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向你扔了一只鬼
作者:千树颜双 | 分类:现言 | 字数:1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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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心盲症④
我叫郁之, 陆郁之。
很不幸我患了一种叫做色盲的眼疾,而且是后天的。相比于先天的,后天的更加痛苦。因为以前的颜色概念已经深深的驻扎在脑海里。
我会很混乱, 我会把红色看成暗灰色, 把蓝色与白色混淆。我会在脑子里反应好长时间才会意识到, 我眼中的“灰色”其实是红色。
我的读书梦, 我的理想, 全都毁在了它的手里。
可好在,我遇到了景秋。她会每天给我做鱼汤,她会给我减房租, 她会不计一切的帮助我。
我想所有颓废的动力全是因为景秋,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么自信的走在街上, 努力的想要自己的女人过得更好。
我以为, 上天拿走了我世界里的颜色, 至少还有景秋为我增添色彩。可我错了,上帝就是喜欢你突然手足无措的样子。
那晚我回家, 在街边看见一对男女在街边黑暗里。起初我以为是情侣在闹腾,当走过的时候,我听那个女孩颤抖的说:
“救我。”
我还没弄清除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就转过身用蹩脚的汉语说:“不要多管闲事。”然后又笑声猥琐的面向那个姑娘。说着我听不懂的日文。
这是法租界!可一个日本人居然在这里公然□□法租界里的公民!
我快步跑到巡捕房门外,想要告诉他们有个女孩快被人侵犯了, 就在他们当职的附近。
然而的我的右脚还没跨出去, 忽然之间我变了主意, 人在乱世我不得不学会自保。我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拐角, 那里通常会有许多流浪的小乞丐, 我找到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孩,从包里拿了一张钱给他, 交代他告诉巡捕房的警探们她的姐姐在曲梁街的小胡同遇到坏人了。
我躲在外面看到那个小孩子见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了他们,几个警官很愤慨,立马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赶了过去。
可当他们看见是一个日本人时,所有的热忱就消失了。
我躲在墙角处听见那个瘦高的男人谄媚说:“原来是三木桑啊,抱歉抱歉,兄弟几个打扰了,您继续啊。”
他们又走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那个女孩在求救,她很无助,我想到自己死在日本人手里的母亲,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无助。
我冲了出去,手里的板砖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脑袋上,血浆伴着月色一点一点的涌出来喷薄在我脸上。
“他死了。”
那个女孩如是说,我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拉起我的手,拼命的往某个未知的地方逃。
她说:“今天的事谁都不要说,如果有警探问起来,你就说我们一直在一块。”
“不能告诉他们实情吗?我们才是受害者。”我抬头茫然问她。
“全中国都那么乱,唯有租界还算太平些,可你看,他们照样不还是受迫于日本人?”
是啊,我看见了他们如何退缩,如何谄媚,如何撇之于自己的国人不顾。
还能相信谁呢?其实我早就该知道,否则我又怎么会暗地里让那个孩子给传话?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好在他们并没有看清我们的脸。
“可我的太太还在等我。”我起身想要回去,“她等不来我会睡不着的。”
她抓着我的手,紧紧的。“对不起,你这样回去会害了你太太的。终有一天他们会查出来我们和那个日本人有接触,如果他们找到了你太太,会逼死她的!”
我怔住了,脑海里全是这一句话:
会逼死她的!
会逼死她的!
会逼死她的!
“我该怎么办?”我问她。
“我们串好口供,对外一定要说这几天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没有出过远门?”
“我太太怎么办?”
“你先搬出去,和她撇清关系,就算到时候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她会被人捉去逼问你的行踪。如果她和你没关系,那些人是不会为难她的。过了这风头再想办法。”
我乱了,真的乱了,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景秋她怀孕了。
我不能保证她的将来,若是我死了,孩子怎么办?她一个单身女人怎么养活大我们的孩子,孩子没有父亲,她又会背上多少莫须有的骂名。
我面无表情的对她说:“做掉吧。”可天知道我的心在滴血,我的孩子,我的家庭,倾刻之间便被我毁了。
我躲在房间里,想象着我这一生都觉得无奈。
景秋敲开了门,她端着两杯酒对我说:“最后一次了,让我送送你,从此我们两个恩断义绝。”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我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将那口诀别酒倒在了嘴里。
有机会,我会来接你的。这句话我还未说出口,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我看见景秋的脸在我眼前旋转。
她在笑,一种陌生又惊悚的笑。
这便是我脑海最后的画面。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大的浴盆中,四周是暗灰色的墙壁,这是景秋的屋子。我可以看见,听见,却不能感知任何触觉——我动不了。
我看见景秋穿着我生日时她给我唱戏的衣服,白色的边包裹着暗灰色的长袍,精心的画粗了自己眉毛,狭长的眼睛满是决绝,反串成古代男人的模样,她的头发没有束起来,像瀑布般的傾泻在身后。
她走向我,割开了我的手腕,血顺着胳膊涌了出来,一点点的覆盖到木盆里。
我没有感到一丝疼痛,我看见盆子里灰色的液体包裹着自己。
她又划开了我的胸腔,血液喷在了她的衣服上,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她把手指杵在嘴唇前,微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安静。”她温柔的说。
“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至少会和我前夫不一样。”她拿起刷子,在盆子里沾了粘血液,转身刷在了墙壁上。
墙壁的颜色,更加灰暗了。
“可没想到,你和他一样,喜新厌旧。”她转头含着笑,“所以三年前我就把他和那个女人杀了,他们的血一点一点的刷在这个屋子的墙上。可好奇怪啊,你为什么说它是灰色的呢?”
“你看我把他的血刷在墙上,这样就可以永远留在他心里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她疯魔般的呓语着,手臂僵硬的刷着墙壁,我看见满屋子的狼藉,忽然意识到我生日那天看到她屋子里满眼的灰色其实是血腥的红色。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畔传来她清凉的唱腔,一如当初。
“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
怕的羞花闭月话花愁颤 ”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半点害怕呢?反而是庆幸,庆幸你,终于不会被我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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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醒来时,头脑还是有些不清醒。
店家含笑现在柜台前,一如既往地的笔直。他轻声询问,又像是在告知:“客人,你睡着了。”
夏白现在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站起身来,腿脚有些发软。还没踏出一步便趔趄了一下,店主并没上前去扶她。收音机里还是那个女子清凉而古怪的唱腔:
所有的相遇,都是预谋。
所有的故事,都是轮回。
所有的旁言,都是提示。
她闭着眼晃了晃脑袋,却一如既往地的混沌不堪,好似以往的记忆都被抽离了一般,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挣扎着出去,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客人,慢走。”
男人古怪的声音透着诡异,像是暗夜里盛开的黑色蔷薇。
夏白挣扎着出了门,夜里的凉风使她清醒了不少,额头有些发凉,她沿着街道走去,寂静无声。
她回过头,哪里还有什么古物店,哪里还有什么青板石桥与孩子,周围除了一座孤坟以外,只剩下低叫的乌鸦。
夏白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见过许多鬼魅魍魉,见过许多灵异怪事,可是这次,她忽然有些害怕,林太太的怨恨,郁之的不甘。这一切,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了一样。
所有的相遇,都是预谋。
所有的故事,都是轮回。
所有的旁言,都是提示。
收音机古怪的唱腔与歌词,凭空出现又消失出现的店铺。她总觉得自己被置身于一个庞大又陌生的世界中,周围的人不断的出现又不断地消失,只是为了给她传达些什么。
就如同歌中唱的那样:所有的相遇,都是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