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 浑身被高温烤的汗黏黏的李老湿还是羞涩地求助了警察蜀黍。（……）

看了警察调出来的录像李寻很无语，录像上他的表情就跟梦游人士似的，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左一右同时经过他身边, 他跟只呆头鹅似的往左边一看, 右边的那个少年就闪电般地把他的手机给拽走了。

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警察很兴奋表示：“嗯！我们这段时间就是在抓这伙小偷！简直是太猖狂了！这位同志你不用难过, 请留下联系方式, 我们现在设有爱心基金, 一定会让你平安到家的！”其他的老警察则很淡定，该聊天还聊天。

——我咧个去！我哪里难过了？哪里难过了？只是有一点小郁闷而已。

李老湿带着几分羞恼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第一次领到政府救济金——二百元人民币。

他的霉运还没结束, 那两百元钱刚到他手里的时候，摄影师和记者就被带了进来, 一个嘴皮子能去说相声的矮个女记者很兴奋地冲到李寻面前扭头对着镜头机关枪扫射般说：“我们M市民警自愿捐献工资成立爱心基金, 为广大受困于车站的流浪人士提供了便利, 我们眼前就是今天的受益者。请问这位小伙子，您拿到爱心基金有什么想对我们的人民警察说的？”

李老湿握着那两百块, 看着对着自己的话筒和摄像头，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眼角抽搐着静止了五秒钟，因为感冒有些沙哑的嗓子憋出了四个字：“感谢政府……”

女记者很满意地收回话筒：“让我们一起感谢守护在我们火车站的人民警察！是他们xxxx！是他们ooooo！是他们xxoo！”

李老湿沉默地攥着钱拎着背包走出去，想到自己刚才的傻13样可能会出现在报纸或者新闻上，内心瞬间寂寞如雪。

可能是这一番折腾的缘故, 李寻的感冒加重了, 一阵头重脚轻的。虽然拿着派出所开的证明可以立即买火车票回家, 但是现在回去可能遇见程小同学, 而且再坐四五个小时的火车他觉得有点受不了。李寻揉揉太阳穴振作一下精神, 准备先在火车站周围找个便宜的小旅馆休息一下，等待精神好一点再动身回去。

他正在那里仰头寻找着, 一个兴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老师？哎呀，可找到你了，刚才都把茜茜给急死了。”李寻惊诧地回头，原来是林茜茜的男朋友周华。

周华身上的T恤都湿了，给林茜茜打了电话说是找到人了，在哪里汇合之类的，然后领着李寻往回走去。李寻这才知道，原来他林茜茜给他说着突然就没声了，后来手机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人还调笑说“这是你男朋友手机吧？现在是哥的了”。说着就挂了，林茜茜再拨回去就关机了。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汇合的地方，林茜茜一脸焦急，看见李寻就埋怨：“老师，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真怕你被人一闷棍打晕了。”周华“噗”地笑了出来。

李寻擦着鼻子很无语，很明显，他又在一个学生面前失去了威信。下来就很自然地，李寻跟着林茜茜一起去了周华家。

周华自己有房，并没和父母一起住。李寻去吃了点感冒药和退烧药就在周华的安排下去房间休息了，那两个小情侣则在客厅里卿卿我我。

药力发作，李寻很快睡着了，睡得昏沉沉的，只是梦里还隐隐有些不舒服，似乎睡梦里也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朦胧中他似乎听见很耳熟的声音叫了他几声“老师，老师”，只是他眼皮沉重的厉害，怎么都睁不开。

当他再睁开眼睛，房间内已是一团漆黑。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从中午开始他就没吃东西，难怪肠胃都在叫嚣着饥饿。

感觉饿就说明烧已经退了……李寻翻身，准备下床洗把脸。但是他手往床沿一按的时候，着手处却是温热嫩滑的肌肤，登时吓了一大跳。他赶快打开床头灯，几乎不敢置信，趴在他床头睡得正香的居然是程小同学。好像被灯光刺激到似的，程烁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睛直起了身体。

“……程烁，你怎么在这里？”李寻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游中，一时间有些反应无措。他环顾四周，的确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卧室，这才肯定了自己的确是在别人家里。

程烁刚醒显然脑子反应有些迟钝，朦胧着一双眼睛说：“我听林茜茜说……”他这几个字才说口瞬间就清醒了，咬着下唇一副要哭的样子：“老师，你怎么病的这么重还不去医院……”

