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两人的衣服都被不同程度的浸湿, 谷妈妈早上也出去了，现在屋里只有他俩，眼看夏望秋还眼巴巴的望着他, 谷雨没好气的对他说：

“先去洗澡换衣服。”

夏望秋不敢违逆, 乖乖去了, 谷雨则去了爸妈的浴室, 等两人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谷雨用眼神示意夏望秋跟他去房间。

想到一天前谷雨怒目赶他出房间的样子, 夏望秋意识到那是谷雨很在意的私人空间，一想到这个，对于踏入房间他就有种说不出兴奋和庄重, 这岂不是说明谷雨他……

进门后，谷雨扯下毛巾, 转身对上夏望秋满是希冀的眼神。

“在给出答案前, 你先让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

正当夏望秋紧张不已, 心跳个不停的时候，谷雨走近他。

越来越近, 直到能看到彼此颤动的睫毛，夏望秋的心脏快要爆炸，他带着期待准备闭上眼睛。

下一刻躯体相贴，肩膀上有什么轻轻落下，柔软的发丝在他脖颈上厮磨。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 大概是两者兼有。

“我答应了。”

说完谷雨从他身上退开。

那一小丢丢的失望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被甩到了天边, 只剩下满心的欢欣和激动。

“但是。”

“不准被别人发现。”

只要谷雨答应他夏望秋就开心的不得了了, 谷雨顾虑性别问题不想声张, 他也完全能理解。

“还有, 我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你。这你能接受？”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说这话时夏望秋眼中充满平静和坚定。

“你真是个傻子。”

在谷雨眼里夏望秋确实是个傻子，明明是他搞错人不小心玩弄他的感情。这样炙热纯粹带着傻气的喜欢, 才是谷雨先前一直试图逃避的原因。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值得。”

夏望秋并不是个敏锐的人，但谷雨的别扭，谷雨掩藏的自卑，或许该说是自我厌恶，他全都接收到了。

房间里沉寂下来，安静的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有兴趣当树洞吗？”

“当然愿意。”

在谷雨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小学发生了一起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个社会渣滓活的不如意，趁着午休老师孩子都在休息，偷偷溜进学校，洒上汽油放了一把火。

校内有很多装饰性木质结构，悄无声息的，火势便蔓延开来，学校的管理层和老师很快反应过来疏散了学生，然而谷雨他们十几个孩子，那天正在顶楼的教室排练活动节目，等到班主任想起他们时，火势已经肆虐到顶楼。

“我当时很害怕，黑烟从坏掉的窗户处滚进来，呛得我眼睛疼，喉咙更疼，像被刀刮。”

不仅疼，火灾引起的高温渐渐使人热的视线模糊，身边的其他十来个孩子蜷缩成一团，还有的止不住咳嗽。

就在所有人绝望无助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在他们的屏息期盼中，烧的通红的窗框处探出醒目的橙色头盔，是消防员叔叔，他们有救了。

有升降机帮忙，救援行动很迅速，两三个孩子一带，十几个孩子很快下去了一半，但钢筋已经开始发出怒吼，墙体摇摇欲坠，谷雨平日自诩胆识过人，即使很害怕也强撑着，没有第一时间扑过去，而是让那些状况不好的孩子先走，他主动将接近昏迷的小同学搀扶到消防员手边。

其他几个孩子，包括和他最要好的娇娇，受他影响，也没有抢着离开，此时谷雨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全是被刺激流下的泪水。

消防员再次上来的时候，下面似乎有人在大声喊叫什么，浓烟里只剩下五个孩子。有个孩子已经到极限了，他虚弱的跑到消防员面前，时间紧迫，消防员催促，谷雨推了推娇娇，另一个男孩子也跑上去。剩下赵子宸和谷雨。

然而娇娇没有走，她反而用力把谷雨推向消防员。

“谷雨唱歌最好听了，再熏嗓子要坏啦。”

赵子宸平时经常欺负娇娇，此刻一声不吭，他爱吃零食，是一群人中最胖的，谷雨看到他在哭，似乎是知道自己的体重上去会拖累人，握着拳头站在原地。

没有时间犹豫了，消防员将最近的三个孩子揽住，穿着粗气对下面吼，升降机渐渐往下，谷雨努力回头看上方的窗框，一边暗暗祈祷快些，再快些。

高热扭曲了空气，黑色残渣仿佛静止在空中，耳畔是嗡嗡轰鸣，火光艳耀中，楼塌了。

“我当时其实还有机会拒绝她，但我没有，我很害怕，害怕会被留下，害怕死在那里。”

“他们本来可以获救，早就可以。”

“而且讽刺的是，我后来还是哑了。”说这话是谷雨是笑着的，只是眼中蓄满了液体。

后来，谷雨的爸爸妈妈替他换了所学校，而谷雨的声带严重受损，转校生历来引人关注，他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异类，慢慢地就有人带头喊他小哑巴，每天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叫。

谷雨把他们都修理了一顿，可他其实觉得这些人说的对，他就是个哑巴，是个哑巴才好。

大概上初中的时候，他才明显好转，开始能说话而不那么疼，一直到高中和大学，才算彻底好转。

夏望秋心疼的不行，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是如此沉重的故事。

“责任不在你，是那个渣滓的错。”

“学校也有问题，没有更早发现，消防设施形同摆设，总之不是你的错。”

谷雨摇摇头。

夏望秋握住他的肩膀。

“谷雨，你看着我。”

谷雨抬头，水汽氤氲的与他对视。

“大家都不想死对吗？”

谷雨迟缓的点点头。

“那你不想死是正常的想法，换做我在那种情况我也会怕，何况你那么小。”

“可娇娇……”

“她比你更勇敢！”

谷雨哽咽的回应：“对。”

“你是个胆小鬼。”

谷雨点头，然后带着哭腔骂道：“干嘛要提醒我这个事实啦？！”

“可胆小鬼帮助消防叔叔救了十几个孩子。”

“可要不是我，他们俩……”

“那被留下的也会是其他的孩子。”

夏望秋看着谷雨的眼睛，“他们拥有善良和勇敢的品质，所以他们作出了那样的选择，就像你，你一开始没有走，也是基于自己的选择，可你其实是个胆小鬼，所以最后更勇敢的他们用自己的选择救了你。”

“他们的勇气值得尊敬，你只是不如他们勇敢，但这不是罪恶。”

“而且你想啊，娇娇先让你走，说明你是她很好很重要的朋友，你这样折磨自己，她要是知道了会开心吗？”

谷雨愣愣的看着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推开夏望秋的手，谷雨带着鼻音说：

“差点被你绕进去了，翻来覆去地骂我胆小鬼。”

他抽了张纸巾清理面部。

“我好受多了，谢谢你。”

夏望秋咧开一口白牙：“我是你男朋友，应该的。”

谷雨难得没有反驳，直接默认了。

清明假期最后一天，谷雨又去见了杨阿姨一面，守在外面的夏望秋没等太久，再次出来的谷雨面上带着笑容，那是一种如释负重的笑，慢慢卸下大石的谷雨，仿佛从内散发出光芒，越发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