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猜
作者:大小孩 | 分类:现言 | 字数: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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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别
月光下, 石小天的身影覆盖在宁语蓝身上,如同另一种形式的拥抱。
宁语蓝抬头,她眼神晶亮, 定定地望进石小天的眼睛。
那双一贯带着笑意的漆黑瞳仁, 此刻闪烁着复杂而炫目的光芒:震惊夹带着犹疑, 惶惑间杂着忐忑, 独独少了兴奋和喜悦。
宁语蓝几乎瞬间就懂了。不需要石小天开口, 她得到了他的回答。
收回目光,苦笑着低头。确认眼中的失望已经藏身完毕,她重新抬头, 冲着石小天笑:“走吧,回家了, 我的青梅竹马。”
说完, 她不带丝毫犹豫, 提步往前走。与石小天擦肩而过时,对方依旧呆在原地。
直到宁语蓝走上楼梯, 石小天后才知后觉地转身跟上。他伸手想拉宁语蓝,奈何对方走得太快,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二楼拐角处。
“宁......”声音生生挺住,修长的手臂怔在半空,良久才无力垂下。
宁语蓝在亮着灯的楼梯上走得飞快, 胸膛空空荡荡, 也不知把颗心遗落在了何处。
她大脑混沌,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唯一清晰的想法便是:离开石小天, 躲进房间。
然而, 现实没有给她离开和躲避的机会。
来到自家门口,宁语蓝掏出钥匙, 尝试了三四次,才将钥匙对准钥匙孔,颤颤巍巍地转动锁芯。
推开门,屋内灯光大盛。
满屋明亮光线里,宁语蓝父母在主座正襟危坐,身旁是石小天的父亲。那个印象里与石小天有着如出一辙潇洒笑容的中年人,此刻身形颓丧,弯着腰如一具没有生命力的人形骨骼。
“爸.......妈......石叔叔......”宁语蓝半推着门立在原地,声音轻颤,失落的心不知何时回归胸膛,坠着千斤的重量,直往下沉。
“宁语蓝!”石小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纷乱快速的脚步声。
片刻后,他追上宁语蓝,抬手的瞬间,瞥见了屋内沉默的三人。
“爸......”石小天的手停在距离宁语蓝肩膀咫尺的距离,他僵着身子。声音不再洒脱,带着犹豫开口:“你从美国回来了?我妈......呢?”
石爸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一僵,他没有回答石小天,而是从口袋掏出一根烟,慢悠悠地点上,也不抽,就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任轻烟缭绕。
整个屋内陷入不安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一根烟燃烧殆尽,烟头的火星奄奄一息时,石爸轻抬食指抖落长长烟灰,望着桌面灰烬,他打破沉默:“你们俩先进来吧,坐下说话。”
“好。”两人点点头,沉默地换鞋,安静地坐到父母对面。
手中的香烟燃尽,最后一点火光也化成灰烬。石爸把香烟头丢进一旁的果壳盘。
“爸”,石小天看一眼果壳盘里的半截烟屁股,又抬头看他爸:“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宁语蓝坐在石小天身边,目光紧盯石爸。石小天的话问出口的一瞬间,她分明看见石爸眼里闪过一抹自嘲与无奈。然而等她定睛再看时,他眼里却又空茫茫一片,不见明显的情绪。
石爸低着头不说话,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宁妈用手肘轻轻碰宁爸,宁爸背一直,终于代替好兄弟开口。他望着石小天,眼神复杂、语气沉重:“小天,你妈妈病了。”
宁语蓝感觉身边的石小天身子晃了晃,但转头去看,他却坐得笔杆条直,一双眼睛亮而幽深,目光直视宁爸。
宁爸似乎受不住石小天灼热的目光,他默默撇头看窗外,语气放得又轻又缓,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话语里的残忍沉重,:“是恶性淋巴肿瘤。”
宁语蓝和石小天同时愣住。
几个熟悉的单字,组合成陌生的名词,化成两把锋利的刀刃,横冲直撞往他们胸口捅。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已被捅出血淋淋的伤口,呼呼地往外流着血。
石爸已经掏出第二根烟,他拿起火机点火。也不只是烟的问题还是火机的问题,香烟始终没点着。他把火机往旁边一丢,也顺口丢下两个字:“晚期。”
“所以......”石小天愣愣地开口,声音没有平仄曲直:“你们去美国不是旅行,是......看病?”
石爸的右手下意识往里握,手中的烟就弯成了两段:“嗯。”
宁语蓝希望自己只是陷入了又一场噩梦。她喉头紧绷,出口的话像断了弦的古筝,干涩刺耳:“所以,爸爸妈妈,你们这段时间动不动寻找恋爱的感觉,也是......假的?”
