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魂穿同一人
作者:安度非沉 | 分类:现言 | 字数:14.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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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徐菀卿讲故事10
长满了绣球花的窗口, 窗户撑起一半,徐菀卿探出头左右环顾,守卫正按岗巡逻。
这是无数个寻常的日子中的一个, 但是又十分不寻常。
她掐着日子算, 今时今日, 她本该魂穿未来的张绪。自己如今这副躯体就沉睡在床上, 灵魂出窍任人摆布。
然而, 她如今就坐在这里瞧少年简陋的花园,忍着一身疼。
身上大大小小遍布伤口,为了拷问出仙丹的去向, 那少年国师的下人用了许多残忍的手段。
如果少年说得不错,接下来, 她不再会到后世。
她上次魂穿过去, 还没有料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和商佚说话。
带着浑身疲倦睡了一上午, 下午再来,衣服被换掉了, 平安符还在,少年撑脸看她,想了一会儿:“我想办法定住了你的魂魄,你不会再灵魂出窍了,现在告诉我, 仙丹在哪儿。”
平安符里多了个东西, 她自顾掏出来, 是一枚纯黑的细小的硬壳, 少年笑:“啊呀很聪明的, 戴着这个就会定住你的魂魄不乱跑了。”
“你是什么人?”
“先皇的大国师,嗯, 炼丹的那个,我要拿回我的东西,仙丹绝不能落入人手。”他低眉顺眼,看了看徐菀卿,笑了一下,“长生不老是夺天机的事,我怕是活不久了,一定要拿回来销毁它,否则……”
“我已交代了。”
她摩挲这块硬壳,若是为自己现在方便,倒是有些用处,重新放回,少年不再勉强她,似乎意识到已经受过刑的徐菀卿既然咬牙撑过,见识了自己的手段,就不再惧惮,因此换了张柔和的面孔,叫人摆上饭来。
她受伤很重,靠着窗边的睡榻也直不起身,少年喂她喝药,勺子递过来,她微微愣了愣神,还是接了。
“你为什么要炼丹?”
“自然是想试试我能不能,谁想还真能,你说妙不妙?”
为了次试探便窥探天机,少年说“活不久了”,又有些怅然,徐菀卿自知无法脱身,只好和他和颜悦色搭话。
心里却是愤懑的,祸事也是他,收尾也是他,没有这少年,哪里来那么多事情。
她一口咬准就是在自己卧房里,别的一概不知,又说从哪里来,就只说一个男子突然冲来扔给她,也没看清模样。
少年很是耐心,每日过来和她说话。
今天问她两任夫君如何,对她好不好,明日又来问伤口如何了,饭食是否合心意。
徐菀卿从窗口看见每日的守卫都在调换,心道那少年一定做了另一手准备,不知他找到仙丹后,自己会是何等下场。
“找到仙丹后你要怎么做?”
“照理说,毁了便是,但我学术法太久,连师父也以为我是个孬种,没有本事,我寻遍秘方,偏要把我这大事留下来,若我也像那徐福一样出名……呵,他寻着仙方藏起来,人人都以为他空有虚名,我不同,我一定要万古留名。”
“你杀了许多孩子,又找了很多女子……”
“自古帝王家,哪个不是踩着人命来的?下令寻找婴孩的又不是我,皇帝自己听了我的话,一定要我炼丹,又不是我来妖言惑众。”
她不再说话,抱膝坐定。
“你灵魂出窍之后去往哪里?蓬莱仙岛?还是上古众神时候?或是窥见后世?”
少年对她很感兴趣,于是拉拉她胳膊:“我们交换秘密,你问一个问题,就需回答我一个,如此,我们各自就有两个秘密。”
“我没有秘密,当说的也都说过了,再留我也无用,不如你杀了我,自己放开手脚寻觅仙丹,不必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性命。”
“你问了我,你还能写你的小说,我无名无姓,却还请你写下我的故事,为我留名。”
“……”她合了眼,不再搭理。
过了两月有余,门外的守卫换过一轮,徐菀卿注意到了。
呆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她为自己想了几条出路:
将此事上报皇帝,但皇帝若知道仙丹的事情,只怕又伏尸千里;
逃匿隐居,随意嫁户乡野人家隐姓埋名,但她知道仙丹之事,只会拖累无辜人;
就此将仙丹带回交给少年,自己听凭发落,好过在此空耗性命。
少年再来时,她们开始抽签。
两人各写问题三个,卷入签筒。
六个问题滚进去,掉出来第一个,两人摊开。
“是我的问题,你学艺何处?”
“我家后院,养了一只毛驴,师父来时,将毛驴牵走了,我追了二十里,追上山,师父无法,只好教我一些不入流的法术。”少年喜滋滋地抽签,“啊,是我的问题,你如何会灵魂出窍的?”
