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心穿越:将军无意摘朵花
作者:满画楼 | 分类:言情 | 字数:4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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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咫尺天涯
雪地上的风停了,仿佛连阳光都在此凝结了起来。
桓池如意料之中般地微笑起来,褐色的眼睛无所畏惧地朝那坐于马上之人直视了过去,纵使是感受到他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桓池也只是让自己挺直了腰板向前走了两步。
“老子真是荣幸,竟然能让你亲自出马。”桓池嘻笑道。
时非深沉黑的眼不动分毫,脸上是一片冷寂。行冽似乎感觉到了主人此刻不同寻常的气息,前蹄很不安地在雪地里刨出一个坑,随之又觉得不解气,冲着桓池打了个响鼻。
桓池在心里鄙夷了一番行冽的行为,然后见时非深没有动静,便将双手一摊作无所谓状:“棋局已定也没有必要再多下一子,老子虽说要面子的紧,不过也愿赌服输。”
说罢便将摊好的双手伸到乾的面前,勾勾手指:“喏,把老子绑了带回去吧,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乾犹豫了一会,转头去看时非深。时非深坐在行冽上一言不发,他也就不敢随意造次,收起心思来安静地立在行冽旁等待时非深发话。
时非深自从出现在这片雪地上,便没有朝牡丹的方向多看一眼。那双宛若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黑暗瞳眸胶着在桓池放松的褐色眼睛里,只是那么轻轻一凝便让周围的其他人都深感刺骨之寒。
行冽依照主人的心思向前踏了两步,高头大马挡在桓池眼前,时非深居高临下,那股子的压力连一旁的方尹都有些不能处之自若,乾因为常年跟随时非深的关系,倒也还能撑得一会。
冷抿成线的唇微微轻启,逸出话来:“棋尚未完,本将仍有一子须落。”
桓池深深地琢磨着时非深的眼睛,依他所知,时非深手中并无其它棋子,他要用什么来落子?
“大将军,不论你有什么棋子要落,老子已经认输了,落与不落又有何差别。”桓池忍着胸口的疼痛将身板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双目力争与时非深的视线持平,却又奈于行冽挡在身前。
时非深本凝在桓池脸上的眼睛忽然转到乾身上,感受到视线转移的乾微微垂首,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
“给本将,废了他的内力,再断其筋脉,活着带回去。”时非深冷冷开口,随之瞳眸猛然一缩又道,“本将要让你见识一下,最后一子。”
乾尽管对时非深的寒气有所抵抗力,但方才时非深的缩瞳着实让他心颤了一会儿,这是十分少有的事,他自从跟随时非深以来便从没这般畏惧过,可见此时的时非深确实不能招惹。
“是,将军。”乾话毕便闪电般地绕到桓池身后,一手扣住桓池的双手,另一手捻住一粒药丸以三指逼迫桓池张口,两指将药丸往他嘴里一送,顺势一抬下颚,喉结上下一动,药丸应声下肚。
趁着桓池还没反应过来,乾将桓池的双手反手一握,双掌中冲进极纯极刚的内力,内力混带着一股刚劲的真气在桓池的各大穴脉胡乱冲撞,桓池本身有伤,又是伤在心肺处,这般霸道的内里真气他已无法凭自身的力量压制,只得任由其在身体内四处击撞。
乾的内力真气源源不断涌进,在桓池体内愈积愈多,与此同时,乾指如疾风在桓池身上的穴道处飞快点过,封住外溢的真气。
只是眨眼的工夫,乾的内力真气便使桓池全身泛起血红色,肌肤间滚烫炽热。乾见状后只消再加一把劲,双手在桓池的四肢上运气捋过,内外真气相撞,桓池不由大叫一声。
“啊——!”
随着这一声,桓池周身便开始散出如雾一般的白气,还伴着一股子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四散。
这是内力和真气冲破穴道发散的模样。
白气散后,桓池犹如被剔了骨的皮肉一般瘫在地上,他撑大着褐色的眼睛怒视着仍然雷打不动地坐在行冽背上冷冷看着自己的时非深,正想开口说话就被乾卡住下颚,往口中塞了一团残布封住了嘴。
“将军,属下已经废了他全部的内力,其主要筋脉也已俱断,纵然日后恢复,他也再无法习武。”乾恭敬地向时非深拱拳回禀。
时非深略微点头,冷眼看着在雪地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桓池。
桓池现在几乎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他在雪地里翻来覆去就是爬不起来,这本是极伤人自尊的事,但桓池却不以为然,他只是挣扎了几下,知道自己已成废人,便不再多动,安静躺在地上看着时非深。
刚才吃的药丸便是迁燐子,纵然他想咬舌自尽也不得其法,桓池看了看乾撕破了的外罩下摆,眯起了眼。
“带回去。”得到时非深的允许,乾指挥者围在四周的天策营人马将桓池扛了回去。
这时牡丹才抱着花不语走过来,她垂着眼走在行冽旁,直直跪了下去,眼睛在花不语冰冷的脸上打了转才抬头看向时非深,将花不语的身体高高托起,同行冽的背部举平。
“……将军、坤有愧将军之托,甘愿以死谢罪!”牡丹言辞利落,下了很大的决心。
乾也一并走过来跪在牡丹身旁,把头一低说道:“乾同坤,愿以死谢罪,望将军成全!”