宁妈已经开始抹泪,宁爸伸手环住她的肩,沉重地点头:“是,我跟你妈是去外市医院找医生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疗法。”
“那......找到了吗?”
对面没有回答,宁语蓝一颗心直往下沉。胸口仿佛装着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引着心脏往下坠落,却永远找不到降落的终点。
耳旁传来牙关紧咬的咯咯声,她看见石小天的双手在膝头紧握成卷,问出的话带着颤抖。简简单单几个字,仿佛耗尽他全身的力量:“那......我妈呢?”
宁语蓝几乎想捂住耳朵,她害怕听到残酷的答案。但最终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和石小天一起,仿佛两个接受审判的罪人。只能接受,不能反抗。
对面的石爸终于抬头,眼神疲惫却终于闪起生气:“她还在美国接受治疗。”
重重地呼气,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短短几秒,宁语蓝感觉自己从地狱到人间走了一遭,深刻体会何为炼狱般的心情。
身旁的石小天双肩一松,明显也是松了口气。他眼角微红,用极轻的语气喃喃自语:“幸好还在,幸好......”
宁语蓝咬紧嘴唇,用疼痛转移注意力。
话说开了,对面的石爸也不再犹豫。他看着石小天,说出今晚最长的一段话:“你妈希望你在国内安心上学,但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们去美国。你妈她......”顿了顿,石爸深吸一口气才继续:“你妈她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
“我跟你去。”几乎是踩着石爸话音的尾巴,石小天冲口而出,没有半分犹豫。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夜空犹如一张黑而无尽的网,将人的思绪罩了进去。宁语蓝一颗心遗落在黑暗无边的大网里,再也没能找回......
一周后,石小天退学申请得到审批。
半个月后,石小天独自乘坐飞机前往美国洛杉矶,与先行一步的石爸在大洋彼岸会合。
离开的那天,宁语蓝正在参加期中测评。石小天所乘航班起飞的时候,她正在做地理试卷,试卷的一道简单题如下:美国与中国分处哪两个时区?如果小明从中国北京出发,需要穿越多少纬度能到达美国洛杉矶。两地的时差是多少?
宁语蓝提笔作答,笔尖沉重如铅制:从北京飞至洛杉矶需12个小时,两地时差15小时,需穿越.......
宁语蓝想:石小天,从此我们的世界相隔15个小时。即使同时抬头,我们看见的也不是同一片天空了。
石小天到达美国后,很长时间没有传来消息。宁语蓝偶尔从父母处得知,石妈已经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化疗医治,石小天和石爸日夜陪同。
天气不知何时已经转凉,窗外翠绿的梧桐无声地染上黄色。宁语蓝望着渐枯的梧桐树,想象着蝉鸣依旧。
她打开石小天的朋友圈,最新一条状态停留在半年前,石小天与队员们站在领奖台振臂欢呼。配文是:全国大赛,我们来啦!
手指徒劳地往下拉,却再也刷不住新的状态。石小天的朋友圈自此戛然而止。
宁语蓝深深凝望照片里身材挺拔的热血青年,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对方永远刻进心里。
最终,她大拇指轻轻滑动,屏幕跳出对话框:“删除好友后,将无法接收对方的信息。”
闭上眼深呼吸,她拇指滑动,点击“确认”。
石小天的头像瞬间消失。
宁语蓝很清楚,从半年前的表白后,她和石小天再也无法做回单纯的青梅与竹马。虽然那晚,石小天没有给她答复。但半年的“毫无音讯”,应该是他另一种形式的回答了。自己又何必给本就忙碌而悲伤的他徒增烦恼。
石妈的病、石小天的离开,也许是老天给予她的机会。让她学会离开石小天、勇敢成长的机会。
说来奇怪,自从与石小天彻底失去联系,宁语蓝的一颗心再也不会突然彷徨、激动、失望,每天都稳稳当当地、有条不紊地跳动着。她的世界恢复淡定坦然,只剩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
两年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石妈病逝的消息。
彼时,宁语蓝正在参加高考。直到宁爸宁妈协助石爸和石小天将石妈的身后事处理完毕,从考场归来的宁语蓝才得知消息。而石小天,已经和石爸飞回洛杉矶。
宁语蓝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崩溃,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冲。她胡乱抹掉眼泪,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从上往下翻找,石小天的头像却再也翻不到。
心慌无措地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石小天的号码,颤抖着按下拨号键。
“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颗激动的心在一次次拨打失败后渐渐平复,直至平静无波。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石小天。
大洋彼岸偶尔传来石爸和石小天的消息,只是消息间的间隔越来越长,直至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