他平时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红红的，模样十分可怜，李寻不自觉就伸手过去在他翘起的调皮头发上揉了一把：“一点小感冒，休息一下就好的差不多了。”揉弄完他僵硬着收回手——擦！手真贱啊！他赶快转移程小同学的注意力，正色问：“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程烁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吞吞吐吐说：“那是……林茜茜邀请我来M市爬山玩，我就请假了两天来了……”

实际情况是，林茜茜在火车上碰见李寻时就给他发短信了，然后下了火车又打电话说什么把老师钱包藏起来了，惩罚一下这个闷骚的金酸梅奖影帝。程烁一听就急了，林茜茜赶快说只是开个玩笑，一会就打电话给联系老师还给他。哪知道李寻的手机接下来就被人偷了，人也联系不上了。

林茜茜很尴尬地给他说了，他马上就坐火车赶过来了。来的时候就看见李寻在床上睡得沉沉的，他从没见过老师这么脆弱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于是拿着湿毛巾给李寻冰着额头，后来天暗下来他怕打扰李寻休息也没开灯，不知不觉就趴在床头睡着了……

李老湿有些怀疑，但是并没有追问，他还没忘记几天前的事情呢，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措辞。还是程烁主动问的：“老师饿了吧？林茜茜和周华出去玩了，估计要晚些回来。老师去洗下脸吧，我给老师下碗面。”

李寻故作镇定地说：“你也没吃饭吧？不用那么麻烦，一起出去吃吧。”说实话，他想象过再次相遇程小同学会说什么，大概就是“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那个男人是谁？”之类的质问声，他连回答都想好了。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平静到诡异的方式相处。

他们对这里都不熟悉，好容易找到一家粥屋，点了两碗粥两个小菜一份南瓜饼，沉默地吃了起来。程烁想到李寻的钱包赶快递了过去：“老师，这是你的钱包……警察找到了。”

……太可疑了。就算警察找到钱包，怎么就联系上程烁了呢？里面又没有什么电话号码。李寻眼睛微微一眯，只笑了笑接过翻了一下：“哦，这里的警察真负责，一分钱都没少。”

程小同学紧张地低下头夹了一块饼，唯恐李寻怀疑他。

正吃饭期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这家店里电视上放的正是本地的地方新闻，李寻不经意抬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就，那个女记者下来的动作印证了他的猜想——

“今天我们的工作人员来到我们的火车站派出所，请大家随我们的镜头来看一看我们的警察平时工作的状态……”

“我们M市民警自愿捐献工资成立爱心基金，为广大受困于车站的流浪人士提供了便利，我们眼前就是今天的受益者。……”

李寻筷子往桌子上一按，扯着程小同学的胳膊：“跟我走！”

李老湿慌乱中完全忘了还没有付款，才到门口就被服务生拦下来了，等他尴尬地道歉付了款，电视上已经出现了他自己被放大的超傻【哗——】的一张脸……

麻木地接过找过来的钱，李老湿的老心脏在听见那苦逼的四个字“感谢政府”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好累，感觉不会爱了。

走到外面，李老湿沉默不语地大踏步走到前面，完全不管身后的程小同学，直到他听见后面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啊咧，什么情况？李老湿不解地转身，程小同学还在那里追赶他呢，一时收势不及直接撞进了他怀里，他低头正对上一双红红的兔子眼。

李老湿赶快后退站稳，犹豫着问：“程烁，怎么了？”这孩子的脑电波他完全跟不上啊！要哭也是丢脸的自己大哭一场才对吧？——当然，要为这屁大点事哭还不如直接去跳楼来的快。

程小同学肩膀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握着，平时清亮的少年声音现在带着难以抑制的哑音：“老师为什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你今天发烧都三十九度了还不去医院！老师就是为了躲我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吗？”

“……”李寻赶快看看周围，看到没人才松了口气。

“老师如果讨厌我为什么不直说呢？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他紧紧咬着嘴唇，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簌簌而下，“我只是喜欢老师，想照顾老师……”

少年闪烁着泪光的眼睛在黄色的路灯下亮的犹如夜空中的明星，脸上心疼的神色让李寻心口一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良久，他吐出两个字：“别哭。”

程烁这次并没有乖乖听话，躲开李寻安抚着拍他头顶的手，接着发泄自己心中的委屈：“当时床上是白大哥对不对？老师你想让我离开直接说一声就好了，老师你今天把自己搞成这样，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李寻看见远处已有人影晃动，情急之下来不及深思，一把扯过程烁把他按在阴影处的墙上。他低头吻去少年白皙脸颊的泪痕，把已经僵硬的少年圈在自己怀里，再次强调：“别哭。”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温柔的犹如偶尔被碰触到的风琴，柔和的几乎能让冰化成水。

泪水的味道，果然很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