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小狼狗
作者:足履金靴 | 分类:现言 | 字数:35.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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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来了
下午五点, 宋希白给周妈发信息询问周嫩手术的情况,周妈却说周嫩还在手术室里。不是中午就进去了吗,怎么还没出来?这个小手术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周妈说可能前面排了很多人, 毕竟是小手术, 手术台跟流水线似的。宋希白放心不下, 又问了秦医生, 得到的也是这个回答。
于是宋希白坐立不安忍耐到晚上八点再次给周妈发去信息。周妈十分钟后回复, 说周嫩六点多就出来了,手术很成功,现在二级看护中, 还没有从全麻中醒来。
宋希白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下,但接住它的是密密麻麻的刺。“高阿姨, 我现在能给您打电话吗?”他焦急地问。十分钟后周妈直接打了过来, 听声音心情不错, 一个劲地安慰他:“别担心,嫩嫩很好。现在就是麻醉还没退, 迷迷糊糊的。护士让我们不停跟她说话,不能让她睡着。”
“麻醉什么时候能退?”
“大概三个小时吧,快了快了,你别担心。明天好好考试,最后一门了。考完就过来, 啊?”
“嗯, 我知道的, 谢谢高阿姨。辛苦高阿姨了。”
“我辛苦是应该的, 就这一个亲女儿嘛。”周妈爽朗地笑了几声, “倒是小宋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家嫩嫩, 谢谢你啦。”
“不需要谢,我也是应该的。”
“啊?”
说急了。宋希白尴尬地呲牙一笑,忙道:“您说得对,明天最后一门我要好好考,马上就去复习功课。”
“去吧去吧。明天到了先跟我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宋希白的脑袋立刻垂到胸前,他紧紧抿住嘴,为刚才的失言害臊——“失言?明明是实话。担心自己的老婆怎么不应该?”宋希白挥手赶走害臊,马上又振作起来,照例编辑信息给周嫩汇报今天的学习生活。
不要急,明天就能见到周嫩了。不管她看到他是什么表情,先九十度鞠躬谢罪,不然磕头也行。周嫩肯定会原谅他,但要命的是原谅之后会如何面对他?他们的关系会回到过去,还是发生变化?变化是他期待的方向,还是他姐姐期待的方向?
思考着,宋希白的脑袋又垂到胸前,他从来不知道感情是这么复杂的事情,不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了”这么简单吗?他喜欢周嫩周嫩也喜欢他,为什么他们还没在一起?
“周嫩当然喜欢我。”宋希白又从胸前抬起头,像回答某人质疑似的好强地说,“她必须喜欢我,只能喜欢我!”
明天,一切就看明天了!
周五上午最后一科,九点考试开始,半小时后才可交卷。宋希白飞速写完,数秒捱到九点半,拿着满分试卷冲上讲台,然后背上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到了医院住院部下面,宋希白立刻给周妈打电话说马上就能到,结果过了半小时他才走出十八楼的电梯。
周妈等在电梯外,电梯门一开就看到高出普罗大众一个脑袋的宋希白。“小宋,这边!”周妈慈爱地笑起来,对宋希白招手,“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呀!嫩嫩刚做完手术什么都不能吃。”
宋希白背上一个特大穷游专用旅行包,两手提着一个折叠椅,顺着人流挤出电梯,脸上惶惶然。“好多人!”他还没从惊吓里出来,“等电梯的人都跨过大厅排到外面去了,我排了半个小时才轮到!”