时非深的目光在桓池挣扎过的雪地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方尹觉得腿都有些站麻了,他才将左手轻轻一抬。
“都起来吧。”声音没有起落,一如平常。
乾与牡丹并没有应声而起,而是把身体放得更低,异口同声:“请将军赐死!”
渐渐恢复以往如海洋一般的深蓝色的眼睛一点点地挪移了过来,目光越过花不语能灼伤他眼睛的身子,时非深看向乾和牡丹,长叹了一口气:“起来吧,你们无需自责,本将也不会责罚你们。”
这都是他的错,他不会归咎于任何人。
乾与牡丹不动声色,安静地跪在原地。牡丹只是将手上的力再用了一些,花不语的身子便更凑近时非深。
“本将让你们起来!”时非深的声音陡然加重,行冽不禁躁动了起来,四蹄开始在雪里刨动。
方尹见状上前轻拍了乾的肩头,然后向时非深作了一揖:“将军,在下名为方尹,是澹台公子的义弟,此番兄长回了歆迢国,便命在下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只是……”
“本将知晓了。”时非深将方尹的话打断。
乾与牡丹双双站了起来,牡丹将花不语往前一送,轻声唤道:“……将军……”
为什么将军还不接下夫人的遗体?将军那般珍视夫人,怎么可能会对夫人的遗体视若无睹呢?
方尹沉了沉眼色,说道:“夫人生前最后心愿便是想亲眼见到将军,如今将军来了,就莫要让夫人抱憾而终,见见她吧。”
时非深身子猛然一抖,他稳住心神终于把深蓝的眼睛放在了花不语的身上。
他早就知道了,在到达这里的时候,他不去看不去碰,就是怕自己会心痛,痛得死去活来不得停歇,尽管他早已开始痛了。
花不语的身上粘着还没有融尽的残雪,黑色的头发上,杂乱的发鬓上,染血的衣领上,还有那双自然曲起的手掌上。他好久都没有看到她这般安静了,她总是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得像琉雀一样,她总是很不安分地上窜下跳,就连睡觉时也不停歇地东滚西翻。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抱住了行冽的脖子问他年月,又缠着他进了天策营,然后他们风风火火草率地成了婚,连盖头都来不急揭他便被一道圣旨派往遥远的西局,没想到她也追了过来,陪着他打了胜仗吃了苦头。
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安分过,却也总是陪在他的身边,同他吵闹同他笑,同他争执同他哭。
她本就应该是个闲不下来的女子,她应该一直围着他大笑大闹的。
可现在在他面前的人,为何这般安静?
安静得连他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时非深艰难地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从牡丹的手中接过了花不语。触手的那一刻,花不语身上如雪一般的冰冷狠狠地戳痛了时非深的心脏。
她好冷,冷得比寒州的千年冰窟还有过之无不及。
时非深将花不语抱在怀中,努力地用怀里的温度捂着花不语的身子,却令那股冰冷窜进铠甲里,窜进他的所有肌肤和毛孔,纠缠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几乎要令他崩溃了。
“……”
紧紧贴着花不语的侧脸,时非深细细地磨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所有的所有都没有变,唯独变了的,是她再也不会热起来的体温。
这样的意识让时非深顿时觉得眼睛发酸,喉咙发涩,堵在腔口的那股子几欲喷发出来的苦涩令他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很明显地颤抖起来。
手指触碰到花不语的背部,那里不平滑的肌肤引起时非深的主意,他仔细地触摸,几乎冻结起来的皮肉让时非深的心脏像是被铁锤猛力砸过,脑子嗡的一声似乎要停止思考了。
他的手指只要再深一点,就能轻易地碰到她的脊柱了,背部中间的一大块皮肉全都翻开,凹凸不平。
注意到时非深神色的陡然变化,牡丹说道:“夫人被六王爷……抓伤了背部……”
抓伤?是要反复抓伤几次才会有如今这样的伤口?她在被困以后到底吃了多少苦?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多少伤?
他的小女人,为了等他来救她,是凭借着多大的毅力坚持到现在?
而他,却总是赶不及,在她去西局的路上,在她被楚东风抓走的时候,在她被迫吃下双华醉相思的时候,在她感到恐惧害怕惊慌的时候……她等得太久,等得太多了,现在,她再也不会等他了……她闭上的眼睛里再也不会映上他的深蓝了……
她不哭不笑地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她的声音,“非深、非深”这般温暖地唤他的名字。
执起她的手,放在紧抿的唇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冰冷的手上,时非深垂下眼帘,掩去那片泛起波澜的深蓝色的眼睛,花不语最喜爱的深蓝色,紧紧地闭住。
他能叱咤战场,能呼风唤雨,能说一不二,他能得到世间所有他想要的一切,只要他愿意,他能连那人人抢破头的龙椅也收入囊中。
这样的他,却不能保护好她,那个自己发誓愿用生命守护一世的女子,他的小女人。
“……不语……不语……我的不语,为何不等我……明明、明明……”
明明我们这般相爱,却为何不能相守?
那么悲呛的声音,从时非深的口中缓缓逸出。方尹、乾和牡丹纷纷抬眼看去,只见那双紧闭的眼睛下面,极度压抑的情绪一点点爆发出来,幻化成一行透明的清泪,划过脆弱苍凉的面庞,砸落在花不语的侧脸上,一滴又一滴。
拥着花不语的身子,却连自己的心也凉了,碎了。
他与她,终是咫尺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