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奶奶惦记了女儿几十年，如今终于有了消息，却是死讯，这让她如何能不难过呢？只是事情已经如此，莫淑海故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她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与她同样难以接受现实的还有莫斯超。他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在今天翻天覆地。先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然后马上得知的是母亲的死讯，他沉沉叹息一声，只问莫东旭：“东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

“我……也没多久。”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莫爷爷说：“斯超，你别怪东旭，是我不许他说的。前些日子，超时代那边正是多事之秋，你奶奶身体又不好，所以我才让他们瞒着你的。”

莫斯超颤声问：“我妈妈……她葬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他这样问，莫奶奶也转头看了过来，莫东旭只得说：“姑姑是跳海离开的，所以……”

所以死不见尸。

莫奶奶和莫斯超都明白，各自低下头，半晌都只是沉默着。

苏流暖扶着奶奶的手臂，能感觉到她的手指一直颤颤地在发抖。她想要安慰两句，但是无从开口。

这客厅里那样多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唯有窒息般的沉默。

莫创海深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暴露在阳光下。莫奶奶看向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哀怜又痛悔的目光。她咬着嘴唇，低声问：“创海……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你怎么就不说呢？”

莫创海哽咽着说道：“妈，我……我是不想你和爸爸难过，更不想斯超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啊！”

“你……你可真是个傻孩子！”莫奶奶一时心如刀绞，女儿的死讯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可能她也是早就想到了的。现在虽然悲痛，但也唯有接受现实。反而是莫创海这些年的隐忍，让她格外心疼，儿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几乎不敢去想。

莫奶奶望着早已人到中年的儿子，但还是觉得他只是个孩子，一时忍不住，把他抱在自己怀里，母子两人一起痛哭起来。

苏流暖怕奶奶哭坏了身子，正要上去劝说，却被莫东旭用眼神制止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让他们哭吧，不然闷在心里更难受。”

苏流暖点了点头，莫东旭握住她的手，又说：“今天事情太多了，你自己……你的情绪别激动，孩子要紧。”

难得这样的时刻，他还能顾及到她的身体。苏流暖心中温暖，对着他安抚地笑了一笑，小声说：“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的。”

“恩，没事就好。”

如今客厅里人多，他们不好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那眉目之间对彼此的关切，还是让一旁的刘静芳看得心里酸涩不已。

世界上总有幸福的男女，如今苏流暖和莫东旭恩恩爱爱，只等着他们的孩子降生。而她刘静芳，却要和莫创海离婚了。

刘静芳想着莫爷爷说的那些事，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误会了莫创海。那些曾经加诸到他

身上的恶言恶语，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后悔万分。但是偏偏，这世上永远找不到后悔药。

看着莫创海和莫奶奶抱头痛哭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万分难过。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莫创海自始至终也没有再看过她一眼，她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倒是莫爷爷注意到了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走到她身边问：“静芳，现在你还想和创海离婚吗？”

刘静芳看一眼莫创海宽阔的背影，眼前浮现的都是这些年，莫创海对自己的忍让和照顾，不由低下头，小声说：“我……是我对不起创海，我一直都在误会他。现在既然真相大白了，我……我已经不去想离婚的事了。”

莫爷爷点点头，正要说“好”，那边莫创海突然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将眼泪一抹，站直了沉声说：“爸，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离婚。”

“我要离婚”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刘静芳听在耳朵里，眼睛里马上就是一片黯然。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莫爷爷听完，皱眉问：“创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静芳都能够放下过去，你一个大男人，还在这里使小性子？”

“不是我任性，”莫创海解释说，“这些年，我和静芳都累了，到现在真的是心力交瘁。如果婚姻只能让人疲惫的话，我不想这样苟延残喘了。继续这样拖着，还不如分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都是废话！”莫爷爷是军旅出身，急了说话总是很粗糙，“什么一别两宽？你和静芳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就不信没有半点感情？真的要离婚，你能舍得吗？”

