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热昏[娱乐圈]
作者:糖酪浇樱桃 | 分类:现言 | 字数:1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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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故事
第二年开春,涂潆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
甚至没有人能解释原因;总之她就是这么一天天衰弱下去。
头发从发梢一路慢慢白到发尾,人越缩越小,变成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阿盏有来看过她,远远的一眼不敢细看,就捂着嘴巴走了——她忍不住眼泪,这个伏在庭院里晒着太阳的人竟像是透明的。
“今日做了什么?”
了难在她身边坐下来,把她披散到前面的头发拂到耳后。
“晒太阳,练字呀,不过只练了一张,”涂潆转过头冲他俏皮地眨眼睛,“了难,我方才看见阿盏了。虽然只有一眼,可是我就是知道是她。”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自豪,好像是一桩心事了结后,终于学会了难这样大慈大悲的淡然。
“了难,今天太阳真好,是个好天气呀。”
“春天大都是这样明媚。”
“是吗?”涂潆又高兴起来,带着一点自矜的神气,“我知道春天有很多花会开。我就是开在春天。我开的时候她们都避着我,因为我比她们都好看。”
了难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即使有很多花开,你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一朵。”
从了难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惊奇,涂潆蜷起腿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角,比一朵花将开未开的姿态还要羞怯。
“可惜我们看不到梅花。冬天过去好像是昨天的事情,转眼它们都谢了……”
了难心中大恸。这种哀恸突如其来,所以显得格外惊心。
他想起他答应过的“明年冬天再来看梅花”的誓言,感到一阵眩晕般的荒唐。
他转脸去看她。熟悉的神态和熟悉的脸,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事实上他似乎的确一直在她背后凝视她的身影度过了这许多春秋,她像小时候一样,甩着系着金铃铛的小辫子咯咯笑着跑远了,变成芸芸众生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他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只好回到原地,等待迎接她下一次的发现。
“了难,你是不是给我讲过一句诗偈?也是和尚说的,我记在纸上念了好几遍,还是忘啦。”
“那是茶陵郁禅师,”他用手一下下梳她头发。涂潆顺势趴在他膝上,像只懒洋洋的猫,“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明珠?应该很亮吧,像太阳一样。”
一线金日的光辉从枝叶罅隙间穿梭而过,投射在涂潆身上。
她舒畅地闭上眼睛。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了难在她耳边轻轻念,低得像自喃。涂潆的手臂松松地迎上来抱住他:“真好。”
“真好,了难……”
了难凑过去细听,耳边只拂过风声。
涂潆的手臂软软地垂下来,似突然被困意袭倒的孩子。
了难面无表情地凝视她一会,把她整个人团在怀里,像抱一朵云。
他想起了很多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非常遥远的事情。
比如了难原本不是了难,涂潆也不是涂潆。
小时候的涂潆糯米大小的一点,摔倒了会痛,会要人抱,呼吸温暖。她是再鲜活不过的血肉,她是个人。
她淘气又不听话,一个人隔三差五往山上跑,被老树的藤蔓绊倒了都会哇哇哭一阵,再爬起来把眼泪珠子擦掉,继续漫山遍野撒欢。
她每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都屏息不动,小心翼翼地把藤蔓全部缩回来。
他是天地间唯一一棵通了灵的阎浮木。
他第一次变成人同她顽耍的时候涂潆不知道有多高兴,小小的腿脚骑着他,小胳膊肥嫩,到处指挥他摘这摘那,天下起雨来,她没个防备被淋一身透心凉,一边抽噎着一边喊他快走,他就把衣裳解下来披在她发着抖的小身体上,驮着她一步步安全回家。
日子不总是好的,可能本来它是好的,了难数次想过,只是因为他在她生命里出现了,所以日子越变越坏。
她被个巫妖抓去,他再找到她的时候,血淋淋的一团,没有呼吸。巫妖死在她边上,大睁着眼睛。
她咬了一口涂潆的腿,抓了涂潆就是想把沾了阎浮木气息的她炼成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味药,可惜不知道阎浮檀金是有剧毒的。
巫妖的蛊术出了差错,她变成了一株只能依附着他活的阎浮檀金。
阎浮檀金有个俗名,叫快活花。
快活花一天到晚都很快活,因为她朝开夜合,等待下一次朝阳的升起,她就洗去昨日的记忆,重新过崭新的一天。
她沉睡了这许多年,在一个春天无忧无虑地醒来,碰见了上山给她浇水来的了难。
了难的眼泪像一场静默又滂沱的大雨,泪水从他的脸上纹丝不动的石刻一般的纹路上艰难地滑下来,一滴还没流尽一滴又至腮边。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悄无声息的流泪,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净。
快活花的寿命这样短,她们朝开夜合,跋春涉冬,以一年为一个轮回。
她们的生命就只剩这一个小小的轮回。小到来不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个故事就结束了。
这是了难和涂潆之间,短暂又平淡,漫长又深刻的一个故事。
……
“恭喜杀青!”