“医院就是这样,哪里都要排长队。你年轻没生过大病,嫩嫩办住院那天也被等电梯的队伍吓到了。”
“是吗?”宋希白还是不敢相信,去年爷爷奶奶轮流住院,他没少去医院探望,可从没见过这种奇观,可能是因为走的特别通道吧。
“你都带什么了啊。”周妈让宋希白把背包放下来,看起来挺重的。
十八楼妇科住院部走廊上的椅子坐满了,他们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前。宋希白以为周妈要安检,立刻把折叠椅靠墙放好,脱下背包拉开拉链,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说:“周嫩说这里干,我就带了几盒保湿面膜和加湿器。这是保暖带,输液的时候手肯定会冷,把这个绑上就行了。还有降噪耳罩和睡眠眼罩,周嫩睡眠浅,有点声音就容易醒。还带了一个天然乳胶枕头。再就是几本书,三瓶纯净水,然后就是我自己的一些东西。”
周妈看傻了眼,一是没想到这个背包居然能装这么多东西,二是宋希白居然对她女儿这么细心。
“小宋,背这么多累坏了吧。完全不用带这些东西的。”周妈很不好意思,蹲下来帮他一块儿把东西装回去。
“应该的。虽然是小手术,但也要住院一个星期吧,就应该把方方面面考虑到。”
“这样一比,我和你周叔叔对自己女儿太粗心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宋希白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头摆手。
周妈讪讪一笑,感激地说:“小宋,真谢谢你了。”背包收拾好了,周妈坚持要帮他拿,宋希白死活不同意,因为真的很沉,最后让步教周妈帮拿了折叠椅。
“高阿姨您别谢我。其实周嫩醉酒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件小错事……等下要是周嫩不愿见我,希望高阿姨能帮我说几句话。”宋希白越说声音越轻,毕竟他是第一次求人,而且强吻不是小错事吧。
周妈想问小错事是什么,但一想自家女儿的样子并不像真生气,倒像是闹别扭等着人去哄。而且宋希白挺值得信任的,既然他说是小错事那就是小错事,年轻人之间的误会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行,包在我身上。”周妈提起折叠椅朝周嫩的病房走去。宋希白欣喜万分,但还是有些犹豫——“高阿姨,我等会怎么进去,几时进去?”“跟我一起进去,我看她敢凶你。”
说着病房到了,宋希白下意识地在门前停下,周妈回头使眼色叫他别怂快跟上。周嫩的床离门最近,经过卫生间就是,二人两步没走完就出现在她眼前,周妈仿佛没看到女儿瞬间瞪圆的眼睛,愉快而大声地说:
“嫩嫩,你看谁来啦?”
周嫩平躺在床上,被子从脚到脖子盖得严严实实,左手正在打吊针,挂输液袋的铁钩上还有五六个等候的袋子,两个引流管从被子侧边出来,掉在地上。她脸色非常憔悴,但不是病容而是没睡好的那种。
宋希白注视着她,眼里全是担忧和心痛,胸中全是忽然涌上的守护之情,他从周妈身后走出来,站到床边,弯下腰对周嫩说:“我来了。”
“谁叫你来的?”周嫩仍旧瞪着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宋希白,身体僵直,背上冒出丝丝冷汗。
“高阿姨。”
“妈——!”
“在呢。女儿怎么啦?”
“我说过我不见客的!”周嫩情绪激动地嘶吼,两腿弓起,右手挡住脸。
“小宋才不是客人,你看他对你多上心。”周妈拍拍宋希白,叫他赶快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周嫩满脸通红,紧紧咬住嘴唇,呼吸紊乱,感觉就要哭了——“爸!你管管妈!能不能别总是强人所难,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行不行!”
“嫩嫩,你——”
“出去!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你们都跟我出去——!”
周爸一直坐在床尾的凳子上看报,宋希白突然出现时他也很惊讶,不知该做何反应。现在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站起来,表情严肃甚至有点愠怒。
“孩妈,还有小宋,你们出来一下。”
宋希白放下背包,看了周嫩一眼,跟着周妈周爸走出病房。走廊上有些忙碌,病人家属医护来来往往。三人站在门边,表情各异。
“小宋,谢谢你来看望周嫩,还带了那么多东西。但我们不能收。”周爸最先开口,委婉说道。
宋希白不答这话,突然深鞠躬,诚恳地说:“周叔叔,请允许我留下。”
周爸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但女儿的哭腔犹在耳边,他不为所动,说:“你也看到了,嫩嫩不想见你。”
“我知道周嫩为什么会生气,因为现在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除了至亲不愿让任何人看到。我也有过这种时候,所以我明白她的心情。周叔叔高阿姨,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让周嫩允许我留下的。”
“小宋啊——”
“小宋,你进去吧,给你们十分钟。”周妈抢在周爸之前说道。
宋希白得令,立刻直起腰,转身走进病房。周爸要追,被周妈拉住,听她碎碎念道:“看小宋这样你不觉得眼熟?当年你就是这样追我的,死缠烂打,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不然我会跟了你这个凤凰男?”
这话太不中听了,周爸立刻反驳道:“这事我说过好多遍了,是你对我也有意思,我才敢缠着你的。”
“对对对。说不定小宋也一样呢?”
“你什么意思?”
“反正就十分钟,我们等一等。”
“孩妈,嫩嫩就是生气你这一点!”