“自然而然,并非我本意。”她说实话。
“倒是道法神奇,有人生来就有仙缘。”少年自言自语。
两个人每日抽签,你来我往,问了所有想问的问题。
避开了“你灵魂出窍后去往何处?”和“仙丹在哪里?”这两个有意隐藏的问题,剩下的就变得乏味。
少年开始问:“为何想写小说?”这烂问题,她也绞尽脑汁地问“你年岁几何?”这种问题。
又过了半个月,徐菀卿已经在问“今天吃什么?”和“你为什么要把荷叶切下来漂在水面上”这些问题了。
她从少年的回答中一无所获,少年也没从她的回答中得到有用的东西。
两人互相提防,徐菀卿终于叫停了这个游戏。
用过饭,她站在院中乘凉,晚饭花正开,突然一队守卫过来。
为首的说:“夫人见刚刚有人来过么?”
她摇摇头。
守卫们踩着一致的步子离开了,她慢慢踱步。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一个守卫冲她走来。
她漫不经心:“没见到,你们已来过了。”
“夫人,是我。上回给夫人的那东西可还留着?”
守卫抬高并不合适的头盔,露出一双眼,徐菀卿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瘦长身材的那人,自顾自地递给她个盒子给整个家带来杀身之祸便跑了的那位。
“不在我这里。”
“那在何处?”那人左右环顾,似乎颇为急切,她心中有怨怼,但想,总算完成托付。
“你打算拿仙丹怎么做?”
“这不是夫人该操心的事情。”
不是她操心的事情,却给她带来一身麻烦,她略微摇头,表示她无可奉告。
僵持片刻,那人终于妥协:“夫人,我是当今圣上的暗卫,当初偷了丹药,先皇一怒之下气血攻心就驾崩了,如今新皇新政,国泰民安,当今圣上恩泽天下,若能长生不老,也是我们大明百姓的福气……”
她不是小孩子了,也绝不是被人轻易糊弄的傻子。
“在我卧房,国师的人或许查过了,你在箱子里找找。”
她随意说着支开他,但他格外谨慎:“我如何知道夫人没有诓哄我?”
“不信算了。”她转身进屋。
将长生不死交给帝王,她怕是疯了。
等那人终于走了,她还是做了选择。
相较这坏事,不如一件不那么坏的坏事。
没有一件事比仙丹落入帝王家更坏的了。
当国师的守卫冲进她的卧房翻出梳妆盒来打开,找到丹药送往那神秘院落的时候,徐菀卿在和少年下棋。
“等仙丹来了,喏,我该谢谢你。”
院子中停着两口棺材,一左一右。少年说,为了感谢她,特赐她和自己同葬。
他们俩非亲非故就要同葬,徐菀卿没说什么。
只是遗憾自己没来得及珍惜最后一次见商佚的机会。
守卫们抱着盒子冲出人群,脚步轻盈迅捷,仿佛影子一半游走。
少年给她指了指自己早早选好的墓地,那里风水很好,不易被盗,还可蓄气养人,说得好像是一处大好的宅院似的。
大门打开,为首的守卫冲进来,单膝跪地,将盒子轻轻放在桌上。
少年打开梳妆盒瞥了一眼:“嗯,是真的。”
探出去的那只手迅速枯干老朽,少年急忙缩回去,比划着往徐菀卿这里推。
她顺势抓了盒子:“这就是所谓……窥探天机的代价?”
“是了,对了,谢谢你这篇祭文,把我的生平记叙得很好。我已刻在棺木里了,你来瞧瞧。”
她手握梳妆盒跟随少年走过去,两人背对守卫。
“打开看一眼。”
她依言打开,七颗丹药排布整齐。
“喏。拿走。”
她略一愣神,抓起丹药攥了满手,少年抢走盒子啪嗒盖上。
噗呲——
一柄尖刀捅穿肚腹,少年拽出刀来,把她踢进了棺材,下令道:“钉上。”
她在疼痛中,手指不由得伸展,掉出一枚丹药。
棺材盖合上,黑暗压顶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醒来,棺木似乎在晃。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南边这个是国师的,打开。”
声音有些耳熟,或许是哪个守卫。
“没有。”过了一阵后,有人这么回答,“国师都死透了。喏,有几颗药,我估摸着不顶事,这神神叨叨的,都疯了。”
“开那个。”有人下令。
“陪葬那个?”
