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年的河流
作者:丛苏 | 分类:现言 | 字数:21.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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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告别是一场痛苦的盛宴
作为一个老师,崔韦钊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总有那么多学生来到他的门下,认真地听他授课,充满激情地与他探讨人生,他的生活中永远都是新鲜的,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永远活在二十四五岁的年华。可是当时限一到,这群熟悉的笑脸向他作别踏上另一方征程的时候,他的精神似乎总处在恍惚之间,尽管他对他们学术是严厉的,尽管他是个男老师,可是每年的七月看着学生背着行李四散而去,慈父的心境总要上演一回。其他老师说,唉,有什么,以后你就习惯了,学生也就是把你当一程驿站,你给人家备足了马料就好了。崔韦钊不这样想,他思虑的不是与他们的分别,是他们今后的人生。他竭尽己力把社会的现实和美好教给他们,但这是个象牙塔,隔着玻璃看总是像看电视剧一样,有趣而旁观。以后他们开始主演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把从容生活的真谛告诉他们。
这一茬学生答辩完了,他们是真正的轻松了。几个不用先去实习的学生天天腻在他的办公室里商量最后的狂欢。
萧湘匆匆地在BOBO见过面,并没有说话,他看到她惊喜的眸子放出的异彩,可能是这丫头没想到他在这里吧。答辩还行,也是实习工作影响了论文的准备,答辩的时候稍嫌不足,但也算差强人意。
萧湘也是他比较挂心的一个学生,家境一般,父亲早逝,但自强自爱,做事努力,交代的事情从来不会出岔子,在一众师兄妹中显得大方得体,踏实稳重。他见过萧湘的母亲,一个本份的普通女人,那是她来看萧湘的,他们正好在校园碰到便一块儿在学校餐厅吃的饭,后来每次萧湘回家总要顺便给他带一点土特产,说是母亲一定要带给他的。到毕业的时候崔韦钊其实是偏了心帮她去国企的,毕竟稳定的工作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也是需要的,可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不错的待遇,选择了BOBO。
崔韦钊觉得自己倒像个老母鸡了,或许是年纪大了,年轻时的特立独行渐渐隐去,生活的本真也能接受和融入。说实话,这是他当老师所没想到的。
晚上是学生组织的谢师宴,崔韦钊看看时间差不多拎了一个袋子出门。饭店并不远,就在校门对面的胡同里。
甫一上楼,就听到高高低低的歌声,看来并不只他们一家。服务员将他领到包厢,推门进去正见一个外号叫小胖的学生拿着筷子挥斥方遒。见崔韦钊进来,小胖从其他人的椅子后面硬挤过来,他是比萧湘低一届学生的头儿,“老板来了,上座!”声音故意拖长了。
崔韦钊看看都是自己带的学生,六七个人的样子。
“老板弟子上中下三届共计九人,实到八人,除萧湘一人外全部到齐。不过,萧湘很快就到,刚到了电话,正往这里赶呢。人家现在是外企白领,老师我们就当统一战线的和谐性,原谅她吧。”
崔韦钊看眼前话痨一样的小胖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聚会是没有负担的,他喜欢。
凉菜热菜已经上了一半,大家都闲聊着等萧湘。门突然一开,萧湘满脸是汗地闪了进来,不待说话,早有学生上去,摁着她喝了一杯酒。众人哄笑,萧湘咳得眼泪汪汪,半天缓过气儿大喊小胖欺人太甚。
小胖叫嚣着,今天的白领,明天的金领,大家提前祝福了。说这不算,还有罚酒呢,谢师宴,谢师宴,恩师都来了,她还迟到让老师等。崔韦钊怕闹得过分,忙说没那么多规矩。小胖却说,师门不能没有规矩,但是老师发话了,三杯减一杯,必须喝。崔韦钊也无奈,这样的镜头和经历是必有的。