“以后她会谢我的。”
宋希白回到病房,对要做的事情一点谱都没有。他看到周嫩朝那边侧躺了,缩着下巴,右手握拳放在嘴巴前,眼睛紧紧闭着。
宋希白蹲下,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加湿器和三瓶纯净水,他拧开瓶盖把加湿器灌满,拉开床头柜的隔板,放在上面,插上插头,将喷口对着周嫩的枕头,过了几秒水雾喷了出来。
“可以用吗?”宋希白突然问另外两床的病人。她们一直大气不敢出,静静看着这闹腾一家人的表演,现在突然被这个帅得不像普通人的小哥哥问话,立刻绽放出羞涩的笑容,拼命点头,连声说“可以可以”。
宋希白是故意出声的,他认为首先要让周嫩理他,骂他要他滚都行,只要能打破这死气沉沉的硬壳。可是周嫩一动不动。宋希白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两盒睡眠眼罩送给那两个病友,“这几天周嫩承蒙照顾了。”他客气地说,送完立刻扭头去看周嫩,还是不动。其中一个病友好像有点明白宋希白的意图,帮忙说道:“3床,你男朋友真体贴。”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周嫩立刻应道,声音不大不小,不喜不怒。
有戏!宋希白心头一喜,忙回到周嫩床边,没忘顺路带上凳子,他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看了一眼周嫩,用纯正的伦敦腔开始念道:“The Lady with the Little dog,by Anton Chekhov.”
周嫩明显抖了一下,脸朝枕头侧了侧,肩膀绷起来。宋希白继续念道:“The talk was that a new face had appeared on the promenade,a lady with a little dog.Dmitri Dmitritch Gurov had already spent two weeks in Yalta,so he was bored with it and always looking for fresh faces.”
“别念了。”周嫩突然说话,声音有点不对劲,“丢人。”
宋希白立刻站起来探出身子,紧张地问:“我念得不好吗?”他看着周嫩露出不多的脸,从指缝中发现她微微上翘的嘴角。
周嫩不知道宋希白已经发现她笑了,仍旧固执地说:“我不想听。”
宋希白在床边轻轻坐下,强忍住心中的喜悦平静地问道:“那你要听什么?”然后张口背诵道:“The Odyssey by Homer.Tell me,O muse,of that ingenious hero who travelled far and wide after he had sacked the famous town of Troy.”
“我不听。”周嫩扭了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已经挡不住了。“有本事你背宋词。”
“《临江仙》,晁冲之。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周嫩不信宋希白张口就来,偷偷看他一眼,谁知跟他的目光碰到一起。周嫩立刻躲开,又羞又悔,逞强地说:“有本事背左传!”
“隐公元年,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
“好啦,别背了!——烦人。”
宋希白捂嘴偷笑,看着加湿器问:“你看这个行不行,有没有觉得湿润一点?”
周嫩飞速扭头看一眼然后归位,“没有。病房这么大,这小机器哪里够用。”
“那我把帘子拉上,应该就够了。你也需要睡会儿。”
“睡不着,手疼。”
宋希白连忙拿出保暖带,绕到床那边把周嫩打针的左手小心包住。“手不冷就不疼了。”
周嫩的右手从脸上拿下来,终于坦然地看向宋希白,脸上的表情仍有点捉摸不透。“你怎么和我妈勾搭上的。”
“周二上午高阿姨去你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碰到的,然后互留了联系方式。”
“那天你不是要考试吗?”
“就一科,我写得快,写完就回去了。”
“后来我妈跟你说了什么?我这几天在医院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什么病也知道了?手术什么的也知道了?”
宋希白点点头,马上又摇头,“高阿姨真没说多少,是我自己问秦医生推测出来的。”
“哼!”周嫩躺平,脸转到另一边又不想看他了,“这年头要点隐私这么难吗?”
“不难,我会替你保密的。”
“我就是要对你保密!我生病的丑样子不想被你看到!”周嫩说完一顿,马上补充道:“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宋希白要开心得上天了,他伸手撩起周嫩耳边的碎发,笑着说:“我看看哪里丑了?嗯——丑没发现,倒是脸有点干。我带了保湿面膜,现在帮你敷上?”说完开始忙活。周嫩一把拉住他,没有灵魂地说道:“谢谢你来看望我。你什么时候走?”
“你什么时候出院我什么时候走。你看,我把生活用品都带上了。这里能洗热水澡吧?”
周嫩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不可思议地说:“这里妇科病房,都是女人,你要在这里洗澡?你是男的!”
“妇科病人的家属不都是老公男友男人吗?有男人太正常了。再说我们以后还会来了,先演练一下。”
“又来,又嘴上占我便宜!”周嫩生气地要掐宋希白的腰,但腰上有伤口使不上劲,坐不起来,手伸了半天也没够着。“算了,不跟小男生计较。我允许你每天来看我,但晚上还请回去。”
宋希白摇头,动情地劝道:“周叔叔高阿姨年纪大了,你忍心让他们在医院熬夜照顾你?在这个冷冰冰硬邦邦连扶手都没有的凳子上坐一夜?”
“我忍心。”
“我不忍心。我现在就出去跟周叔叔和高阿姨说,要是他们同意了,你就没话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