“算了,相识一场,把国师盖子合上。多有得罪。”
人们渐渐走了。她抬手触碰棺材盖,被钉死了,透出细微的空气。她勉力抓起散乱的丹药,腹痛难忍,她吞了第一颗,在身下寻到两吊钱。
抓了一个大钱往缝隙填,塞在钉子旁边竭力撬动,透出一条极细的缝隙。
她精疲力尽,躺在晦气的棺材里。
腹部的伤痛似乎正在逐渐消失,她恢复了些力气,便继续抓起大钱撬棺材。
她也不觉得饥饿,甚至连口渴也浑然不觉,那时她意识到,她或许真是吞了长生不死药。
打开棺材是她吃掉第二颗之后,她打开了国师的棺材,只看见一具枯朽收拢成小孩大小的干尸蜷缩着,散乱着三四颗看起来很像长生药的丹药,她嗅了嗅,刺鼻难忍,于是扔掉。
她在墓中每日画字以消磨时间,并不知自己过了多久。那时她还没有算出一颗丹药能撑百年,只是等自己手背皮肤有些松弛了,便吃一颗,如此吃了五颗。
她隐隐抱着些期盼,若是真能长生不死,或许能在七颗丹药都吃完前,再到人间走一遭。
直到那日,上头传来极大的动静,墓门打开后,扎下一块儿钢铁的架子。
上头有人说:“先别急,之前闹了那么多晦气事儿,给商总打个电话。谁都不许下去。”
商总……她那时不太会说话了,许久没和人沟通过,只好重复从前说过的话。
她在底下等着人下来,没曾想晚上就有一对夫妇下来,兀自嘟哝着什么早来早拿好处回去供姑娘念大学,再也不打这求毛工了。
夫妻二人手脚利索,进来挖土运上去,她在暗处凝视这两人,隐约觉得面善,心里觉得旧相识。
等她想起自己曾在张绪家相框里见过这两位时,那两位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地架起了□□。
“这儿又有道门,炸他娘的。”
“别,容易塌方。”
一个瘦长身材的小姑娘下来了。
短发,短上衣,紧身裤,板鞋,从挖开的口子钻下来:“爸!妈!别这样!你们老板知道了就完蛋了!”
“张绪,你懂个球,出来混得留个心眼,就你这还打工,趁早回去念书!”男人说。
女人说:“啊呀你的嘴就没个好话,阿绪,妈跟你说,我跟你爸跑工地行,难能碰到这儿,你爸说下头有古董。咱们就悄悄拿一点卖出去,你就回去上学哇,够你上大学了,爸妈就不出去打工了,回村里陪着你行不行?”
“……”徐菀卿忍不住叹息。
“谁!”这声叹息四面八方回荡,像哭泣一般回响。男人抄起铁锹四下环顾,没有人在。
张绪看起来像个闷不作声的别扭孩子,双手插兜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夫妇要炸开她也不让,两人把她骂走。
徐菀卿轻轻拍了拍张绪的肩,她在另一处暗道中,张绪瞪大了眼,也不尖叫,仿佛被吓坏了似的愣愣地望。
此时,过去的自己是否魂穿到张绪身上了呢?
她艰难张口,说出话又有些生涩:“张……绪……”
“你冤死的也不要喊我名字替你挡灾啊!”张绪压低声音,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
“我是,我是,徐菀卿……”
她不太会说话了,正在艰难复习,她一口河南口音听起来有些怪,但还好是北方口音大同小异,能听出说的是什么。
张绪一缩脖子:“我不认识你啊……”
她不说话了,呆愣愣地想着怎么办才好,突然轰一声巨响,几乎要震碎耳膜。
头顶开始颤动,噼里啪啦地掉下石头来。
她奋力把张绪推出去,从另一处绕开去看,张绪的父母却已然埋在废墟中了。
她在墓道里,墓道倒是格外坚固,只靠近门的地方损坏一些,噼里啪啦流出干燥的沙子。
此物名为□□,实在可怖,这二位艺高人胆大,不听孩子劝阻死在此地,或许也是命数。
她茫然地站在墓中陪伴着两具尸体,直等到人来,她才躲起来。
她后来才知道张绪全然不记得在墓中这段经历了。
现在,她已坐在张绪面前凝视这个小孩,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终于遮住耳朵,看起来不那么秃,眼神倒是和初见一样,绷着点儿害怕和拘谨,眼珠子滴溜溜转还不断眨眼,双手蹭在膝盖上搓来搓去十分紧张。
“我是徐菀卿。”
“……您好。”张绪颤颤巍巍地双手呈上身份证,“初次……初次见面,我是张绪。”
“你好。”她望了一眼旁边坐着嗑瓜子的商佚,轻轻拉了拉商佚的衣袖,两人走到一边。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她……”
“你说过啊,没事,就是让她回忆回忆,说吧没事。她也知道她父母是因为我的项目,有什么说什么,其余的我来办。”
于是她重新坐回沙发,对面的张绪紧张地把头发挠乱了。
“不是第一次见,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墓中,你记得么?”她轻声问。
对面这位高个子大孩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