萧湘没吃饭被灌了两杯酒,有点晕,被大家塞到座位上缓了半天,听见旁边有人说,快吃点儿菜,胃会难受的。抬头看,崔韦钊用公筷夹了菜正放到她的骨碟里。萧湘突然想哭,这是近一个月来崔韦钊第一次像往常一样关心她,和她说话。公司里不说话,答辩的时候对她失望的眼神,她委屈得像孩子一样,突然拿起眼前的酒碰了崔韦钊放茶的杯子,“老师,我敬您。”一口气喝了下去。周围的人都呆了,然后又理解一样纷纷站起身给老师敬酒。
崔韦钊是不喝酒的,又作为师长,谁也不敢逼他。其实崔韦钊也不主张喝得酩酊大醉,不过这个时候他是明白这帮学生的,他们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主动灌酒,主动喝醉。
几个男孩子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甚至搂了旁边的女孩子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旁边的萧湘很安静,几杯酒下肚后,红晕浮在面颊,只是胳膊撑了头看着大家,突然笑起来,“老师,你也这样过吗?告别的时候。”
崔韦钊回头看萧湘熠熠闪光的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映在她的眼底,像无数的星星。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他都差点儿去读博士了,那个学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真正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不可知的未来,居然没有了想法,期待的或惧怕的。二十三岁的冬天他的整个生命已经燃烧过一次了,烧得只剩了灰烬。放纵地喝过酒,喝到酒精中毒,体质也因此发生变化对沾有酒精的东西胃就过敏,浑身起红色的斑点,大片大片的,可怕至极,直到彻底戒了酒。崔韦钊知道酒只是介质,就像需要它的出现来烘托气氛一样,那时候的他需要酒精来麻木自己,可是却清醒地发现酒精只是麻木了他的四肢和躯体,思想却比任何时候活跃,所有的片段都能记起,枝枝蔓蔓复活的细节反而让他更加地痛苦,于是再喝酒,直到身体敲了警钟。真正地苏醒过来看着粉白色的墙壁,崔韦钊下了决心,谈雁雁会变成他情感的一个注脚,而不是人生的句话。
接着萧湘的话头,崔韦钊微眯了眼睛,“我们那时候狂欢,有酒,有歌,有舞,有女孩子。”
“老师,你那时候也会抱着陌生的女孩子跳舞吗?”萧湘的酒晕遮掩了话题造成的窘意。
“哈,忘了,太远的事情了。你们有毕业舞会吗?”
旁边的小胖听到了问话,甩开旁边的人,“低年级的人才不会把美眉们做成庆祝的祭品呢,他们防着我们这些成功人士呢!”
萧湘恼恨地瞪小胖一眼,她多想知道老师的故事啊。
崔韦钊起身出去把账结了又去了洗手间,刚从洗手间出来转头回包厢,却是萧湘站在身后,“怎么没跟他们玩?”
“有点闷,想出来透气。”
“酒喝多了,小心贪凉生病。”崔韦钊嘱咐一句绕开萧湘从她身边走过。
“老师,”突然胳膊被萧湘拉住,萧湘的脸色被酒和兴奋染成酡红,娇艳地开在崔韦钊的面前,“我……我想”冲动过后,却语不成句。
崔韦钊看看萧湘仍然拉了自己的胳膊,轻轻抬起胳膊顺势挣开了萧湘的手,拍拍萧湘的肩膀,眼睛里却是不见温度的冷静。
“我有件礼物想送你,谢谢您对我的关心。”萧湘感觉到了崔韦钊的拒绝,带着哭意拿出藏在身后的一个包装雅致的细长袋子。
“为什么要乱花钱?这个我不能收。”崔韦钊没有伸出手,只是看着袋子。
萧湘都要哭了,那边听到小胖和另一个师妹的声音往这边来,“崔老师,这礼物除了您,别人我也不会送的,是我早想好了的。”突然把袋子塞给崔韦钊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崔韦钊想了想拿了袋子重新回到包间,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萧湘并不在里面,小胖和其他人都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说胡话,
崔韦钊安排了众人离去,回家把袋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重又拿起来放到衣柜的底层。收妥是尊重,拒绝是态度。
萧湘进包厢取了东西就走,任身后其他人的呼喊。送崔韦钊的是一条领带,挑了很长时间的,泛着珠光的灰蓝色,自信却不张扬,是否有一天他会系着这条领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