莫创海低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这样多年，他对刘静芳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只是实在吵架太多了，每天每时每刻，他们少有和谐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裂痕太多，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修补这些裂痕。

刘静芳见他沉默，以为他是连话都不想多说了，于是低下头自嘲地一笑，对莫爷爷说：“爸，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爸了。既然创海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勉强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思。”

刘静芳觉得，之前她一直在难为他，现在既然他一心想要离婚，那么她愿意成全他最后这一次，也算是在他心目中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

莫创海还是不说话，莫爷爷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沉声问：“创海，你像个男人一样告诉我，你对静芳，真的没有舍不得？”

“我……”莫创海望一眼刘静芳，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否定的答案。

身为他的父亲，莫爷爷还有什么不懂的呢？他叹息着说：“创海，你在介意什么呢？静芳她……她是有缺点，但是你也要承认，当年你把斯超抱回来，这对静芳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你觉得委屈，那你想过静芳没有？”

莫创海急声说：“我当然想过！”

“那你就没想过怎么补偿静芳？”

“我……”莫创海失语，他觉得正是因为没办法补偿，所以才一直选择逃避。说到底，他在感情上是个懦弱的

人。

莫爷爷怎么不明白儿子心中的挣扎？他安慰说：“创海，现在静芳既然愿意不离婚，那就证明她已经原谅你了。她都能释然，你就不能看开一点？”

莫创海不由看向刘静芳，果然，此时此刻，她向来留在眼睛里的怨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关心和殷切的希望。

对于刘静芳而言，她和莫创海之间一切的矛盾，都源于她对于他的那个误会。她以为他出轨了，以为他不爱她了，所以心生怨恨。这么多年，这怨恨熬成了毒，深入骨髓，让她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然而现在，当她知道莫创海没有做过对不起她事，当她感觉自己想要的爱情回来了，那些穿肠入骨的毒也仿佛消失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爱情和忠诚永远是她们最在乎的事。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莫创海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苏流暖都出来说话：“伯父，你和伯母其实没什么的！最大的矛盾已经解决了，你们还纠结什么呢？”

苏流暖是个女人，刚刚刘静芳眼睛里的情愫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刘静芳还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物伤其类，她不忍心看着同为女人的刘静芳被自己的丈夫抛弃。

而莫东旭也跟着劝：“伯父，看清楚自己的心，可不要将来后悔。”

他的心……

莫创海深深望着刘静芳，突然想起当初他们新婚的样子。那时候刘静芳还是个单纯活泼的小女人，生怕自己不讨莫爷爷莫奶奶的欢心，每天晚上都问他父母的喜好。当时他叫她不要这样介意，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可她却说：“我这么讨好他们，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他好奇地问：“那你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她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埋怨说，“我当然是为了你啊！如果我和你父母的关系不好，那你不是要夹在我们之间受夹板气吗？我可舍不得你这样。”

当时他也是满心温暖，抱着她不停地说：“老婆，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嗯？”

那些记忆洪流一般汹涌而来，让莫创海越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刘静芳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只等着他的决定。

刚才莫爷爷就把律师和助理都请出去了，现在又叫客厅里的佣人和外人们都离开了。此时此刻，家里只有他们莫家的亲人。一屋子的人全都看着莫创海，等他做出那个最后的决定。

本来莫家人都不喜欢刘静芳，但是如今她眼睛里的悔意，让人们格外动容。毕竟她变成现在的样子，也是事出有因。她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现在肯悔改，人们都希望莫创海能给她一个机会，两个人继续前缘。

莫创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刘静芳满心期待着，然而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刘静芳在等待中几乎绝望了，她苦笑一声，正打算说“算了”，一直被她嫌弃的野孩子莫斯超却突然过来，抱住了莫创海。

他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很诧异。而莫斯超紧抱着父亲的肩膀，开口便说了一句：“爸，对不起。”

（本章完）