顾知恩从监视器后探出头来,露出胡子拉碴的脸。
他一句喊声像一个信号,在场人员顿时潮水一样呼啸着涌上,把苏游漾和路歧团团围住了。
苏游漾接过从同组工作人员手里递来的鲜花,颇觉新鲜地轻嗅了一下。她还白着头发,皮肤瓷一样剔透,温顺地垂着头的样子比往常更让人怜爱。
阿丹忍不住冲过去摸她的肩膀和手,眼神含着余悸:似乎是怕她像涂潆一样无声息地消逝了。
苏游漾正想安慰她,突然感觉自己从背后伸来的一双手抱住了。
路歧带着薄荷和浅淡烟草味的气息从后颈上方传过来,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冬天冰冷的雾凇林。
苏游漾犹豫地动了动,抱紧了手里的鲜花。
路歧只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甚至不超过三秒,好像方才强悍的力道只是错觉。
苏游漾被他领着孩子样转过来正对他,眼神乖乖的,冲他露出柔软的微笑。
路歧已经打好腹稿的一肚子官方话突然乏味,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对她安慰一样地弯弯嘴角。
……
和路歧在一起后,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在路歧助理几乎要脱眶的眼神注视下拿到了路歧的私人电话,路歧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地交付了自己的家庭地址,苏游漾迷迷糊糊中答应了他不时到访一起做饭的请求。
她目视着他从她的视线里匆忙远去:听路歧的经纪人说他又接下了一部七十年代的家族剧。
了难和涂潆的故事结束了,苏游漾和路歧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对于自己和路歧谈了恋爱这件事,苏游漾倒没敢瞒着沈惊霓,晚上洗好澡就把自己团在床上给沈惊霓打电话。
一当然是把重大消息事无巨细和姐妹汇报,二也是存了让沈大小姐为自己在父母面前打掩护的心思。
沈惊霓本来闭着眼睛在敷面膜,乍然听到一句“我谈恋爱了”,简直是炸雷在耳边引爆,大喊一声,面膜顿时裂了一半;
再听她心虚地补充“……和路歧。”那真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索性面膜也不敷了,扒下来撂在一边,在客厅无头苍蝇一样一个劲打转。
“他这是拐带未成年!该死的!”
沈惊霓咬牙切齿。
苏游漾:“我成年了。”
“你和他差了十一岁!十!加上一!他在上初中的时候你在读幼儿园!他还真下得去手!”
苏游漾在电话那头状似毫无负担地哈哈哈,一边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庆幸自己没说还是她主动向路歧提议。
事已成定局,沈惊霓虽然预感到自己等下睡觉时会翻来覆去地心口痛,但现下已经很快冷静下来,以一派过来人的成熟姿态传递经验。
“……谈都谈了就要争取利益的最大化,起码自己不能吃亏。记住:男人就像狗,鞭打加抚摸,大棒加骨头,包管围着你团团转。所以你千万别傻傻地把主动权交出去了,确定他爱你一定要比你爱他多一点,日子才会好过……”
苏游漾垂着脑袋听她阐述真理,感觉心口拔凉,好似万箭扎透。
她挂了电话之后一个人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想,谈恋爱本身就这么艰难,和路歧谈恋爱更是万中无一的难事。
路歧像狗吗?她倒是比较像狗,路歧不用给骨头,只要稍显亲昵地踢她一脚,她就能屁颠屁颠滚过去任他蹂|躏皮毛。
路歧是猫,和顾知恩一派的那种。
看似是家养的,温顺到不行,其实野得没边,野得鹤立鸡群。他不愿意和任何人来往,即使你给他打上标记,他也没有被占有的自觉,你去揉他肚皮,他照样不客气地给你一爪子。
苏游漾毫无防备被他的爪子挠过,皮肤深刻记住了这种野蛮的疼痛。
对付这样的野生动物,你得有充足的耐心,切不可急功近利,一日更比一日拉近一点距离,他才有可能被你的蜜网捕获。
简言之,路歧硬的不吃,软的倒可一试。
苏游漾是个不成熟的猎人,她缺乏经验但好在耐性十足,深知最难熬的等待才可能得到最甘美的猎物。
征服欲不是男人独有的东西,对着一个被拉下神坛、游戏人间的路歧,她失望之余,竟也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