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其实已经把坠机有关的线索全部销毁了……”

“有完没完, 这段我付钱，我答应了。”

“你开飞机很专业。”

等了一会，Mars并没有继续说, 杨林急了, “我开飞机专业是事实, 这个不用调查吧。”

“可是你坠机了, 没想过为什么？关于坠机你还记得多少。”

“是很奇怪, 我只记得仪表在乱跳，失灵，然后便醒过来, 看见家人、朋友。好像飞机上并不是一个人，也只是好像, 没有任何这方面记忆。”

“其实你前后失踪了22天, 应该是和韦歆在一起, 这22天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

“归入正题，坠机的地方有强磁场, 所以飞机失灵。因为你家私人飞机，哪怕是教练机上其实都有卫星定位系统，坠毁了也一样可以准确定位的，也是因为这强磁场干扰，让你母亲派去找你的队伍在第十五天才找到你, 可是你不愿意回来, 直到你母亲亲自深入那块神秘腹地, 想强行把你拦截回来, 结果你们人是被找回来了, 却相继昏迷。”

“我不愿意回来？”

“第一批搜索队队长是你飞行课同学，也是好朋友, 他这么讲的。”

“你是说我宁愿和韦歆在那里当野人，也不愿意回来？这不可能吧。”

“你尽可以为自己开脱做各种设定，我只是在陈述我调查回来的事实。其实我觉得如果有条件，你想解开这些迷团，最好是亲自再去一次这个地方。”Mars拿出一张H省地图，“大概就是这块地方……”

杨林把地图一推，“这想法太疯狂了吧。”

“当然，你不愿意故地重游，也还有另一个办法。”

“什么？”

“直接找韦歆问，她应该记得全部，如果她肯说，你便全部相信。”

“这样做更疯狂，现在她对我来讲就是一个陌生人，去相信一个陌生人所有的话？”

“其实……你苏醒后，不只忘记了一个女人，我觉得你的性情也有变化的，从我这个层次上来说，几年前你找我调查你父亲的那艘沉船时，你是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冲动、热情。今天和你聊天到现在，我觉得你完全变了……”

“变得谨慎了是吧，我毕竟不年轻了，我蛮喜欢现在自己这个状态的。”

Mars吃惊看着杨林，过了好一会才说：“我该说什么呢，庆幸你并没有忘记我？做私家侦探是我的爱好，我不光把你当雇主，我愿意和你分享调查回来的一切线索，再商量如何去填补事实中的空缺。要说我这个人，更愿意做后面这件事，调查都是其次，乐趣全在和你分享上，结果你现在变得……老气横秋。”

“……好吧，下午你就会看见一笔钱打在你户头上，我觉得我还是那么好的一个……伙伴。”

Mars明显很失望，转脸也换成严肃讲道：“看来，只能这样了。我走之前劝你最后一句，送你的，不收费。不如你换位思考一下，一个女人，她应该对你也有感情，有了你的孩子，你把她忘记得一干二净，她躲着你，不求任何回报，结果呢，如果她知道你心里把她想成一个诈骗犯，一个图谋不轨者，应该很伤心的。”

杨林胸腔里那股子闷痛，在Mars走后重新开始痛起来，而且变本加厉。

他问自己，“我是不是该去想办法做个亲子鉴定呢，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呢？娶了那个女人吗？”他踱着步，慢慢地，“可是她对我有感情吗？她为什么一句解释都没有？她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可能重新想起来一些，并为此努力哪怕一下下呢，这样的女人她哪里被看出来喜欢我呢？那么跟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男人生了孩子，这个男人应该很内疚吗？”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金风蓝湾”的楼盘宣传手册，每份手册都附送一阙词：蝴蝶情书

“初次见你在被风吹起的窗纱下

晚霞映红你的脸分外美丽

我送你一只金龟子

那是我养了一冬的宠物

你皱起了眉

我送你一条蚕宝宝

那是我囚了一夏的情丝

你飞走了

我追随着你，从花园到小溪

你美丽的翅膀让大地叹息

我让自己的眼睛习惯你的振频

让自己的嗅觉习惯你的香气

看吧，

白色的纱网漫天飞舞捕捉你不愿停止的身影

玻璃木盒下你挺直着身躯排列着色彩的魔力

触角失血般僵硬

眼睛不再神采奕奕

不要吧，

当爱情变成标本晚霞也吹散在风里

我仍会怀念纱窗下初次见你的美丽

趁一切还没有发生

我解开捕捉你的白色纱网

没人知道给你一个明媚的轻舞是我想表达的唯一爱意”

他又看了一眼署名：孩子他爸，仍是记不起任何。对于“金风蓝湾”这块叫蝴蝶泉的设计，杨林是一见倾心。当看见这阙词时，想起皓儿的那场舞，觉得未来的婚房定在那里一定没错。

他深信自己的直觉，韦歆不愿意他把蝴蝶泉买下来，甚至他也看穿，媒体和示威队伍都是她安排出来阻挠他的，他本来觉得就凭她真是自不量力，直到那个抱着孩子跑掉的背影让他有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蝴蝶泉一定要拿下，大不了使用权可以为社区居民开放，可是他想去便去，一年里总有几段时间是他的，他也可以退一步签署很多条款协议，其实不用签署他也会做得很有榜样。

他就是想看看她能急到一个什么程度。

在一所高档茶室里，和风细雨，茶香袅袅。

Mars抱着一大包牛皮纸袋，他一个中法混血儿哪里遭过这种雅罪，坐在榻榻米上不一会腿便麻了，对面这位雍容贵妇闭着眼养着神，没有半点想开口搭理他的意思。

他无声无息把腿伸直，悄悄揉捏半晌，想着这对母子算是并驾齐驱地讨人厌了。反正他当侦探那天起，多赚一份钱从来都在他的职业道德范围内。儿子确实强调过不让要他妈知道，可是当妈的也不是吃素的，出两倍钱买这些线索，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说不卖。

“我说，怎么一个侦探这么没素质？你在等什么？”冷不丁贵妇一开口，Mars还在神游，这一吓干脆魂飞魄散。

“哦，哦，失礼失礼，请您看一下这些我收集到的资料。”说着，颤颤悠悠把各种照片、纸张堆得薛云华直皱眉。

薛云华听出来Mars在“我收集”这三个字加了重音，强调了价码，她很叽哨地轻歪了一下嘴角，当然Mars也看出来她的蔑视，他的内心一直强大到巨，拿到酬劳才是赢家，别的都是浮云。

薛云华翻着韦歆的照片，飞机失事残骸，医院报告，等等。

“就这些？如果只这些你可拿不到钱。”

“嗯，明白，您要看的东西在这里，”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纸包，想想不放心又说道：

“如果杨林知道这缺德事，当然他知道后一定会明白只有我……所以……您答应那笔钱一定要兑现，我回国躲着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吗？”至从杨林完全不记得韦歆后，薛云华一点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老天爷没长眼的事了。

可是打开纸包，看见韦小宝小朋友的照片后，她差点口吐白沫，这落差，这老天爷也太长眼了。她不是不知道程皓儿打着什么小九九，她只有不停安慰自己儿子总比性取向逆向发展强，总比天天恋着小妖精强。结果她已经当奶奶了，却不知道，她又开始恨韦歆，让她错过了孩子最初的三年，错过了尿布味，错过了长牙，错过了流口水，总之她不能再错过以后和孩子的日子。

“还有孩子出生证明，血型，DNA您看要不要验一下……”

“不用验，不是才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