逗鹦鹉念“狗爪子”。

钟在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气冲冲走过去,不依不饶地瞪着他。

吴窥江佯做害怕:“怎么?”

钟在御小牛似的朝他胸口一顶,转着圈地蹭。幸亏没真长角,否则还能给他留俩窟窿眼儿做纪念。

蹭完了才觉得害臊,也不看什么地,旁边还有个老板,透过珠帘来来往往无数的眼珠子都在打量。钟在御梗着脖子一溜小跑回去,自以为若无其事,一门心思只看玉石。

逗鹦鹉哪有逗大活人有意思,吴窥江溜溜哒哒地蹭过来,假装只看玉石不看人。

许是旁边的大块头带来无形的压力,钟在御挑选起来倍感轻松,一枚葫芦送太爷爷,一枚佛牌送林森妈妈。唯独给林森的最难挑,还是手串,在草莓晶与绿幽灵中犹豫不决。

吴窥江想也不想,拎出来那串草莓晶。绿幽灵空灵得像仙子,林森就是只老狐狸,草莓晶最合适。

老板一面包装一面自夸:“草莓晶又叫士多啤梨水晶,主爱情,特别准。来我们店里买草莓晶的,不出一个月,保管脱单。”

和一个人不对付,就见不得这人好。吴窥江想他又选错了,小森林脱什么单啊,单一辈子着吧。

有枚不透的红珠待遇独一无二,单独摆在黑色衬布当中,做成手串款。其它都是挤在一个盒中,与之相比,都是没人疼的孩子。钟在御早就看见了,刚才挑花了眼,此时闲下来,多嘴问一句。

老板从善如流地打包到第三个:“那个啊,锦红玛瑙,镇店之宝。”他三两下把手中活忙好,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店里最好的,夏姐每次来都想带,光看不买,谁给她带。”吴窥江从头到脚都写着钱多,他极力推荐,“小伙子来试试。”

钟在御乐呵地伸出手,他手腕细,不用带就知道不合适。冰冰凉凉的玛瑙刚触碰肌肤,他手腕一转,抓起吴窥江的手腕:“老板,你试试。”

老板给吴窥江扣上,惊讶:“不是兄弟啊?”

哪有老板带员工逛街的,这组合闻所未闻。

“他怎么高兴怎么叫。”吴窥江扭了扭手腕,锦红配黑,颜色大小都合适,“情趣,不成啊。真合适,多少钱?”

说什么“情趣”!钟在御羞红了脸,生怕被人听去。单身老直男口无遮拦,最会瞎撩。钟在御二话不说,抠下来塞到真老板手里,想吴窥江这位老板也做不了多久了。

钟在御把三个小盒子塞进书包里,吴窥江还不乐意走、不乐意来的是他,来了不想走的还是他。钟在御把吴窥江过万的外套拽成了抹布,才推推搡搡地出了店门。

鹦鹉吃饱,糊里糊涂:“欢迎光临。”

穿过人流,吴窥江问:“满意了吧,不闹脾气了?”

满意是满意,钟在御把书包前背,抹孕肚似的划圆抚摸,不大明白:“我闹什么脾气了?”

还不是一二三四,吴窥江当他是要面子装糊涂,把兜帽扣在他脑袋上,又压着肩膀转了个朝车尾的方向,懒洋洋地说:“穿少了,里面有衣服,去拿件穿。”

后备箱打开,并排放两纸袋,钟在御想应该是老板给百威明买的,他先占了便宜,可哪一个是?探头一看,吴窥江没事人一样坐在驾驶座上。问起来麻烦,他随便拿了一个,掏出来一看,是件铅灰色冲锋衣。

钟在御没穿过冲锋衣,兴奋地套在身上,不大不小,冲进车里。脸蛋叫风吹出红晕,冰冷铅灰都衬出姹紫嫣红来。

吴窥江还没夸,钟在御先美上了:“好看吗?”

“好看个屁。”吴窥江口不对心,“好看能当饭吃,合身就行,暖和第一。”

钟在御攥着书包带,低着头,低着声儿:“暖和。”

吴窥江想,不管怎样,肯跟他去夏威夷就好。

小生意都是能多开一会是一会,这家老板也挺任性,天才擦黑就准备关门。他逗着鹦鹉,准备锁门时,一个铅灰色身影冲过来,好似颗子弹,差点戳门上。

钟在御下了地铁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等会,别关门,我还要买东西。”

老板一看,这不是夏姐介绍来的吗。他悠哉地推开门,“看上什么了?”他见怪不怪,看上了钱不够,回去后又抓心挠肺地想要,再跑回来买的多了去,“关门生意,再给你打个九折。”

那就更好了,钟在御兴冲冲:“你店里最好的那枚锦红玛瑙,包好点,我送人的。”

这种人老板是见多了,他第二天又见到个更奇葩的。

吴窥江也惦记锦红玛瑙,起因是做梦见到了它。

他一咂摸,不对劲。奶奶有,太爷爷有,无可厚非。林森也有就有点触他底线,他带在手腕上,明眼人都瞧得出史上第二般配——第一般配的当然是他和钟在御。结果倒好,钟在御一句话没说就给抠了下来。

一定要弄到手的心态荼毒了这个刚惊醒的男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家店。

冲动之下一定事与愿违,只在街头看到几个卖早点的摊子。昨天人挤人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店铺清一色关门大吉。

吴窥江买了杯豆浆,付完钱打听几点开门。

小贩说:“十一二点吧。”

吴窥江看表,七点四十。此时才反应过来,天是鸭蛋青色。

但他能白来一趟?

电话叫醒夏还妃,要到老板手机号。吴窥江不体谅人家还在睡安稳觉,坐在车里,打到第四个,终于通了。

吴窥江傲慢地说:“你们店里的镇店玛瑙,我要了。”多好笑,不值钱的玩意,抓心挠肺地想。

“我说你这大清早的,不睡觉,就为了块玛瑙。”那边始终没听出来是谁,再说什么镇店不镇店,还不是他说了算,“昨天就卖了,下回请早吧。”

吴窥江傻眼:“卖了?卖给谁了?”大不了,他高价买回来,谁还会跟钱过不去。

小本生意的广撒网,老板留了手机号,他说:“回头把手机号发给你,话说又不是没了,等过几天我多进几个锦红玛瑙呗。”

吴窥江说:“你不懂,我老婆和我都看上那个了。快点发过来。”

老板办事效率和他打包速度一样高,叮咚一声响。

一串数字,几多甜蜜。

不曾察觉手机屏也黏人,金属疙瘩也够暖心暖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