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伤
作者:君薄宴 | 分类:现言 | 字数:2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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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醒醒, 小柏,喝点东西再睡。”傅杨轻轻叫他。
关柏皱眉,极为不情愿的睁开了眼, 傅杨收回握着关柏的手, “来。”
关柏偏了偏头, 将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掀了下来, 浑浑噩噩跟在傅杨身后, 他有点胃疼,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软皮的椅子在他手里捏起来像是一团棉花,他头昏脑涨, 只想找个地方窝起来睡一会儿。椅子几乎是被他没轻没重的拖出来的,在地板上留下“兹拉”一声巨响, 傅杨没在意, 将盖在小碗上的小盖子揭开, 粥的香气顿时溢满了房间。
关柏没跟他争辩,伸手拿起了勺子, 低头搅了搅然后塞进了嘴里。他愣了愣,明明是一条味同嚼蜡的舌头,却尝了出来这是……海鲜粥。
他垂了垂眼睛,再也吃不下第二口,年少时他们时常在这个房子里做饭, 两个人全是生手, 时常弄得满地狼藉, 第一道成功的菜就是这道粥, 今时不同往日, 这个粥里没了令人发指的糊味,咸味也刚刚好。他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对面坐着的人, 他不是那个不管自己做成什么样都会面不改色吃下去的少年了。胃里的酸意更甚,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傅杨忐忑的看着关柏的脸色,他只吃了一勺就停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血色刷得从他的脸上褪去,握着勺子的手指用力过猛变得青白。
“不好吃就……”
他还没说完,关柏就霍然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傅杨脸色一变,忙跟了上去想要扶住关柏,他一把将傅杨推开低头抱住水池,然后将刚刚吃下去的那一点粥吐了出来,他胃里只有那点还没消化干净的药片和粥,他最后吐得连胆汁都没有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干呕。
傅杨手足无措得站在他身后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关柏喘息了两下,伸手将傅杨阻隔开,慢慢止住了那股汹涌的吐意。
傅杨脸色都白了,“怎么回事?小柏?我给你倒杯水?”
关柏没拒绝,他抬起头看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眶里都是血丝,呕吐过后泛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很脆弱。
他哑着嗓子道,“不用了。”说完打开了水龙头,将水池里的东西冲干净,然后洗了洗脸,漱了口。
“抱歉,把你的水池弄脏了。”他的刘海湿淋淋的,水珠落在他的鼻子尖上。
“还胃疼吗?”傅杨递给他一条毛巾,苦笑,“不是我的。”
大抵是把药吐空了,关柏好受了一些,他擦了擦脸,“傅杨,我走之前没把东西全带走,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留念想。”他平静道。
这样的话是他能说出来的,傅杨望着这双眼睛,他垂了垂眼睛,“不留下东西也没什么用,我是你的一部分,我总会想到你的,”他顿了顿,“更何况被困在这个房子里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他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囚犯。
可他不再进行陈述了,傅杨摸了摸他泛红的眼角,放轻的声音,“不吃就不吃吧,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这里是你的一部分,不吃就不吃了吧,去睡觉吧,如果胃疼了记得叫我。”
说完他退了一步,关柏绕过傅杨径直上了楼,然后不出意料锁上了房门。
傅杨盯着关柏的背影,他不知道怎么焐热一颗伤透了的心。他转过身在餐桌上坐了下来,粥已经凉了,他坐在关柏的位置上一口一口喝干净了那碗已经凉透了的粥。
他放下了勺子,肩颈塌了下来,原来他做的粥比那些苦涩的药片更伤人。
傅杨哆嗦着咽下了最后一口粥,然后将碗筷拿进厨房收拾了。他想了想,给许彦打了个电话。
“傅总找我有何贵干?”许彦的声音里满是睡意。
傅杨这些年开口求他求了太多次,“能不能帮我给小柏做几顿饭。”
对面清醒了,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怎么,你把人押回来了?”
傅杨没否认,低声道,“不会超过一个月……如果他,”他卡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我放他走。”
许彦冷笑,“让他来我这里住吧。”
傅杨拒绝得很快,“许彦,没的商量。”
对面像是摔了什么东西,“让人来取。”然后电话就断了。
傅杨对着空旷的大厅愣了许久,他无法在这样窒息的地方呆更久,起身在玄关拿了大衣披上就出了门。他回了公司,可自从他将自己调任欧洲,似乎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他对着来跟他打招呼的职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自己去忙,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办公室还在,甚至每天都有人打扫,傅杨推门走了进去,伸手摩挲了一下巨大落地窗下的大理石台子,然后满目萧瑟地坐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窗外满是模糊的光点,他曾经拥有一盏最好的,可是被他亲手摔碎了。
关柏这一觉睡得很长,没了药物作用,他被光怪陆离的梦折腾得够呛,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傅杨不在这座房子里。
门口放着一个篮子,里面盛着一些封装好的饭,篮子底下有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好好吃饭。”
许彦的字迹,关柏笑了笑,将饭放进了微波炉,顺手打了电话,“彦子?”
许彦电话接得很快,“祖宗,我可操心死你了。”
关柏笑了笑,“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他这么说,许彦心里就有数了,“后天出来坐坐?”
关柏端着一杯水坐下,“怎么是后天?”
许彦在对面笑了声,“我在出差。”
“大忙人,可以。”后天是许彦生日,关柏单手轻轻敲了敲腿面,“后天见。”
许彦答应得很快,“好。”
他挂了手机,这次回来太仓促,他谁都没告诉,许彦会知道怕是傅杨提前打了电话。关柏并不在意傅杨去了什么地方,他坐在饭桌前一口一口吃完了饭,然后上了楼打算换一件衣服去周围转转。
北京城这么大,他遇不见熟人,没关系。
昨天夜里太混乱也太黑,他没看见床头放着的东西,外套一甩碰到了扣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相框。
他习惯性将相框扶了起来,相框被改装过了,那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照片。照片里他已经是教授了,一身正装站在礼堂的追光灯下,微笑着说着什么。那是他去伦敦第二年,他无从得知这张照片出自谁的手,也许傅杨就藏在台下黑压压的眼睛中,痛苦而克制的望着他。里面还妥帖保存着一朵向日葵,关柏心平气和地将相框摆好了。
那朵花永远不会枯萎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